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之海。寒冰島。

萬丈冰山之上,沒有一縷陽光可以與永不改變的白色相抗衡。

修爾達因站在冰山一角,望著拍岸碎冰的海水,呼吸寧靜。身後冰原的遠處,就是四根結著冰淩的圖騰柱,宛如冰雕的寂滅神殿立於其中。

哢,神殿的門打開了。

修爾達因驀地回頭,身形急轉,朝那邊掠去。

剛一落到冰麵上,他整個人徹底呆住了,“神使大人,你……”

“幹嘛這種表情,修爾達因……”依琳冷笑一聲,“你不是說過要守護我的嗎,難道我變成這個樣子,你就要違背承諾了?不過,這也很正常,男人都隻會背叛。”

“不是……大人……”修爾達因連忙單膝跪地,“無論您變成什麽樣,我都會留在您身邊,為您付出一切。”

依琳露出一個看不懂的笑容,讓人心底陡升寒意,抬起手,衣袖滑落到肘部。

修爾達因看到她的皮膚,心裏又是一驚——

原本白皙光滑到極致的皮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幹枯的表麵上那細細的裂紋,一塊一塊的,就像龜裂的土地。

“很難看,對嗎?”依琳的聲音陰測測的,甩了甩長短不一、枯萎而淩亂的頭發。原先那頭銀色如絲順滑,布滿晶瑩光澤的長發,一去不返。

依琳遮住臉頰的枯發被甩開,修爾達因看清了她的容貌,心裏一陣抽痛。

皮膚變得和手臂一模一樣,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左臉側有一大塊皮膚,已經因為肌體壞死而緊緊褶皺在一起,看起來就像被烙鐵烙過。

天啊,曾經傾倒眾神,美麗無雙,被譽為神界第一美女的依琳,在寂滅神殿裏承受了半年多的信仰之光後,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哈哈哈哈……”依琳淒厲的笑聲震顫著修爾達因的心尖,“這才是我啊,修爾達因,我不是心如蛇蠍嗎,你應該知道我的心計有多毒辣,這樣不正好嗎,表裏合一了!”

“大人……”修爾達因依舊跪在地上,深深埋下頭。

“我要找回我失去的一切。”依琳停止了狂笑,表情冷得嚇人,“而首先,我要去殺一個人,在殺死他之前,我會先讓他體驗一下我所受的痛苦!”

修爾達因一顫。

“守護這裏的那個人怎麽不見了?一千多年沒有來過了,變化還真大啊……”依琳背過身,望著神殿,幹枯的頭發落下,遮住了左臉。

“您是說,神殿守衛普羅?”修爾達因站起身。

“是的……他到哪裏去了,你們這些男人,都不可信!”依琳轉過頭,“修爾達因,誰讓你起來的,忘記了神界的禮節嗎?”

“是,大人……”修爾達因重新跪下,輕歎口氣,“我帶您來這裏的第一天,就沒看見他,可能是回神界了。”

“哦,這座掩人耳目的神殿,虛偽到極點的東西,諸神手諭明明就不在這裏……”說到這裏,她突然渾身一震,眼神變的淒然無比——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都該死!該死!”

雙臂一抬,指尖金光勃然而出,轟在了神殿上,嘩啦嘩啦,冰錐不斷落下,砸的粉碎。

光芒一閃,依琳騰空而起,俯視著修爾達因:“既然普羅不在了,那你就代替他守在這裏吧,我相信你是願意的,因為這裏,留著我最後的美麗,你不是一直都為它深深著迷嗎?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中,依琳依舊曼妙風姿綽約的身形拖著水紋般的光影,消失在了天際。

海水依舊翻湧,像是沒有感情的斧鑿,敲擊著冰封的島沿。白色啊白色,這麽多年來,你沒想過改變嗎?就像茫茫白色之中,那個緩緩起身的男子,一如往昔,守著他心裏永遠不變的那個人……

是深情,還是深深的悲哀?

修爾達因望著依琳離開的方向,視線越來越模糊。

……

“塔奇納迪,我們下去。”獸牙山脈上空,撒加俯瞰著一處山坳。

“好的,大人。”一隻五米多長的暗金色大蝙蝠一個急轉,俯衝而下,激蕩的氣流鼓吹著站在他背上的撒加的頭發和衣襟。

“這裏……”地麵上,化為人形的塔奇納迪目瞪口呆,“太美了!”

