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啊。”看到撒加接下來的舉動,克林克茲徹底呆了。
隻見撒加一手提著一頭地牛,將它們放在了輜重車上,然後把受傷最重的阿大抱了起來,橫在了輜重車前麵擺放的草料上。
接著,他脫掉了身上的鐵甲。
克林克茲的視線完全被那線條完美、充滿爆發力的上身輪廓吸引了……
“那是傷疤嗎,戰鬥留下的?”克林克茲望著撒加背上幾條長長的傷疤,在精肉如鐵的後背,它們一點都不難看,反而增加了剛強不屈的雄性美。
然後,撒加將輜重車前方的粗皮繩綁在了自己的腰上,拉著數千斤的輜重車,在這條山路上走著。
他想起了塔羅納……
斑駁的雪地中,他也曾這樣鍛煉著自己,隻是,那時候的他很吃力,而現在,很輕鬆。
撒加一邊走,一邊回憶,眼裏也愈發的傷感,微弱的陽光落在他身上,折射出更加微弱的光點。
這時,在身旁出現的克林克茲打斷了他的回憶。
撒加看了克林克茲一眼,依舊沒有說話,但眼神的意思好像是叫這個瘦弱的少年回輜重車上去。
“我陪你一起走。”克林克茲扭頭笑道。
看得出來,他說這句話時,鼓足了勇氣。
撒加不再說話,拖著輜重車繼續走,他放慢了速度,因為克林克茲實在走得不快。
一輛沉重的輜重車,一個拉著車的赤裸上身的男人,他的身邊,跟著一個步履有點不穩的瘦弱少年……
這樣的風景在額骨阿爾山的山路上,也許幾百年也不會看見一次。
而他們的前麵幾百米處,就是匆匆而行的士兵隊伍,他們一直跟在後麵,不會被甩開,也不會主動靠近。
撒加和克林克茲之間始終保持著沉默,但可以發現,從克林克茲陪撒加一起走以來,撒加眼中的傷感漸漸在減退。
……
終於,又過了一天,先鋒軍團走出了額骨阿爾山,來到一片空曠的平原。
士兵們鬆了一口氣,因為在平原的遠方,他們可以看見勃嘉城那依稀的輪廓。
“紮營,我的士兵們,今晚過後,我們就將成為希爾的英雄,贏得你們想要的一切!”拉米雷斯從白雲馬上下來,意氣風發。
“是你想要的一切吧,愚蠢的家夥,在靠近勃嘉城的平原上紮營,也就是你這樣靠著家族而生的蠢貨幹得出來。”肯尼特也從馬上下來,獨自走到一邊。
悄悄的,肯尼特從腰間掏出一塊暗暗發光的魔晶石……
“科澤斯叔叔?您怎麽來了!”拉米雷斯驚訝的聲音響起。
肯尼特麵上隱隱一閃,迅速收起了魔晶石,臉上很快又掛上了他慣有的平和的笑容。
“我的拉米雷斯團長啊!”風塵仆仆的科澤斯看上去既疲倦又驚慌,“你怎麽選擇在這裏紮營!你沒有仔細閱讀軍情嗎,勃嘉城已經被包圍,你在如此靠近勃嘉的地方紮營,就是給敵人偷襲你的機會啊!”
拉米雷斯笑了笑,毫不介意的說:“您過慮了,科澤斯叔叔,我在出征前的幾天,都在父親的書房裏閱讀關於軍事知識的書籍,我想,發生任何情況,以我的學習成果,都能輕鬆應對。”
“幾天?成果?”科澤斯愣了一下,他有點不明白拉米雷斯在說什麽,驀地,他反應過來,氣不打一處來。
該說這驕傲的家夥是幼稚呢,還是該說他是白癡?他以為戰場是什麽地方?讓他展現英雄氣概的遊樂場?還是用來征服美麗女人的微笑?
咬牙沉默了一會,科澤斯怒吼一聲——“肯尼特隊長!”
“哎呀,科澤斯叔叔,您那麽大聲幹嘛,我珍貴的極品白雲馬都受驚了。”拉米雷斯回頭道。
“拉米雷斯……”科澤斯極力控製著情緒,“你該幹嘛幹嘛去,我和肯尼特隊長有話要說,另外,你的白雲馬好像餓了,去喂它點草料吧,值不少金幣呢……”
“是啊,是啊。”拉米雷斯牽著白雲馬昂頭離去,他認為自己出色的口才和軍事判斷力說服了被稱為“希爾名將”的科澤斯。
眼光獨到的西麗雅公主啊,你看不上這家夥,真的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了。科澤斯望著拉米雷斯的背影,胸口怒火中燒。
“肯尼特隊長,我叫你你聽不見嗎!”科澤斯又吼了一句,這位希爾將軍,正是以他火爆正直的脾氣和一絲不苟的治軍手段聞名。
“哦。剛剛有點事。”遠處傳來了肯尼特的聲音,他匆匆跑了過來,不過手指間還留著魔晶石碎掉時殘留的光暈……
“你在幹什麽!”科澤斯直視著肯尼特的眼睛。
肯尼特心中一顫,難道科澤斯看出來了?肯尼特麵不改色,心中卻在七上八下的編造著理由……
“拉米雷斯是個十足的笨蛋,難道你也是?”科澤斯壓低了聲音。
原來是這個……肯尼特心中懸著的石頭落地了。“我沒有辦法啊……”肯尼特苦著臉,“那位元帥家的少爺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意見,他是費拉利元帥親自任命的團長,卡裏特陛下欽點的先鋒官,這個軍團的指揮者,我的話有什麽用,不過換來他的一通嘲笑罷了。”
科澤斯看了看肯尼特的表情,讚同的點點頭,很是無奈。
“對了,科澤斯副統帥,您怎麽來了?”肯尼特問。
“來阻止一個蠢貨草芥士兵們的生命。”科澤斯沒好氣的道,“可我發現,就算我以鬥氣拚命趕到這裏,也隻能看到一個致命錯誤的發生。”科澤斯抬頭看了看天色,“現在已經很晚了,士兵們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如果現在再回到額骨阿爾山裏紮營,肯定來不及了。”
聽到這裏,肯尼特的表情竟有點像鬆了口氣。
“你也不想再奔波了嗎,希爾最有前途的年輕軍官。”科澤斯看了肯尼特一眼,微微歎道,“隻有希望盧士安人也和我們一樣疲憊了,我得到了你從前方傳來的消息,勃嘉城依然被他們圍困著。”
“是這樣的,科澤斯副統帥。”肯尼特笑道,“連續的不要命的行軍,讓我也疲憊至極,我的腦子也不會思考了,在額骨阿爾山,我們遇到了從勃嘉城出來的斥候,他告訴我了一切,不過,為了突出盧士安人的重圍,那個斥候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是個真正的勇士。”
科澤斯朝身後呶呶嘴,“你們的團長知道嗎?”
