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堂。

金色的講台上,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開口了:“安靜一點,我的孩子們,你們都是神界最出色的孩子,將會有光明的未來等著你們。”

“哈哈,老師啊,不是今天要來個新同學嗎,怎麽沒看到?”一個長相很討喜的男孩跳到了桌上。

“下去,拉美達爾。”老者板起臉,眼中卻含著笑意。

“大,大家好,我,我叫賈修……”一個長得很醜的胖男孩推開講堂金色華麗的大門,低著頭走進來,那腳步看上去很膽怯,也很卑微。

“抬起頭來,小胖子。”叫拉美達爾的男孩叫了起來。

“唔……”胖男孩好像很害羞,始終不敢抬頭,隻是吱吱嗚嗚的走向座位。

“你好……”胖男孩像是在對同桌說話,不過還是低著頭。“我叫賈修……”

這是這座華麗講堂的最後一排的角落,賈修身邊的男孩一頭柔軟的金發,趴在桌上,似乎是在睡覺。

“唉。”見金發男孩沒有理自己,賈修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很快,下課了。

“哦!”一群男孩圍住了賈修,起哄。

“抬起頭!抬起頭!”那個叫拉美達爾的男孩使勁掰著賈修的腦袋。

“臭死了呢,油膩膩的頭發,這樣的家夥怎麽混到這裏的,這裏可是未來神刑者的搖籃呢!”遠處一個很漂亮的女孩捂住了鼻子。

的確,能來這座學院的孩子,都是神界中潛力最出色的苗子。希思黎神刑學院,被稱為神刑者的孕育之地,隻要在這裏學習過的孩子,將有很大可能成為地位超然的神刑者。

“謔!”

孩子們一聲驚呼。

“真醜!”拉美達爾鬆開了手,“醜陋的家夥,難怪不敢抬頭!”

啪!

一道氣息打中了拉美達爾的臉。“哎喲!”拉美達爾叫喚一聲,抱著頭蹲下。

“吵死了啊……”賈修旁邊的金發男孩抬起頭,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都滾開……”

“這家夥醒了,醒了。”周圍的孩子好像很怕金發男孩,很快鳥獸散。

“謝謝……”賈修低聲道,稚嫩的聲音一點也不好聽,又尖又細。

“幹嘛哭?”金發男孩扭過頭,一把抓住了賈修抹眼淚的手。

真好看!金發男孩的那張小臉真的很好看!賈修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臉!

“這又不是你的錯。”金發男孩鬆開了賈修的手腕,搓著鼻子,“想要不被欺負,就變強一點,誰來嘲笑你,就打他,誰侮辱你,也打他。”

金發男孩的話生硬的很,可賈修心裏卻湧過一陣暖流。

“嗯。”賈修笑了,很難看,和金發男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你叫什麽?”

“我麽?”金發男孩重又趴在桌上,“我沒名字,沒有人給我名字,我連誰生了我都不知道……”

聽到金發男孩含糊不清的話,賈修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年紀很小的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反正心裏就是酸酸的。

沒名字麽?那就是沒有家人了。一個人活著,和我一樣,隻是我還知道我的父母是誰,還知道我的名字……

“叫我炫奐好了,我自己取的……”

金發男孩睡著前的最後一句話飄進了賈修的耳朵。

“好的,炫奐。”賈修輕聲道。

……

“我討厭你那張臉!”

隨著賈修的尖叫,安靜的黃沙再起!

瘋狂的上揚,就像在天空中擦拭的紗布。

轟!

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了撒加,撒加吐出一口血,栽了下來,重重砸進沙裏。

呼,呼。賈修喘著粗氣,雙眼眯成一條線,複雜散亂的光從中射出,落在撒加的身上。

“漂亮的東西,我都討厭,我都討厭……”

賈修肥胖的身軀顫抖著。

“我都討厭啊!”

強大的氣息從賈修身上爆發出來,瞬間覆蓋了這起碼數十公裏的沙漠。

嗞嗞……

一道細細的電光在氣息中滋生,像是一條蛇一樣,陰暗的遊曳著。

嗞嗞……

細細的電光包圍了撒加,變成了一張網。

“在我的麵前打雷……”賈修的胖臉在血汙下看上去既惡心又猙獰,“叫你那隻召喚獸出來,看看你那些黑色的電光到底有多厲害!”

賈修粗短的手指動著,那如蛇般的電光形成的網越勒越緊。

肉體裂開的聲音傳出,構成網的光線已經沒入了撒加的骨魔鎧,陷入了肌肉中。

殷紅滲出,紅的血,白的甲,很分明。

“這才是真正的雷係法則,討厭的家夥。”賈修狠狠的道,“冥界那種地方,是不會明白元素的。”

賈修十指一收,雙手握拳,朝空中一舉。

“雷蛇滅魂網!”