紫色的花瓣紛舞落下,如同飄渺動人的詩歌。

“是的,它叫綺靡花樹。”撒加攤開手掌,一片花瓣落在掌心,點點光芒散開,美得讓人心顫。

“神界的樹?”掠過這片小山穀的山風掀起了塔奇納迪桃紅色的發絲。

“嗯。”撒加走到一棵花樹下,伸出修長的食指,在樹幹刻著字。

“大人……”塔奇納迪望著撒加的背影,“你的心裏,一定有故事。”

目光又落在另一棵花樹上,樹幹上刻下的痕跡讓塔奇納迪心裏泛起了漣漪,“掛念就像是一種凶器,不論是誰,都逃不過它的鋒利。”

“我們走吧。”撒加刻完字,走了過來。

“大人,這片花樹山穀……”塔奇納迪欲言又止。

“怎麽?”撒加問。

“很美……”塔奇納迪輕歎一聲。

“是啊,這些樹很堅強,隻需要一點點的土元素能量,就能存活,我在這裏埋下第一顆種子的時候,也沒想到這麽快,它們就已經成林了。”撒加露出一絲微笑,“花樹山穀,這名字不錯,塔奇納迪你不愧是個詩人。”

笑了一下後,塔奇納迪恢複了本體,撒加輕身一躍,站到他的背上,一陣氣流刮起,他們直衝雲霄……

花瓣紛紛擾擾落下。

就像一幅憂傷的畫。

……

塔奇納迪的速度快得不像話,沒過多久,他們就到了目的地——塔羅納。

“什麽人!敢闖到這裏來!”

一聲怒喝後,一個酒糟鼻老頭從一間紅木屋裏掠了出來。

“我現在,該叫你爺爺嗎,古茲巴隆。”撒加架住了古茲巴隆的拳頭,麵帶微笑。

“這個老瘋子,又喝多了!”

古茲巴隆這一下驚動了欏,她衝出了紅木門,一看老頭攻擊的人是撒加,不禁怒罵道。

“嗝!”

古茲巴隆雙眼形惺忪的打了個酒嗝,撲麵而來的酒氣讓撒加皺起了眉頭。

“這老頭是誰?”身後的塔奇納迪問道。

“現在,應該算是我的爺爺吧。”撒加道。

“別亂喊,老家夥現在還沒通過考驗期。”欏走了過來,臉上竟然帶著幾分羞澀。

“對,我是老了。”古茲巴隆又打了個嗝,“可是欏啊,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那個漫步在塔羅納雪地上的迷人姑娘,不管海闊天空,時光轉變。”

“好詩!”塔奇納迪喝彩道。

“那是,那是,哈哈……嗝!”

“個老不修的!”欏一把拉過他,嗔道,那語氣動作還真有幾分小女兒態。

“撒加你來這裏有什麽事啊,烈傳回消息,說你已經是妖族族長了。”欏麵色平靜下來。

“奶奶,妖族必須離開塔羅納。”撒加道。

“我明白了,我們需要收拾幾天,這裏有多很珍貴的魔法物品。”欏早就收到了烈的消息。

“妖族一千多人口,全是出色的魔導士。”撒加轉身對塔奇納迪說道,“你留在這裏,護送妖族前往德薩斯新城,那裏有一片城區是專門為他們準備的,你去問溫博,他會有安排。”

聽撒加的口氣像是有其它的事情,塔奇納迪詢問道:“那你呢大人?”

“我去無盡之海。”

話音剛落,撒加猛地抬起頭,像是有一股熟悉的氣息從空中掠過,他的心抖動了幾下。

“塔奇納迪,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麽?”

“沒有……”塔奇納迪搖搖頭。

可能是我太想她了吧,產生了錯覺。撒加搖搖頭,朝一幢紅木屋走去,那是他小時候住過的房間,每次回來都會住在裏麵。

……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修煉的撒加便隻身朝大陸的最北方飛去,他越過了拉裏斯山脈,進入了一片茫茫的大海。

“這裏,就是無盡之海?”撒加立於海麵上,波濤洶湧的海浪發出陣陣濤聲,海風並不溫柔,很激烈,齊肩的黑發在腦後飄動著。

唇上淺淺的胡渣動了幾下,撒加的速度加到了極限,淩厲的氣流劃破海麵,水波激射。

這片海太廣闊了,撒加已經不眠不休的飛行了十天了。

也許,這片海比整個奧菲拉爾的陸地還要大。

一個月後。

奧菲拉爾大陸進入了寒冬,無盡之海位於極北,氣溫更是低得驚人。

“呼。”撒加鼻子裏噴出兩股白氣,就這一瞬間,熱氣竟然凝成了點點細密的冰渣,悄然落向冰封的島麵。

“這裏就是奧菲拉爾大陸北麵的盡頭,一個冰島。”太冷了,撒加活動了一下手臂,朝著島內飛去,那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茫茫白色。

那個寂滅神殿在哪?

撒加在空中巡視著,他已經飛遍了島上的大部分麵積,這時,他看見了一塊如明鏡般的冰麵。

很美,一種靜寂無聲的美。

也許,它在無數年前,也曾輕柔地波動著……

卡納斯冰湖。

“那裏!”撒加看見了,冰湖盡頭有一座高高的冰山,冰山頂是一片平坦的冰原,而平原之上,有四根結冰的圖騰柱,柱子間,正是他尋找了許久的寂滅神殿!

嗖的一聲,撒加急速朝神殿飛去。

啪,撒加落到神殿前,他的心,狂跳不止。

這一刻,他居然有些遲疑,萬一依琳真的在裏麵,見到她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麽,她會不會原諒自己?

木然站在原地,他一時不知所為。

突然,右臉的疤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