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無聲。山穀無華。
岩石冷的像冰,植物隻有光禿禿的枝椏。
一絲一絲微弱的光線從黑幕般的天上落下,掉在斷葬山穀裏,就像千絲萬縷的糾結。這是一種另類的美,身處山穀中,心裏是不可抑止的想要掙脫的感覺。
斷開情愫,埋葬感動——斷葬。如同一個永恒的囚牢,默默將心髒淪陷。
現在應該是奧丁聖日曆3041年的六月了吧。反正,寂寞的山穀中,分不出春夏秋冬,白天和黑夜。
一塊平坦的黑地上。
微弱的黃色光線落在撒加周圍,體內能量生生不息的循環著,然後在肌肉經絡中滋潤著,淬煉著。
在這裏,在奧菲拉爾大陸負極能量元素最濃厚的斷葬山穀裏,撒加的體質非常適應,修煉速度至少是外界的三倍。
啪。
赫缺從遠處高速掠近,很快落在他麵前,“大人,我又找了一遍,這裏的一切,比外麵更加無聊。”
“沒有變化?”撒加心裏一動,睜開了眼睛。
“是的,這個破山穀永遠都像是一個苟延殘喘的破曉,毫無生氣。”赫缺道。
這時,塔奇納迪也回來了,和赫缺一樣,他也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同。
“怎麽會這樣?難道斯汀出什麽事了?”撒加雙目精光一閃,“還是說,那一對孿生兄弟已經得手了?”
他們進入斷葬山穀已經快半年了,天天如此。
“嘻。”一道白色的小影子躍上了撒加盤起的雙腿,親昵的撒著嬌。
阿嚏,塔奇納迪打了個噴嚏,卡拉身上軟和的白短毛現在讓他非常過敏。
唰,一快奇特的方形黑色碎片出現在撒加手中。
“深淵意誌的碎片。”赫缺撇撇嘴,“這東西就像個死屍,一點感應也沒有,不知道它那三個兄弟現在流落何方啊。”他長長出了口氣,“不知道是它可憐,還是我們可憐,被困在一個討厭的大盒子裏,就像即將要被送出去的糕點。”
撒加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接著,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深淵意誌碎片上,思索起來。
說實話,這樣的思考漫無目的,但總比什麽也不做強。
“弗雷德裏希也不說清楚。”半響,撒加將碎片收了起來,站起身,卡拉反應很快,躍到地上,像個黑點的小鼻子在地麵聞來聞去。
“這小玩意在幹什麽。”赫缺不耐煩的看了小家夥一眼。
突然。
撒加像是想到了什麽。
“我們……是被這裏的環境搞得不會思考了嗎?”他笑了。
“大人,你想到什麽了?”赫缺和塔奇納迪同時問道。
撒加無奈的搖搖頭,指了指地麵。
兩人同時愣了,接著臉上的表情開始豐富多彩起來,而小卡拉則抬起大腦袋,朦朧的看著他們。
“這他媽的鬼地方!”
赫缺一躍而起,漆黑的短劍“鬼刃”出現在手中,唰唰兩聲,將坑坑窪窪的岩石地麵劃出了兩道又深又長的痕跡。
“哇。”卡拉被嚇得跳到了塔奇納迪懷裏。
“走開!”塔奇納迪一邊打著噴嚏一邊將小東西甩向地麵,卡拉兩隻小爪子死死抓住他的手,就是不肯放開。
而撒加……
此時眼中卻悄悄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睿智。
……
“他們在幹什麽?”一個那些細光都達不到的死角中,格裏斯非問阿布羅狄。
“心煩了吧。”阿布羅狄有些疲倦的道,“這地方讓人崩潰……曾經,我以為那個深淵就是最讓人鬱悶的地方了,可沒想到,一個區區的物質位麵,竟然也有這種令人發瘋的地方。”
