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沒有說話,隻是緩緩張開雙臂。

席瑟睜大了眼睛,一抹抹的紅色映入了眼簾。

血,從男孩衣衫襤褸的身體裏流出,紅色的**仿佛脫離了引力,飄飛著,沾在了白色的花絮上。

櫻樹花越來越多,男孩的血也越流越多,每一片櫻樹花出現,就有一滴男孩的血落在上麵,將其染紅。

席瑟隻是看著,威嚴的臉上,竟流露出朦朧的神情。

過了很久……

血紅的櫻樹花幾乎充滿了這個空間,像是要將席瑟淹沒一般。

席瑟的手伸著,他想抓住天劍,可是指尖始終離劍柄很近很近,卻無法觸碰。

“這就是你的距離了。”男孩突然笑了。

席瑟看著他,眼神居然有幾分呆滯。

“為什麽抓不住劍?”男孩渾身是血,手指輕輕從臉上劃過……

“你是?”席瑟驚訝無比。

“想起我了?”男孩笑道,“在那心軟的一瞬間?”

席瑟的手指在顫,天劍華麗的劍柄就在離指尖還不到一毫米的地方。

“那微妙的距離,就是你心中真實和掩飾的距離。”男孩朝席瑟飄去,“如何啊,我的父親,是不是很近?手指隻要在往前一點點,就可以跨過這個距離了。”

席瑟睜著眼睛,死死咬著牙齒。

“你在努力嗎。”男孩抱住了席瑟的腿,“爸爸,抓住劍吧,隻要你抓住了劍,我就消失了,從你的心裏徹徹底底的消失了,從此再也不會出現,再也不會影響你不顧一切的野心……”

席瑟低頭看著男孩仰起的臉,那張小臉很可愛,卻沾滿了血,金色的頭發軟軟的蓋住小耳朵,卻淩亂不堪。

手指和劍,隻有一絲的距離,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清楚。

可是,就是這麽近的距離,席瑟卻僵在了那裏。

男孩抱著席瑟的腿,小腦袋高高抬起,一直在天真無邪的笑。

席瑟僵直的眼神突然柔和了下來,露出了笑容,那隻伸著的手臂放了下來,輕輕撫摸著男孩的頭。

“炫奐,忘記了沒,爸爸給你取的名字?”

男孩笑道:“當然沒忘啦,那是我心裏最珍貴的名字,我一直不用,就是為了將那個名字珍藏在回憶中,我害怕如果用了那個名字,爸爸留給我的那一點點溫暖也消失了……”

“是麽?”席瑟的笑容僵了一下,接著他眼睛竟然變得很亮,再也沒有了那高高在上的威嚴和冷漠。

“爸爸……”男孩把小臉埋在了席瑟腿上,嗚嗚哭了起來。

“別哭,別哭,我的兒子,爸爸其實……”席瑟蹲下身,將男孩摟入懷中。

“我想媽媽……”男孩在席瑟懷中嗚嗚的道。

“媽媽?”席瑟眼中出現了疑惑的神色,“她是誰?她叫什麽名字?我怎麽想不起來?佛洛斯,你知道麽,你告訴我好不好?”

男孩仰起臉,“你不是給我取名叫佛洛斯嗎?那難道不是一種祭奠?當你從那開滿紅花的路上走過,你不是在用回憶祭奠著遺忘?你和她,就是在那片叫佛洛斯的大陸上相遇的……”

男孩掙脫了席瑟的懷抱,慢慢的飄遠。

“佛洛斯……佛洛斯……佛洛斯!”席瑟伸著手,手掌的方向,朝著男孩遠去的方向,再也沒有伸向天劍,伸向他威震神界、代表著欲望和征服的天劍!

……

“你愛我嗎?”

席瑟耳邊回響著溫柔的聲音。

“我叫碧兒,你叫什麽?為什麽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其實我知道……我隻是你意外遇上的一顆棋子,那個時候遇上你,你隻是利用了我,把你的敵人引出來,將他們殺死……其實我和被你殺死的人是一樣的,都是你的敵人……也許,你的心裏根本不存在敵人,隻有絆腳石,隻有阻礙你前進的絆腳石而已……”

席瑟眼神劇烈的波動起來,肩膀猛烈**,威武華麗的肩甲金光亂晃。

“可我還是愛你,就算隻是作為一顆終究會被你拋棄的棋子,也心甘情願的愛著你……我什麽都不在乎,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哪怕那些事對你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我心裏一直都隻存在著一個想法,那就是愛你,不管多苦,不管多難過,不管我的命運是否悲慘,愛著你就好……”

席瑟流淚了。

至高無上、冷漠至極、為了自己的欲望可以拋棄一切、將野心當成執著的神皇席瑟流淚了!

……

充斥在漆黑的空間中,被血染紅的櫻樹花旋轉起來了,慢慢的集合成心髒的形狀。

心台……

原來,心台沒有被席瑟毀掉,撒加的心沒有被席瑟破滅!

