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湄,你是在恨誰?七夜,老師,神界,還是所有的一切?”天霧峰的石板上,逸風抱著頭,仰望著夜空。

“她是在恨命運。”斯汀站在他身旁,天霧峰頂上的夜風帶起了他深紅色法衣長長的下擺。

“你來找我做什麽?就為了聽我講故事?我不是已經講過一遍了嗎,還害得某位仁兄心智混亂。”逸風坐起身。

“故事還沒完。”斯汀道。

逸風沉默了一會,看著斯汀:“你怎麽知道?”

“很簡單。”斯汀罕見的露出一絲笑容。

呼。

天霧峰的雲霧之間出現了晶瑩剔透的光點,在飄渺中穿梭,如漫天的星光灑落,又像螢火蟲在夜空中飛舞。

晶瑩的光點匯聚在一起了,在兩人麵前形成了一麵水光流轉的鏡子。

“看見鏡中人了嗎。”斯汀問。

“嗯。”逸風眼神微微波動。

斯汀安靜了,隻有混合著流光的夜風帶起了他灰色的劉海和印染著白花的衣襟。

“那個時候……”逸風深深呼吸著,“老師親手殺死了千湄後,將依琳交給了新神域一個村莊裏的一戶人家,然後隻身回到神獄……他忘記了神界,忘記了責任,忘記了親人,忘記了朋友……他什麽都忘了,隻是在這神界的放逐之地將自己徹底放逐……”

“真的忘了嗎?”逸風緩緩道,“沒有,他什麽都沒忘,隻不過,隨著千湄的離去,他的心,也不會再存活了。”

“這些,我都知道了。”斯汀輕聲道,“我要知道的,是你不願意說的那部分。”

“我在對她說。”逸風看著鏡中模糊的人影。

斯汀點點頭,不再言語。

“依琳,你的父親,是一個偉大的人,他甘願,背負所有的罪,他也甘願,讓自己成為燃燒的火光,換取所有生命的溫暖……”逸風眼中蒙上了一層霧氣,“你知道他的苦麽,你知道他的心痛麽,不要怪他,他對我說過,這世上最無奈的三個字,就是‘不得不’啊。”

“可是……”逸風眼中的水霧消失了,“神界卻放棄了他,這個他曾經,不,一直用盡全力守護的家園,放棄了他!眾叛親離,沒有一個人在尊他為神皇,就連最忠於他的臧風閣,也分離崩析!”一絲冷光從逸風眼中劃過,“席瑟,那個處心積慮想要得到帝天三魂七魄力量的野心家,為了鏟除老師,不僅奪取了他的神皇之位,還利用你們,他的家人,逼得他靈魂自爆!”

“隻有一點殘存的靈魂,毫無意識的飄蕩在詛咒黑牢裏,守護著他雕刻的你母親的石像……”逸風咬著牙,“可是,最後,這點殘存也不見了,不知道怎麽消失的,我的老師,你的父親,徹底的消失了,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留下了。”斯汀看著輪回鏡中的依琳,“那讓她永恒沉睡的力量。”

“這就是老師要我做的事情了,也是你想知道的部分。”逸風深深歎息,“如果不是老師將他自己的一半力量灌注在秩序令裏,也不會被席瑟輕易逼得神魂俱滅。”

他抬起頭,望著天霧峰上飄動的雲霧,“我還以為,老師讓我把那塊秩序令交給依琳,是為了讓她成為神皇,用她那顆和千湄一樣善良的心,讓神界,不,整個宇宙,充滿秩序的光輝,永遠安寧祥和……”

“你讓依琳隻身進入應許密境的理由,還有撒加吧。”斯汀道。

“嗯。”逸風用力眨了下眼睛,“我知道達密釋一定會把冥尊之位傳給撒加,而他深愛著依琳,等依琳在我的計劃下將至高秩序感悟圓滿,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們相認,永遠的愛下去,這樣,神界和冥界,就不會再爭鬥,不會再流血,沒有人失去,沒有人悲傷……”

“你真是這樣想的?”斯汀有點詫異,“我一直以為,你不想讓他們在一起。”

“在依琳沒有將至高感悟圓滿之前,的確不行。”逸風對斯汀道:“你將至高輪回感悟圓滿,應該比我清楚,那需要多麽平靜的心境。”

“就像無數年都不曾泛起漣漪的湖水,哪怕一縷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風吹過帶起的漣漪,都會失敗。”斯汀深有所感。

“他們之間的感情太糾葛,愛得越深,越容易互相傷害,太在意彼此,就會拚命付出,付出太多,就會猜測,猶豫,甚至害怕,最終越陷越深,愛到極致,也痛到極致。”逸風歎了口氣,“所以我不能冒這個險。”

“我明白。”斯汀灰色的瞳孔中輕輕閃過一絲光澤,似乎刹那間想起了什麽。

逸風看了他一眼,繼續說:“可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更沒有想到,老師真正的意圖……老師其實知道,千湄被無數痛苦折磨之後的心中,產生了多麽可怕的恨!”

