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無數的火焰彌漫在這座石殿裏。

可是,這火焰居然是冷的。

而且冰冷刺骨!

看不清楚,在森冷的焰火下,宮殿裏的一切都看不清楚。

石殿外,是一片墓地,長滿黑色苔蘚的墓碑歪歪斜斜的插在腐朽的泥土中,枯枝和敗葉淩亂的灑落其中。

這裏,是地獄的極北之處。

“厲鬼墓園。”羅秀抬手一揮,石殿裏冰冷的焰火被驅散。

一尊塑像映入了吉塔的眼簾。

那是一個冷峻的男子,渾身上下都被森羅可怖的圖紋覆蓋著,一柄奇形怪狀的彎刀握在手中,殺氣畢現。

“看見了嗎……”羅秀輕聲道,“那就是地獄裏另一個可怕的存在,厲鬼羅刹。”

“厲鬼……羅刹……”吉塔有些渾濁的雙眼亮了一下。

“他的生命,永遠屬於修羅,直到死,也會把靈魂留在淒厲的墓園中,等待一個可以為修羅付出一切的人……”羅秀看著吉塔。

“隻有一個?”吉塔嘴唇動了動。

“為了修羅,羅刹可以忘記一切,孤獨的守候著修羅的出現,為他生,為他死,哪怕靈魂為了保留下來,必須在冰火中無盡的煎熬。”羅秀望向石殿中那尊塑像腳下一個陰冷的窟窿。“看吧,那幽藍的焰火,從厲鬼窟中滲出了召喚的氣息。”

“我?”吉塔也看著塑像腳下的厲鬼窟。

“還有誰,比你更願意為了修羅而死呢?”羅秀反問。

“怎麽做?”吉塔沒有多餘的話。

“萬寒噬心。”羅秀說出了四個字。

……

劍峰,這像把巨劍一樣的山峰。冷月當空,琅邪的光清冷而落,為它罩上了一層淒迷的輪廓。

夜了,月夜下的劍峰仿佛那些逝去的尊榮。叱吒縱橫,最後離他們最近的,卻不過是這月光。

“地獄的殺者,地獄的刑者。惡鬼,還有厲鬼。”

達密釋出現在了黑獄劍池中,凝視著插在劍池中心的黑獄劍。強悍無匹的劍氣在池中湧動,包圍著達密釋,而達密釋就像沐浴微風那樣輕鬆。

讓夜叉冥帝十年不敢靠近的黑獄劍池,在冥尊的腳下竟然視若無物!

“七夜啊……”他輕輕歎道,“為了你心中的執念,有多少人失望,又有多少人死去。”

達密釋伸出手,撫摸著漆黑劍身那張揚的線條。

“那甘願追隨修羅的雙鬼,他們才是最傷心的人。卓颯隕落在戰火中,而那個男人,那個永遠隻為你揮舞冰冷彎刀的男人,卻將自己的靈魂永遠封印在萬種寒冷交替吞沒的地方。”

達密釋緩緩拔起了黑獄劍,“羅刹,身為厲鬼的男人,放棄了所有,忘記了姓名,以修羅意誌為生的地獄行刑者。我想……我能明白你的傷!”

他清瘦的臉上,掠過一絲落寞。

……

落寞的海啊。

一葉渡船飄飄蕩蕩。

一個男子靠在船頭,寂靜無聲。

海風拂過他赤裸的上身,帶起了他漆黑的長發,就像是在為這海麵上永遠的夜而輕聲歌唱。

身上的那些傷痕,在黑夜的海上追索著回憶的輪廓。

追憶之海……

這片海憂傷的名字。

渡船隨波漂流,仿佛那記憶中的湖水在蕩漾。

“劃過千年的雙槳,心湖的水喲……還能不能記得,我和你最初的溫暖……忘了嗎,那刻在風中的訴說……”

沉淪了。

不知是追憶還是怨恨。

撒加扯下了腿甲上一塊破碎的甲片,拋向海中。

幾抹深藍色的水花濺起,然後消泯。

“你我之間……還會不會相見?”

撒加突然發現,他渾身上下,除了臉上那道傷痕之外,竟然沒有留下一樣關於她的東西。

恨的這樣徹底麽?或者,在心底塵封的地方,還有那些即便被那樣殘忍的背叛傷個徹底之後,都不願意洗去的曾經?

撒加閉上了眼睛,渡船在海麵上緩慢的前行,朝著那六道之獄的最後一獄。

……

好美的臉。

在花雨紛落中睡得如此安靜。

水晶靈柩波動著水藍色的光澤,靈柩表麵上的紫色花瓣隨著微微刮過的風,飄落下去。

綺靡花樹。

神界最普通的一種樹,隻要一點點的土元素能量,就能頑強的生長。

“我不會消失的,不會離開你的身邊,無論以後怎樣,我都會用盡全力為你活下去,因為,我和這綺靡花樹一樣。”

那纏綿悱惻的訴說啊,心與心第一次莫名的交會,在那花樹下,在他溫暖的懷中。

又怎會?