“可憐的亡靈生物啊。”格裏菲斯深有同感,“我隻在這裏待了不到一年,唔,應該是一年吧,心裏就無數次產生過把這裏毀掉的想法了。”
“那個深淵之主的繼承人應該不在這裏了。”阿布羅狄看著弟弟,驀地說道。
“你是什麽意思,哥哥。”格裏菲斯一愣。
“我們……都被弗雷德裏希那個老奸巨猾的家夥給耍了!”阿布羅狄眼裏精光閃爍,“哦不,也許是雅凱那個混蛋。”
格裏菲斯不解的望著他。
“也許,深淵之主根本就不在這裏,弗雷德裏希很聰明,他一定用死靈族的特有方式,將權杖中的深淵碎片分成了兩部分,也有可能是幾部分。”阿布羅狄道。
“我懂了,你的意思這裏隻是個假象,隻有一根毫無意義的權杖。”格裏菲斯明白了。“不過哥哥……”他對阿布羅狄道,“我倒覺得雅凱沒有騙我們,他說的那塊深淵意誌碎片,根本不是權杖裏的,而是……”他指著那片空地上的撒加,“地獄之主手中拿著的弗雷德裏希心髒中的那塊。”
阿布羅狄想了一下,“你說的對,弟弟,雅凱那老混蛋還真是傲慢,說話含含糊糊的。”
“一個剛剛達到低位神的家夥而已,哥哥不必介意,隻要我們得到了深淵意誌,第一個就殺了他,然後是那個去了神界的家夥。”格裏菲斯冷冷的道。
“哼,得罪我們‘亡鴉’族的,都沒有好下場。”阿布羅狄點點頭,拍了拍他弟弟的肩膀,“準備好了麽,格裏菲斯,我們要動手了,當那兩個家夥再次去探查的時候。”
“好,的確是最佳時機。”格裏菲斯露出了笑容。
……
又是三個月過去了。
赫缺和塔奇納迪也沒有再去調查過斷葬山穀,三個人就待在那片開闊的空地上,修煉著。仿佛斯汀根本就不在這裏,他們就是來享受這濃厚的負極能量的。
這裏的能量密度對於赫缺和塔奇納迪來說,沒有什麽作用,而對剛剛突破到大黑暗天“生”境界的撒加來說,則和一個裝滿糧食的倉庫無異。
“我擺出這樣的姿勢幹嘛?”塔奇納迪睜開眼睛,望著在他腿上睡覺的卡拉,“我的實力已經到頭了呀,難道大人不知道妖獸一旦達到了天賦資質的頂點,修煉就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麽。”
“還是這家夥好啊,有他們種族傳承的法則奧義。”他羨慕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赫缺。
“忘記大人的命令了?”赫缺薄而向下的嘴角蠕動了兩下,“給我閉上眼睛,不然我就以違抗阿修羅王意誌之名殺了你。”
“你也?”塔奇納迪趕緊閉上眼睛。
“這點能量,對身為冥王的赫缺大人來說,沒有作用。我的‘鬼蜮法則’也不是這種環境下可以感悟的。”赫缺依舊閉著眼睛,不動聲色的道。
“鬼蜮法則。”塔奇納迪心裏一驚,“地獄裏最詭異的法則,夜叉王世代相傳的靈魂感悟!”
就在這兩個人盤坐在撒加前麵幹著這種無聊事情的同時,撒加則在後麵盡情享用著斷葬山穀中那種讓他極其舒坦的氣息。
修煉速度真的很快。
體內那種生生不息的循環運轉到了極致。
三個月轉瞬即逝。
三人已經在斷葬山穀待了整整一年,奧菲拉爾大陸也邁入了奧丁聖日曆3042年的初春。
“我要瘋了。”塔奇納迪猛地睜開眼。
這次,赫缺沒有說他,因為這位夜叉王也快瘋了。
“他在搞什麽!”赫缺回頭看了撒加一眼,淡淡的黑氣圍繞在阿修羅王身邊,似乎像是有了微妙的生命。
唰!黑氣消散!
撒加猛地睜開眼睛,兩道淩厲的黑光落在赫缺臉上,讓赫缺心裏微微一顫,“突破了!?”
