第109章 天參的守護

地姥咕咕笑道:“雷鳴呀雷鳴,你死到臨頭,尚不知縮頭做人。既已料知那刀中機密關係重大,還不三緘其口,免得禍遺子孫。”

雷鳴輕哼道:“姥姥莫不是拿大話唬我?那秘密究竟有何利害,搭上我這把老骨頭還嫌不夠,還要遷連兒孫後輩?”

“你雷老兒也有怕的時候?”風野哈哈笑道:“你這老東西一輩子孤家寡人,連個暖腳的婆娘也沒有。這機密再厲害,又如何能無中生有,招惹到你兒孫。”

雷鳴搖杖怒喝,“你這喝兒血的畜牲自然不怕斷子絕孫。”

“放屁,老子那是幫老三換血。”風野麵皮黑紫,抓扣著利甲就要衝上廝鬥。

“混賬——”血鬱獨怒吼一聲,張口咬住順頸攀上的凝綠根須,粘稠枝液順著臉頰流下。

“本王快被天參這老殺才勒死了。你們這夥混賬倒有閑情探什麽機密。風野,你要爭勇鬥狠,滾一邊打去,休要在本王眼前蹦來跳去,惹得我心煩。火弩,你素有才智,快給本王拿個主意,破了這該死的邪法。”

火弩應了一聲,撚髭沉吟。他本不若地姥對天參知根知底,論起修為又要遜上韓誌公一籌,這二人都束手無策,他急切間又能想出什麽善法。

風野被血鬱獨喝罵的心頭一突,訕笑道:“這是什麽鬼術法,竟然困得住大王。大王您力可拔山,英雄蓋世,乃是天命之子,生具九龍守護。想來這鬼法雖然得逞一時,終也害不得您分毫。”

血鬱獨冷哼一聲,眼皮也不眨一下。生死關頭,卻不是兩句馬屁便可化解。

……

一直閉目矗立的天參忽然睜開眼睛,微笑說道:“老婆子,這回我真得要去了。五百年桑田滄海,頑石也生滿青苔。荒蕪神刀寂埋已久,怨氣深重,我守了他五百年,這一回,終是守不住了。”

他說著咳了一口綠血,綠意蒸騰的根須下忽然竄出絲絲黑霧,纏繞不去。嘶叫之中隱隱有鬼哭之聲。

地姥斜瞅他一眼,冷哂道:“你立地不移守了荒蕪神刀五百年,真是盡忠職守的很呢?殷相如若是真得精魂未散,這回橫空出世,你便是第一勳卿,老婆子先恭賀老將軍了。”她搭起兩手,朝天參迅快的福了幾下,目光中滿是譏嘲之意。

天參嗬嗬笑道:“記得那回陛下封我為‘老將軍’,你滿心歡喜等我回來,恭賀的樣子可比現在好看多了。”

地姥輕哼一聲,欲待說兩句挖苦的話,看他滿身瘡口,綠血猶在流在不停。心中頓時不忍起來。急忙別過臉去,淡淡道:“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還提來做什麽?我現今守著一個俊俏郎君,日子過得快活的很。”

“你喜歡就好。”粗壯的樹根下傳來一聲轟隆震響,天參小山般的身子又晃了一下,勿忙說道:“老婆子你們快走吧,荒蕪魔刀攜著無限妖靈怨氣,我心脈已斷,再也壓服不住了。”

“你說什麽?”地姥聞言一呆。

天參悶哼一聲,根須之下忽然黑氣大盛,無數大蝌蚪似的妖靈怨鬼從根須下擠了出來,嘰嘰叫著吸附到樹身之上,黑壓一片,如螞蟻一般。

“快走。”天參急喝一聲,身上綠光被黑氣卷裹,漸漸黯淡下來,妖靈嘻叫著攀纏到他身上,咯吱咯吱似是在啃食他身上元力。

“這是怎麽回事?這些怨靈都是哪來的?”地姥圓瞪雙眼,一臉驚怒。隻聽‘刷’的一聲,身後生出一支毛絨絨的狐尾,青色絨毛竟有一尺之長。狐尾虛空一甩,伸長兩丈,抖如軟鞭,將妖靈抽得尖叫四散。

……

“大王,您身上的邪怪退了?”風野忽然指著血鬱獨驚叫道。

“嗯?……”血鬱獨也覺出身上凝綠根須不再攀上,兼有鬆動之意,連忙奮力掙動。

風野喜道:“看來這老兒被妖靈所擾,功法減退。既然如此,大王何不將他連根拔了,那根須失了本源,自然邪法潛消,便困不住大王了。”

“有理。”血鬱獨調動盾下鋸齒,急速轉動,將根須割得七零八落,大喝一聲,五指如錐插入天參兩肋,奮力拔起。

“不要傷他。”地姥大吃一驚,掠身搶上。怎耐那怨靈驚去後立時朝她身上撲來,狐尾雖是揮灑如電,一時卻難以靠近天參。

“老殺才,你也有今天。”血鬱獨雙手紮入天參兩肋,大喝一聲,嘶力拔起。腳下傳來一聲砰訇劇震,土地龜裂,根須帶土而出,大如石盤,和老樹無異。根須上還吸附著無數黑壓壓的怨靈。