天各一方?

這無可奈何的道別,難道真的要在怨恨中變成永隔……

呼。

一股金色的柔光卷帶著幾顆紫色的種子,落在水晶靈柩的周圍,然後一顆淡淡熒光包圍的小苗,緩緩破土而出。

“這是你最喜歡的東西,依琳。看吧,我守候著你的日子,它長滿了你的身邊。”

布羅華美的袍袖拂過了靈柩表麵,落在靈柩上的花瓣飄向地麵。“讓我看清你的臉……就讓我們一直這樣,一直……”

依琳的手放在胸前,手緊緊攥著,一條有點陳舊的項鏈從指縫中露出一截。

那一夜。

那花樹山穀中浪漫得無以複加的一夜。

他把這條項鏈,溫柔的掛在她的脖子上,然後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那句永遠刻在她心中的誓言。

你不要我了,你離開我了,你忘了,我們的故事,我們的朝夕,我們緊緊相擁的親吻……

可我記得,我還記得……

那枚老舊的金幣,那代表著我第一次遇到你的回憶。

它就掛在這條項鏈上,可為什麽,它落滿了我的眼淚,落滿了我的傷心。

你不是說過……以後都不會再傷害我……會好好愛我……

“我愛你。”

隨風飄散,如同綺靡的花瓣。

依琳靜靜的躺在水晶靈柩裏,她的靈魂已經消散,可她還沒有離去,因為布羅用這個‘聚魂柩’封住了她的靈魂殘存。

“就算忘記了所有,也要記得他嗎。”布羅凝望著依琳攥緊的手。他看上去已經憔悴了許多,俊美無暇的臉龐已經不再光彩迷人,深深的悲傷布滿了他的眼簾,如同他這場糾結不堪的苦戀。

“而我,卻隻能這樣望著你,隔著聚魂柩,也隔著你的心。”

……

撒加置身在一個美麗的小鎮上,望著那座極具貴族氣質的莊園。

一個小男孩在莊園裏步履蹣跚的跑著,他好像剛剛學會走路,兩條小腿還不利索,沒跑幾步,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啼哭起來。

“撒加,我的兒子,別哭,記住,你是波拉克家的男子漢。”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站在男孩麵前。

“聽老爺的話,別哭。”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連忙扶起了男孩,愛憐的撫摸著男孩長著褐色軟發的小腦袋。

“媽……媽……嗚……怕……”男孩抱住了女子的手臂,動作很是可愛。

莊園外的撒加愣住了,他快步走了進去,站在三人身邊。可是這三個人就像沒看見他一樣,繼續上演著這溫暖備至的一幕。

“她,就是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撒加胸口劇烈起伏著,猛地伸出手,想要去抓女子那雙在他回憶裏無數次出現卻模糊不堪的手!

唰,他的手從女子身體上劃過,就像從空氣中劃過……

而那溫柔美麗的女子隻顧著抱著眼前的小男孩,柔聲疼愛著,而那個中年男子就站在這母子的身邊,用關切的目光看著二人,滿臉慈愛。

“那孩子是我,那孩子是我,是我,是我!”撒加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可為什麽,為什麽,他的頭發不是黑色,不是我這種黑色……不是!他不是我呀!”

轟!

撒加失去了控製,渾身爆發出可怕的力量,瞬間就將這座莊園毀掉。

“呼,呼,呼……”

撒加趴在地上,臉上的汗水已經打濕了頭發。

“什麽!”他猛地抬起頭。

一團扭曲的能量晃動了一下,從空中落了下來,再次變化成這座莊園!

男孩又出現了,他的父母又開始溫柔無比的疼愛著他。

好溫暖的畫麵,好快樂的一家,而目睹著這一切的撒加,瞳孔中,卻是一種不甘,一種強烈的不甘!

為什麽!為什麽那男孩也叫撒加!為什麽這裏那麽像奧菲拉爾的那個鎮子!為什麽我明明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他們卻看不見我!為什麽那個臭小子……

不是我呀!!!!

撒加猛地撲向了那個小男孩。

就在他撲到男孩身邊時,男孩突然轉過頭,死死的盯著他!

那對瞳孔開始變色,慢慢變成了一對血紅的瞳孔……

突然!

男孩的臉變了,變成了一張妖冶俊美的男人臉!

接著,撒加周圍的場景也變了,變成了一個山洞,一個結著堅冰的山洞!

撒加驀地清醒過來,瞪著男孩變成的那個男人,牙齒咬的哢哢直響。

“魯南!你他媽的給我去死!”