“不要用那種表情,隻是一個階段。”撒加緩緩道。
“那也很快了,你隻用了一年。”赫缺歎道,“我當時可是用了近二十年。”
“你在神界長大,那裏沒有負極能量。”撒加道。破,滅,重,生——大黑暗天四個境界,而現在的他,已經到了“生”境界的中階。
“不是這樣的,夜叉王的體質和大人你一樣,不在乎能量屬性的,不止你們,地獄裏的高級生物都是如此。”塔奇納迪也回頭道。
“哦,是這樣。那就是赫缺你自己的原因了,修煉是靈魂與身體融合到極致的一種過程,它們之間,不是誰驅動著誰,也不是誰主宰著誰,而是要用靈魂境界來呼喚,喚醒身體的力量,而不是去主導去指揮,因為任何事物都有規律,都有承受和逆反的兩方麵,如同矛盾的兩極。”撒加道。
“就像……這宇宙中的能量?正極和負極?”赫缺眼裏閃著光。
“差不多,需要你自己去領會,記住,用心去想,絕不能浮躁。”撒加笑道。
“謝謝,大人。”赫缺感激的道。撒加又點透了他一些,不止他,就連實力已經無法提高的塔奇納迪也若有所悟的點著頭。
“好,時間到!我想,我們的客人已經快受不了了。”撒加站起身。
“客人?”赫缺和塔奇納迪也站了起來,一臉訝異。
……
“哥哥,這些家夥真能忍啊。”格裏菲斯百無聊賴的靠著一塊岩石坐著。
“不是能忍,而是那個還未成長的地獄之主在修煉……”阿布羅狄臉上盡是疲憊,“我們是妖獸,到了極限就無法修煉,而對那家夥還未到達劣魔的實力來說,這裏就是天堂。”
“唉。”格裏菲斯長歎一聲。
“小聲點,弟弟,我們受了這麽多罪,就是為了深淵意誌,我可不希望因為你心裏的煩躁而功虧一簣。”阿布羅狄嚴肅的道。
“哥哥……”格裏菲斯降低了音量,“你不也一樣嗎,快受不了了。”
“是已經受不了了。”阿布羅狄捏碎了一塊石頭。
“這?”格裏菲斯眼裏全是驚訝,他看到阿布羅狄坐著的那塊地方,布滿了石粉。“這都是你受不了時弄的啊。”格裏菲斯歎服道,“哥哥你真能自找樂趣。”
“……”阿布羅狄無語。
突然。
他眼前一亮。
……
“依琳,一年沒見了。”撒加拔起了插在身旁的血刀。“夜叉已經找到了,斯汀也即將成為深淵之主,你一定會高興的。”
血刀在手裏舞了兩下,“坐了這麽久,還是用武技修煉適合我。”
“你在自言自語什麽啊,地獄之主。”
一個聲音在撒加身後響起。
“果然出來了……”撒加轉過身。
“你們?”撒加一臉的不可思議。
“很驚訝對嗎?”阿布羅狄那頭褐色長卷發微微跳動著,看起來是在強壓住心裏的激動,“我也很驚訝,沒想到,地獄之主也會出現在這個物質位麵,我可是記得,你的前輩,那位囂張愚蠢的七夜,下場是靈魂自爆灰飛煙滅啊。”
“你們怎麽知道!你們來這裏幹什麽!”撒加看上去有些驚慌。
“你比七夜差遠了。”阿布羅狄旁邊那個和他長的很像的家夥開口了,“七夜從來不會有你這種表情,即使知道自己必死,也絕不會在敵人麵前驚慌。”
撒加發愣了。
“你不是挺能耗的嘛,那兩個保鏢終於離開了。”阿布羅狄一臉得意的笑容,“我還以為你是個堅強的人。”
“那隻是修煉狀態,哥哥,我們以前修煉的時候,比他還能忍,這點算什麽!”格裏菲斯笑道。
“你說的沒錯,弟弟,現在我們就殺了地獄之主,拿到深淵意誌的碎片吧。弗雷德裏希那個守舊的笨蛋,他以為新的地獄之主會是另一個七夜……一切的計劃都是那麽完美,卻輸在這一步,他太不了解人性了,人和人,是不同的。”阿布羅狄越笑越開心。
怎麽還不動手,這兩個家夥廢話真多……撒加心裏暗罵。
“我來吧,哥哥。”格裏菲斯活動了肩膀,“藏了那麽久,我快悶生鏽了。上次在那什麽自由之城,你出力比我多,我一直心懷愧疚啊。”
撒加心裏微微一笑:自由之城是被他們毀掉的,還好臨走時薩拉特告訴我這個消息,現在有答案了。
呼。
格裏菲斯一瞬間就到了撒加麵前——
鐺!