天參足下現出一個三丈大坑,坑中黑氣如漩,猛然衝天而起,怨靈歡叫著脫身而出,在空中轟然一炸,散入雲氣。明淨的天宇立時多了無數黑煙濃霧。

……

“血影魔,你惡貫滿盈,還不就死。”眾人方自驚愣,耳邊驀然傳來一聲清叱。

白光一閃,秦箏從虛空中現了真身。洗月劍上月華如練,手腕一轉,耀如白日,朝血鬱獨脖頸疾劈。

血鬱獨正將白參高高舉起,見他身體上怨靈纏繞,如蜂如蟻,將綠氣啃咬的散作螢蟲飛舞。

背上光勁襲來,血鬱獨鬆開天參,腦袋咯嚓一聲,徑轉了一百八十度,和秦箏照個迎麵,雙手一掄,向後直擺,兩盾並起,‘砰’得擋了一劍。

秦箏一擊不中,嬌軀隔空飛掠,退開十步。

“別讓她跑了。”血鬱獨冷喝一聲,身體陀螺般一轉,騰身疾掙,轟的一聲,帶著根須拔起,砸到空地上。鐵肢一軟,幾乎栽到。他反應也是極快,咯咯嚓嚓四肢交疊,眨眼變化成鐵甲車模樣。

“看來血影魔大劫未至。”楚煌使個遁地金光法,掠到秦箏身邊。

“萬無一失的一劍都被他擋過了,真叫人氣餒。”秦箏苦笑。

……

“天參——”地姥厲喝一聲,伸手在‘鬼磷拐’的骷髏頭上一拍,兩點磷火呼嘯而出,圍著天參身周繞了幾繞,將怨靈盡皆驅散。

“天參——”地姥合身搶上,將天參攬抱懷中,見他氣息奄奄,禁不住老眼一紅。

“老婆子,哭什麽?眼睛腫得像核桃,可就不好看了。”天參嗬嗬笑著,伸手要為她揩淚,卻又無力垂下。

“你實對我說,這些怨靈到底哪來的?”地姥看他心力交瘁,心頭一酸。

天參歎息道:“當年白典四將攜了荒蕪魔刀舉族流竄,天元帝派兵追殺。還有許多魔門妖道摻合其中,一場大戰,雙方死傷慘重。荒蕪刀本就是百戰孤煞之兵,吸食這些死去的修士精魂,自然更為強大。”

地姥心頭一動,急道:“所以你才化身天參樹,用自己的木德之體和‘銅柯石根功’壓服怨靈?”

天參強笑道:“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不是為了守護天齊帝的精魂,為了練你勞什子的奇功,為了給天齊帝盡忠討賞才這麽幹的嗎?你說……?”地姥扣緊天參臂膀使勁搖晃,白發披亂,形如凶魔。

“是是是,也是的。”天參笑著討饒。

“你不是,你是怕怨靈害人才這麽做的。”地姥趴在他身上嗚嗚痛哭起來,淒愴處如怨魂厲鬼,孤寡嫠婦。

“這麽多年,我不斷將荒蕪神刀的消息透露出去,引得無數利欲熏心之輩前來搶奪,就是盼著他們將那鬼刀搶走,讓你挪一挪地方。周而複始,誰知這些蠢貨沒一個頂用的,一個個反作了孤魂野鬼,助刀行惡。我這是哪輩子做了下惡,要我生生的欠著你這老鬼。”

天參聞言呆了半晌,苦笑道:“命數如此,誰也勉強不得。”

地姥怒道:“我才不信什麽天命。你這是為天下蒼生擋災,為什麽上天無眼,為什麽他們要這樣害你?”

天參拍著她的肩膀,歎道:“傻老婆子,我們做著什麽,又不是做給誰看的。陛下當年四處爭伐,不知拆散了多少和樂家庭,瓦礫丘墟,生民塗炭,我見得還少嗎?我守著這把魔力,讓天下少一此事,薄力微勞,便也滿足了。”

地姥一把推開天參,質問道:“你滿足了?你就沒有想過我?你為什麽不把其中根由說給我聽?你究竟有沒有當過我是你的妻子?”

天參被她接連幾句問得啞口無言,苦笑道:“你是個烈火一般的性子,我若是跟你明白說了,你便要拗住性子順著我,蝸居枯樹,豈不是永世不得開顏?”

地姥聽得一呆,搖頭一歎:“你自以為知我已深,卻不知我一個人過得再熱鬧也是寂寞,隻要和你一起,不論處身何地也勝似神仙。”

“呃?哈哈……”天參暢懷大笑,指著地姥嘿然道:“老妻呀——。”

地姥握緊他枯瘦的手掌,眼睛中大有溫柔之意,暗想:“若是天參先時把實情告我,我又能否順他誌願。長居枯樹之中,不離不棄地陪他五百年?……我生生恨了他這麽多年,恨有多切,愛便有多深。囚居於此,雖然或會有些不開心,和他日夜相伴,心願如矣。可歎他之愛我,卻想讓我連這點兒不快都不要有。人的一生,哪有全是快樂的呢?”

……

“天參,你的邪功已破。為何本王還是雙足無力。你壞了我族的絕世重寶。”血鬱獨扭身一轉,鐵滑車生出兩隻鐵翅,呼嘯著飛到兩人身前。

地姥輕哼一聲,狐尾一甩纏住鬼磷杖送到手中。挺杖喝道:“血影魔,天參現在已近油盡燈枯,你不可再加害於他。”

“老瘋婆子,看來你們還餘情未了。青狐王,你怎麽說?”血鬱獨朝俊臉陰沉的韓誌公招呼一聲,一副看好戲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