心台一塊紅色的岩石上,撒加坐在上麵,單手支著下巴。赤裸的上身血跡斑斑,夾雜在戰鬥留下的許多傷痕中,看上去有些猙獰可怖,雙目赤紅,如同鮮血染就。彎彎的月,漆黑閃亮,印在撒加的額間,一道傷疤橫在右臉,淡淡的,卻無法抹去。

血眼,魘月,阿修羅王魘化的標誌。

“感覺到回憶的滋味了嗎……”撒加微微抬頭,望著天空中那個正在發抖的男人。

“不知道你的眼淚是不是也是冷的。”撒加歎了口氣,緩緩起身,伸手一抓,一柄黝黑無光的長槍便橫在手中,槍尖上的紅紋昭示著這高傲無比的元器曾經飲盡了敵人的血。

“不會再被你破壞了,這心台。”撒加將焚天扛在肩上,“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正在心神混亂中的神皇陛下。”

呼!

強橫無比的力量從撒加體內爆發出來,甚至要將心台周圍漆黑迷茫的空間驅散一般!

“我的力量超過你了。”撒加抬起的臉上浮現出笑意,“明白了吧,心痛是最痛苦的痛,心傷是最難治愈的傷,當我的心隻剩下無法被摧毀的堅強,當我所有的心傷變成了我抗爭的希望,你便不能再……”

“讓這心台產生一絲的裂痕!”

霎時間,撒加出現在席瑟身後,焚天從他的後心刺入,將其貫穿!

“啊!”席瑟狂叫起來。

他感覺到了穿心的痛!

然後,霸道強悍的力量從他的經脈中掠過,將他所有的經脈盡數摧毀!

席瑟抓住了焚天……

撒加鬆手了。

僵了幾秒鍾後,席瑟緩緩墜落在心台上。

撒加落在他身邊,低頭靜靜地看著他。

“要不是……”席瑟死死抓著焚天那圖紋都被磨平的黝黑槍身,話還沒說完,就劇烈的咳嗽起來,血不停的灌滿他的嘴,然後從他威嚴英俊的臉上流過。

撒加將焚天拔了出來。

席瑟身體猛地一顫,血從口中和胸腔內瘋狂湧出。

“要不是我的‘元力’被那家夥封印,贏的人是我,一定……一定是我……”席瑟虛著眼睛,目光散亂。

“這叫‘元力’?”撒加摸了摸自己額上的魘月,點點頭,“我的元力就是魘化。”

席瑟擠出了一絲奇怪的笑容,“你居然……居然不知道……可笑……可笑啊……我更可笑……輸給了你這樣的家夥……”

撒加又點了點頭,血眼中透出一抹光芒,“是啊,在你心裏,連回憶都是可笑的吧。”

席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我說過,每個人都有回憶。”撒加收起了焚天,“你的靈魂實體馬上就要被我的力量吞噬了,為了讓你不留下遺憾,我就告訴你吧。”

席瑟的臉微微**著,看向撒加的目光越來越渙散。

“第三獄。”撒加輕聲道,“你最輕視的第三獄,就是你致命的開始。在彼岸花的影響下,你的心神出現了第一次微妙的鬆動,而當你從忘川上走過時,我便發現了你心裏的弱點。可這個弱點太微小,你太自負,太驕傲,對野心也太執著,對你來說,這的確成為了你前進的最好動力,也是你將神界最簡單的法則修煉到至高程度的理由。可是,這也是你最大的弱點,所以,我便從你的這個弱點中,找到了一線生機,在實力差距巨大的情況下,戰勝了你,贏得了這場賭……”說到這裏,撒加歎了口氣,“你覺得六獄訣的最後一式應該是什麽?”

“最後一式……六獄訣……至高六道的奧義招式麽……”席瑟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斷斷續續說出了幾個字。

“六道最難領悟的奧義真髓,就是第六輪,至情輪。”撒加道,“要領悟這最後一輪,必須要擁有一顆至情之心,最堅強的心。情到極致,心再無憾。一顆無憾的心,就是無法被摧毀的心,就是用至情至愛抗爭到底的心。”

席瑟渙散的眼神突然凝聚,落在撒加臉上。

“隻有這堅不可摧的心,才能釋放出那六獄訣的最後一式——真魔破心!”撒加冷冷的看著席瑟,“你以為在第三獄輕而易舉的破掉了我的‘幻魔碎心’,的確,幻魔碎心不過是六獄訣的第三式,隻是針對心神弱點的攻擊,可以讓對手產生短暫的幻覺,那幻覺是放大的,所以也是不真實的,對於你這樣的人來說,那種程度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這一式才被叫做‘幻魔碎心。”

席瑟死死盯著撒加,仿佛神魂俱滅前,還要做出最後的掙紮,就算是死,也不願意在氣勢上處於下風。

“而真魔破心……”撒加看到了席瑟的表情,不禁心裏讚歎,這個自己賭上一切打敗的男人的確執著,也的確出色。深深呼吸了一下,撒加接著道:“是和幻魔碎心完全不同的程度,因為真魔破心產生的幻象,都是真實的。那並不是將你心神弱點放大之後的幻覺,而是你心底深處真正難以割舍難以忘懷難以放下的回憶!”

席瑟的身體顫了一下,接著眼睛緩緩閉上。

隕落了……

神界最強的男人,神皇席瑟,隕落了,在心台上,在也許是他內心深處還存在的回憶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