斯汀深深吸了口氣。

“地魂……”逸風盯著輪回鏡中的依琳,“你知不知道,你竟然也像你的母親一樣,擁有一顆‘無塵之心’,而你的母親,竟然在臨死的時候,將帝天三魂之一的地魂,轉移到了你身上!”

輪回鏡中流過美輪美奐的波紋,依琳依稀婉約的身影輕輕搖晃。

“她在恨……她恨命運,恨讓她痛苦的一切!”逸風聲音顫抖著,“所以,她要毀了這一切,她要讓帝天再現!”

輪回鏡猛烈的晃動了一下,然後強烈的光芒掠過了鏡麵,依琳的身影在其中又模糊了一些。

“重生的天魂好像又變強了,輪回鏡感應到了。”斯汀道。

逸風死死皺著眉頭,平日的灑脫俊逸再也看不見一點。

“如果不是撒加發現的千湄石像眼角那滴淚,我也不會明白千湄的恨,把一切想通。可老師終究下不了手,對千湄的愛和愧疚,讓他隻能這麽做,把一半力量留在了秩序令裏,通過我讓依琳在輪回鏡裏永恒的沉睡,而另一半力量,則用來救她的命。”逸風無奈的道,“很矛盾對不對,直到最後,他都不願意殺死自己和千湄的女兒,也隻是讓她沉睡。”

“我能理解你的老師。他其實是最痛苦的。”斯汀道。

逸風朝他笑了笑,接著道:“老師之所以還保留著一半實力,是為了製衡席瑟,他知道席瑟的野心,所以他必須存在,讓席瑟心裏始終存在著最大的顧慮。這一點,從他一早就安排了當時臧風閣四傑中的門托去救依琳就可以看出來。”

“這個我知道,席瑟用蒂蝕的親人要挾,雖然成功讓蒂蝕自毀,卻被門托救出了依琳和菲拉諾。”斯汀道。

“菲拉諾。”逸風聽到這個名字,眼中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斯汀也想到了什麽,開口道:“現在看來,席瑟應該是故意讓門托將依琳救走的。”

“沒錯。”逸風沉聲道:“一向自負的席瑟心機竟深到這個地步,我是小看了他。當時的情況應該是,門托那個守舊固執的家夥拚了命將神皇正統的菲拉諾救出來,而因為老師的托付,不得不救下依琳。可那時的席瑟雖然沒有現在強,可又怎麽會讓你門托成功了?菲拉諾隻是幌子,席瑟真正要放走的,是依琳——體內藏匿著地魂的依琳!”

逸風渾身微微發顫,“太逼真了,一切都太逼真了,難怪我暗中保留下來的臧風閣能一次又一次的救下依琳,難怪就算布羅隻是個假的神皇之子,席瑟也會縱容他保護依琳。遠遠不如當年的臧風閣居然能在統治神界的男人眼皮下存在,居然能保全他的眼中刺——原來我們都是棋子,都是戲碼!”

“席瑟要得到的,是地魂,是命魂,是封藏在諸神手諭中帝天的七魄!”逸風看著斯汀,“我們都錯了,都被那個處心積慮充滿野心的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斯汀眉間輕皺,“為什麽席瑟一直沒有行動?”

逸風眼中閃爍著,“他在等最佳時機,像一個布置好圍場的獵人一樣。”

斯汀疑惑地看著他。

“天魂。”逸風一字一句的道:“連羅秀都沒有找到,一直下落不明、現在卻重生的天魂!”

“不是我沒有找到,而是無能為力。”

逸風回頭,正是羅秀和赫缺。

“不歡迎一下?”赫缺嘴角一彎,接著看向輪回鏡裏的人影,“地魂寄生在依琳身體裏?你們想幹什麽?事先聲明,誰隻要動了我兄弟的女人,我可不認識他。”

聽到赫缺的話,斯汀看了他一眼,像在想什麽。

達密釋把混亂法則傳承給夜叉了,看起來好像也感悟圓滿了,逸風的目光落在赫缺身上。

“好了,說正事。”羅秀看著眾人,“能解決問題的,也就是我們這些人了,雖然最重要的那個人還在決定之中。”不等眾人回話,羅秀就接著說:“我的恩師摩尼耗盡了所有靈魂之力,卻隻將命運法則分離,封住了帝天的七魄。而帝天的三魂,天魂,地魂,命魂,卻沒有辦法,你們都知道,三魂裏存在的,是帝天當時的力量,七魄則沒有什麽力量,主要是他的意識和神智。天界五天侍中的三人用魂飛魄散的代價將命魂封印在天界之印裏,而剩下的天魂和地魂,則藏在了廣袤無疆的宇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