撒加一拳轟向那個男人,結果自己卻從那男人的身體中穿過。轟的一聲,魯南身後的山洞倒了一片。

整個山洞扭曲了幾下,立刻又恢複了原貌。

而魯南卻雙腳懸浮在離地一米的空中,飄向了地上蜷縮著的小男孩……

“那是我……那是我……”撒加轉過身,喘息著望著地上那個可憐的小身影。

然後,魯南在他麵前重演了當年的一切。

看到自己小時候受到如此折磨,撒加的身上似乎都在劇烈的疼痛,明明就沒有受傷,也沒有人攻擊他,可他就是痛,徹頭徹尾的痛!

“呃啊!”

撒加抱住了頭,痛得跪在了地上,他從來沒有覺得疼痛是這樣難以忍受,可是現在,這種從心底深處散發出來的痛卻讓他幾欲發瘋!

就在他快要崩潰的時候,魯南打開了一道血紅的門,離開了。

緊接著場景又變了。

撒加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趴在一塊冰冷的被厚厚的冰覆蓋的岩石上,就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

一個銀發男子從空中落到了岩石旁邊。

“菲拉諾!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讓我的靈魂變得殘缺的!”

看到菲拉諾捏碎了一塊從小時候自己身體裏射出的金色字符,撒加眼眶欲裂,衝到菲拉諾身邊,狠命的攻擊著!

沒有用,撒加所有的攻擊都像是在與空氣對話。

菲拉諾消失在了天空中,然後一個小女孩又來了,那是撒加的姐姐娜……

接著,一幕幕的畫麵在撒加眼前重現,烈,欏,阿裏斯門迪,道格拉斯,薇薇安,斯汀……有他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有他見過的,也有他沒見過的,有他經曆過的,也有他沒經曆過的。

無一例外,所有人都不認識自己了,看得見摸不著,不知不覺中,撒加漸漸陷入了一種無法自拔的惶恐中。

終於,這一幕畫麵讓撒加崩潰了。

他徹底暴怒,就像一頭發狂的凶獸,拚命朝著眼前的景象揮拳,強大無匹的力量一股接一股的發出,可是卻無能為力……

“難道現在的我還救不了她麽!為什麽!為什麽力量也有做不到的事情!為什麽!!誰告訴我為什麽!!!!”

精疲力竭的撒加撲倒在地,近在咫尺的前方,是一個顫抖著的金發女子,衣上布滿塵埃血跡……

西麗雅。

撒加死去的未婚妻。

而出現在撒加麵前的景象,就是他一直不知道的、在郝頓瑪爾荒原裏發生的那悲傷的一幕一幕。

整整兩年!

原來自己曾經那樣愛過的女人在那個蠻荒的地方被苦苦尋找那顆星星!

“我要殺了你們!我他媽的要讓你們流完每一滴血啊!”

每一幕西麗雅受苦的畫麵出現,撒加就要癲狂一次,那是無法抑製的瘋狂,就像一頭饑渴無比的嗜血困獸!

他依然無能為力,哪怕現在的他隻需要動動手指就能毀掉整個郝頓瑪爾荒原。

可他毀不掉,因為這一切都是幻象!

這第六獄帶來的真實到極點的幻象!

“流年人間”!

最可怕的第六獄。

……

“結束了麽……”

躺在地上渾身被汗濕透的撒加看到天空變了。

布滿了星光,璀璨而溫柔。

“好美……”

星光灑落在他的身上,他疲憊不堪的心靈漸漸得到了撫慰。

突然間,遠處傳來了一陣熟悉的歌聲……

撒加猛地坐起。

他呆住了。

那片湖,這是獸牙山脈中那片寧靜而美麗的小湖!

點點星光落在如鏡的湖麵上,就像那那似水的流年,糾葛在心間,一點一滴的重現。

一對男女靜靜的坐在湖邊,撒加隻能看到他們的背影……

“什麽!”

撒加愣了,一滴淚水竟然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我的?

我流淚了?

那陣陣歌聲傳入了他的耳朵,就像從悠遠天際撒落凡塵的傾訴。

為什麽會哭?我為什麽會哭?

又是一滴淚水落下,撒加木然的站起身,緩緩朝那個女子的背影走去。

“依琳,我來了。”撒加在女子身旁坐下了,呆呆的望著女子,嘴角掛著開心的微笑。

“你為什麽不理我?”撒加喃喃的道,“我知道你不是希麗雅,你是依琳啦,別理那邊那個家夥了,他笨的很,連你的心都看不清楚。”

說到這裏,他伸手摸向了女子垂在耳後的銀發。

啪的一聲,手從女子的身體中穿過,碰到了一個東西。

撒加眼睛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