“不,我沒告訴他,我怕又出什麽問題。”肯尼特笑得很自然。
科澤斯點點頭,“你也去休息吧,為了趕來這裏,我的鬥氣也消耗的差不多了,需要時間恢複。”
“是,副統帥,奧丁保佑,希望您一切順利。”肯尼特離開了。
科澤斯則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調息起來。
離他不遠處,拉米雷斯正輕鬆自如的喂著他價值不菲的白雲馬,科澤斯看著他,止不住的搖頭,他之所以坐在這裏調息,是因為放心不下拉米雷斯,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會發生什麽,而且在和肯尼特談話之後,這種預感越發明顯。
老兵對戰場上的危險,通常都會有種直覺,就像一把老刀,不管再怎麽鈍,總是比一般的新刀順手管用。
科澤斯歎了口氣,閉目調息起來,他從心底看不起拉米雷斯,其實在費拉利任命拉米雷斯為軍團長時,他就很反對,在他心裏,真正欣賞的人是出身平民的肯尼特,如果不是費拉利曾在戰場上救過他的命,他真的不想管拉米雷斯的死活。
……
夜。無月的夜,黑漆漆的一片。
營地的篝火已經熄滅,冷冷的風從勃嘉城外的平原上刮過,呼呼的,卻沒有灰塵揚起,這裏已經被積雪凍住,即便這裏比霍坦丁更靠近大陸南方,隆冬的時令也讓土地一片苦寒。
離營帳不遠的地方,一輛輜重車上,撒加盤坐在岩石灶台上,雙目緊閉。
克林克茲沒有睡在地上,而是抱著毛毯躺在他旁邊,這家夥一直說著夢話,看來今天陪著撒加走也累得夠嗆。
哢哢……
這很輕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撒加身體微微一顫,他睜開了眼睛,望著遠方,那裏完全被夜色籠罩,根本看不見掩藏在黑幕之中的勃嘉城的輪廓。
英雄……這裏就是可以成為英雄的地方嗎,撒加眼神波動著,好像是叫戰場吧……
哢哢,又是幾聲傳來。
撒加眼神一閃,握緊了拳頭,野獸般的本能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
營地中,中央那座最大的帳篷外。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
“誰?”一直在拉米雷斯的帳篷外調息的科澤斯猛地睜開雙眼。
他看到了一個微笑著的年輕軍官,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肯尼特,有什麽事情嗎,我還以為你休息了。”
“這樣的夜晚,怎麽睡得著啊。”肯尼特在科澤斯身邊坐下,“科澤斯副統帥,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你說。”科澤斯笑了笑,這個年輕人是他最欣賞的,幾乎是他一手提拔了肯尼特。
“您覺得這個世界公平嗎?”肯尼特的表情有點奇怪。
“公平?”科澤斯看了肯尼特一眼,明白了,緩緩道:“別往心裏去,肯尼特,你還年輕,有的是機會,你是那樣出色,不僅修煉天賦很高,而且軍事才能也很出眾,你天生就是個軍人,為戰場而生的……”
“可是我卻在一個寄生蟲的下麵,不得不仰視著他。”肯尼特打斷了科澤斯,“就和您一樣啊,我的副統帥大人,費拉利元帥能取得那麽多象征著榮耀的戰功,不都是因為您嗎,可您卻還是在他的下麵,甚至還要在克米奧家的少爺門口站崗……以後有機會?那是多少年的以後?十年?還是二十年?就算我成功了,也不過是第二個您啊……”肯尼特望著科澤斯,“您那樣欣賞我,也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嗎?”
科澤斯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肯尼特的話有道理,可他卻沒有往其它方麵想,他覺得,肯尼特有這些不滿是很正常的,如果沒有抱怨,那才有問題。
過了一會兒,科澤斯開口了:“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你說的對。”
肯尼特笑了。
“不過,肯尼特,我欣賞你,是因為你真的有才幹,而不是看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科澤斯拍拍肯尼特的肩膀,“去睡一會兒吧,你累了,明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當你在戰場上和盧士安人拚殺的時候,也許什麽不快都忘記了,那才是男人應該存在的地方。”
“明天?還有明天?”肯尼特突然道。
科澤斯愣了一下。
然後,一柄匕首刺進了他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