唰!唰!唰!唰!

無數雷電從晴朗的天空中劈下,落在了這片沙漠上!

然後,賈修用來覆蓋這裏的那個氣場引爆了!

……

“咦?”

“又怎麽了?霧山?”依琳停下腳步,疑惑的望著回頭的霧山。

“剛剛那股氣息……”霧山轉過頭,繼續走著。

“什麽氣息,說清楚啊。”依琳有點著急。

“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霧山搖搖頭,“像是在召喚我的靈魂一樣,可是又很弱……不過現在……”霧山抓了抓他那頭亂亂的白發,“消失了……”

“消失了?”依琳心中莫名一驚。

“嗯……”霧山伸了個懶腰,“冥界才有的負極能量……交戰的雙方……一個應該是神刑十管事排名前五的一個家夥,另一個……”

“另一個是誰,你說話能不能快點,不要停頓。”依琳不知道為什麽一陣心慌。

“應該是老師說過的什麽阿羅修的王吧……要不然就是冥界那幾個入侵者中的一個。”霧山總算說完了。

是阿修羅王!

依琳終於明白自己心慌意亂的原因了。

他……

又在戰鬥了嗎?

這就是阿修羅的天性。

好戰,不顧一切追逐力量的極限。

為了戰鬥,他們什麽都可以不顧,什麽都可以舍棄。

依琳不再說話,默默的跟在霧山身後,朝著沙漠的深處走去。

……

“他媽的!”

賈修捂住了臉,惡罵一聲。

呼。

劃傷他臉的那道淩厲無比的氣勁化為一陣輕柔的風,灑落的點點白光,就像在冬天飄下的雪花。

“你又是誰!”

賈修抬起頭,惡狠狠的望著空中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

“媽的,幹嘛不說話!有本事攻擊本管事,沒本事開口?”賈修看清了男子的臉,突然又是一陣暴怒,“又是一個惡心的家夥,本管事今天是走了他媽的什麽好運!”

“你居然說別人惡心?”白衣男子笑了,一頭順直的如雪長發垂在胸前,輕輕擺動。“哈哈,真是有意思,這是我阿薩來神界這種無聊地方遇到的最好笑的事情了。”男子越笑越開心,眼角的細紋疊起,很有魅力。

唰。

一道劍氣割傷了賈修的胸口,血混著油洶湧而出。

“別動。不然下次就是你的脖子。”一柄雪白的晶瑩剔透到極點的劍指著賈修。

“這劍?”賈修不禁呆了呆,阿薩手中的劍太美了,而且比一般的單手劍大了足足一倍,連他都看的入了神。

“不惡心了?”阿薩笑道,“這把劍可是冥界最美的喲,叫‘落雪’。你也看呆了吧,你不是最討厭比你好看的東西嗎。”

說到這裏,阿薩眼睛一翻,“哦,對不起,我錯了,你討厭的應該是全世界,因為隻要是個東西,都比你好看。”

“混蛋!”賈修被阿薩的嘲諷激怒了,雙手一張,一股比剛才攻擊撒加還要強的氣息爆發出來,形成了覆蓋沙漠的氣場。

“再見。”

可是,阿薩消失了,帶著昏迷的撒加一起消失了,而這兩個字,就是回蕩在氣場裏的最後聲音。

“這家夥,就是北冥帝阿薩……”盛怒之下的賈修怒極反笑,雙手一收,氣場散去,黃沙平靜,天空又恢複了幹燥的清朗。

“很強嘛。”賈修低頭看著自己胸口深深的劍傷,抹了一把血,用食指和拇指搓了搓後,騰空而起,朝著邊境荒原的深處飛去。

……

沒有月。

大漠的夜沒有月,隻有很近很近的星星掛在漆黑如墨的天空,好像一伸手就能摘一顆下來。

撒加躺在沙地上,雙目緊閉。

好溫暖……

一望無盡的黃沙被夜色籠罩。可撒加模糊的意識中卻彌漫著淡淡的暖融。

曾經……

是曾經……

一具美好到無以複加的胴|體輕輕伏在自己身上,那種散發著香味的溫暖和金色的柔光一起,化為了纏綿的交融。

水的柔和。

帶著療傷的溫柔。

就那樣,一點一滴的流進了自己的身體,帶著那癡心女子的付出。

哦。

那是天堂。

留在回憶裏的天堂,纏繞著傷口的餘味,化為落幕的句點。

神渡。

神界中隻為最愛的人付出的方法。

可如今,身在神界,卻再也感受不到那讓靈魂全部軟化的柔情。

……

“靈魂氣息非常亂。”斯汀皺起眉頭,手掌從撒加的額頭移開。“到底是什麽樣的強者,可以把現在的阿修羅王重傷成這樣。”

“一個胖子。”阿薩坐在一塊幹裂的岩石上,眼神輕輕波動,“實力很強,就算是我,要戰勝那家夥,也必須用盡全力。”

斯汀搖搖頭,站起身,雙臂張開,一片白光籠罩了撒加。

“你在做什麽?”阿薩問。

“安魂咒。”斯汀回答的很簡單。可阿薩卻猛地起身,“安撫即將逝去的靈魂的亡靈魔法!?”