血刀被擊飛了。
然後,撒加被格裏菲斯抓住了咽喉,提了起來。那家夥身高都快接近兩米了,很強壯。
“真是軟弱啊,七夜會傷心的。”格裏菲斯咧開嘴。
“唔。”撒加拚命掙紮著,雙手用力扳著格裏菲斯捏在自己喉頭的手。
“哎呀,地獄裏的力量之王怎麽回事啊?”格裏菲斯裝著一臉驚訝的表情,“怎麽就像人類小妞的手一樣,溫柔的撫摸。”
“哈哈。”阿布羅狄笑了起來,撒加的表現已經讓他放鬆了警惕。
“拿出來。”格裏菲斯手上加大了力度。
“不……咳,咳……”撒加雙腿猛蹬格裏菲斯的胸口。
“好癢啊,舒服。”格裏菲斯手上又是一用力。
“唔!”撒加咬破了嘴角,絲絲血跡滑落下來,看上去異常逼真,“你,你們……”他有些懼怕又有些倔強的盯著格裏菲斯,“我,我答應過弗雷德裏希,會用生命守護深淵意誌的碎片,絕,絕不會交,咳,咳,交給你們!”
“這點倒是和七夜很像,信守承諾。”阿布羅狄雙臂抄在胸前,“你沒有繼承他的實力,倒是繼承了他這個最倒黴的弱點。”
“你,你們這樣的人,是,是不會明白的!”撒加猛的一用力,扳開了格裏菲斯的手,落在地上,右手摸著喉嚨,粗重的喘息。
“哦。”阿布羅狄抬起手,黑色光團在掌中跳動,“你讓開,格裏菲斯,居然被這種人掙脫,你簡直愧對‘亡鴉’族第一戰士的名號。”
“好,好,好。”格裏菲斯撇了下嘴,“那就讓你這個亡鴉第一魔法師來好了。”
他們,好像是什麽亡鴉族,雖然是孿生,但一個是戰士,一個是魔法師——撒加心中了然。
“呃。”一道黑光落在了他頭頂上,接著劇痛席卷了全身,撒加大喊起來。雖然他的確是在演,但那種痛苦卻是真實的。
“我的‘死亡喪鍾’怎麽樣啊?”阿布羅狄抬起手,撒加被黑光包圍起來,飄在空中。“這可是來自地獄的‘死亡魔法’,屬於你們的。”
咣,咣,咣……
類似喪鍾聲的精神攻擊讓撒加的耳膜欲裂。
“還不肯屈服嗎?”聽到撒加的慘叫,阿布羅狄心裏一陣滿足——要知道,在他魔法中掙紮的那家夥,可是地獄之主啊!
“別叫那麽大聲啊,朋友。”阿布羅狄笑道,“這裏已被我施展了禁製,聲音傳不出去的,你那兩條忠實的狗遵照你的命令探尋深淵之主去了,以斷葬山穀的大小,沒有幾個小時是回不來的。”
的確,阿布羅狄說的沒錯,整個斷葬山穀裏都是弗雷德裏希的禁製,完全不能飛行。
……
兩個人影悄無聲息的落到一處視覺死角,看著遠方的景象。
“大人他……”塔奇納迪一臉擔憂。
“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候,大人說過,要一擊必殺,還要拿到那兩個家夥手中的深淵意誌碎片。”赫缺麵無表情的看著四周,“那兩個妖獸還真會找地方,這裏不僅很難發現,而且待著還挺舒服。”
“沒想到,他們竟然是亡鴉,深淵最強的妖獸,很稀少,從一出生就帶著不同的天賦。”塔奇納迪穩定了下情緒,不過看得出來,他還是很緊張撒加。
“不必這樣,大人有分寸。”赫缺靠著岩石坐了下來,“殺人的時機,我最清楚。”
“可那是我們地獄的王啊!”塔奇納迪有點激動了。
“很了不起……大人……”
聽到赫缺慢慢說出的這句話,塔奇納迪微微愣了一下。
赫缺的眼中閃著光,“能拋下無聊的王者尊榮,隻為用最好的辦法將敵人殺死……”他望著在遠方半空中不斷掙紮呼號的撒加,“從獵物變成獵人,好強的耐性,僅憑這一點,大人……你就注定會超越七夜!”
“沒錯!”塔奇納迪眼中狂熱起來,“大人他一定會,會……”突然,他渾身一陣冷顫——
“嗚,嗚,嗚。”卡拉不知道從哪裏跟了過來,正用它可愛的大腦袋蹭著塔奇納迪的腳踝……
“走開,走開,走開啊。”塔奇納迪跺著腳。但他卻不能把這小東西踢開,因為這是他家大人要送給未婚妻的禮物。
“別吵。”赫缺眼神一冷,“快了,馬上……就是那兩個家夥最高興的時候,那,是最好的殺戮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