“嗯。”斯汀輕輕點頭,灰白灰白的瞳孔裏散發出隱隱的焦慮。

“最後的維係了麽?”阿薩深深吸了口氣,“隻有安撫,才能保住他的靈魂……”

“全靠他自己了。”斯汀歎道,“擊敗撒加的那家夥的力量太奇怪,竟然可以越過肉體直接攻擊到靈魂,我也沒有辦法。”

阿薩沉聲道:“連擁有不破魔尊的阿修羅王也無法抗拒的靈魂攻擊……我收回剛剛的話,如果真的和那個家夥交手的話,也許會輸。”

斯汀不再說話,手掌在空中劃著奇異的軌跡,屢屢白光發出,融入了包圍撒加的那片光。

過了一會兒,斯汀停止了動作。

“怎麽了?”阿薩問。

“我隻能做到這樣。”斯汀幹涸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他的靈魂已經消散,就算是最高深的亡靈魔法,也無能為力。”

阿薩眉間緊鎖。

過了很久,斯汀開口道:“走吧,‘五咒’用來保住靈魂的安魂咒也沒了效果,我們也不需要再留下了。”

“去哪?”阿薩銀灰色的眼眸中盡是不甘心。

“誰殺了撒加,我就去殺了誰。”說罷,斯汀祭起了亡靈魔法“雙門”中的“歸魂次元門”。

“好。”阿薩咬了咬牙,抱起撒加,隨著斯汀一起走進了憑空出現的那扇慘白的拱門。

……

鐺。

一塊岩石碎了,石屑中,一個鏽鐵酒壺若隱若現。

“呼。”

雪特長出口氣,倒在了沙粒中。

“消失了……”他望著漫天的星光,不大的眼睛裏,是深深的失落。“天空啊,大漠啊,難道你們真的如此殘忍,要奪走我所有的希望?”

夜的沙漠,像一塊巨大的黑紗,延伸著,一直到無數年都不曾離開過的遠方。

雪特躺在沙粒,就像一粒更大的沙。

而他和沙的前麵,就是一條深深的溝壑,很長很長,長得就像他在這荒原中那等待的歲月。

白色的能量從深壑中溢出,扭曲著那夜幕,也扭曲著雪特的心痛。

“嗚嗚……”

趴在雪特胸口上的小白點動了一下。

“醒來了,咖靈獸。”他看到小東西圓圓的眼睛,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一直的沉睡,你也覺得沒有結果了嗎。幹嘛這樣看著我,你也覺得我可笑嗎,把你偷偷從你主人那裏帶走,切斷了她僅有的回憶,我知道了,這就是懲罰,懲罰……”

“你的眼睛……”雪特坐起身,托著卡拉短短的前肢,“和泉兒真像,一樣的純真,一樣的無邪,好像這個世界就沒有值得煩惱的事情一樣……”

“嗬嗬。”雪特笑了,原本幹淨清爽的臉上長滿了胡渣,“還記得她發脾氣的時候,眼睛瞪得很大很大,亮亮的,就像著大漠裏的星星……小家夥,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躺在沙子裏望著星空嗎,因為啊,我看到那些星星在閃,就像看到泉兒在對我發脾氣,就像看到了她的一顰一笑,那是,無論多少年都不會忘記的快樂。”

卡拉的小爪子一直抓著,嗚嗚直叫,而雪特就那樣一直訴說著,停不下來,仿佛一次要把所有的話說完一樣。

許久。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這時,一縷曙光照在了雪特的臉上,然後,一顆小光點從他的鼻尖上滾落。

很晶瑩,很美。

雪特驀地停下了,大漠黎明幹燥的空氣一下變得好安靜。

“怎麽不說了?我一直在聽啊……”

那顆小光點朝著雪特身後移去,融入了一條熒光構成的光瀑。

“這麽多年,沒有我這個聽眾,你的心情果然得不到抒發。”一個和雪特很像的聲音從光瀑中發出,“寂寞了吧,我的弟弟,神刑十管事排名第十的男人,雪特.弗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