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大約五米多長的大蝙蝠倒掛在粗粗的樹枝上,皮質幹枯,顏色和枝椏間的灰色破薄幔一模一樣,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三人走到樹下。

蝙蝠的身體動了動,沙啞的極其男人味的聲音響起,“哦,來吧來吧,你們這些隻會玷汙天空的蟲子,就算我無能為力,你們也隻能在我的身體上綻放黑夜的花火。”

撒加愣了一下,這隻吸血魅蝠看起來又髒又臭,可聲音卻如此動聽,而且語言是那樣華麗。

“我們是黑暗世界的使者,像插著翅膀的信使,衝出洞穴,在跌宕的暗中遊蕩,向往自由,追逐著夜風,我們憎恨黎明,它讓我們洞察陰霾的眼瞼合上,墜入虛偽的光明!”

大蝙蝠的蝠翼張開了,那張與尾椎相連的皮膜上盡是破洞,瘡痍不堪。

“臭蝙蝠,你怎麽會變成這樣!”梅爾沙和柏洛斯同時叫道。

“是你們?”蝙蝠倒垂的頭努力向上抬著,左右晃動了兩下,像是在找二人聲音傳出的方向。

“你沒看見我們?”柏洛斯很奇怪,突然,他整個人僵住了,“塔奇納迪,你看不見了?”

“哈哈!”塔奇納迪的笑聲顫抖著,“失去了銳利的眼神,我還有靈魂,失去了力量,無法再飛翔,可我還有夢想!這顆樹,就是我的天空,我的歸宿!”

驀地,他的語氣低沉了下來,“我終於得到了永遠的黑暗,這棵樹上沒有時間,沒有一切,隻有冷風掠過掀起的幔帳的聲音,像是嘲笑,嘲笑我曾經輕視過它們,把它們甩在身後……好尖利,是最殘忍的鋒芒,刺入我的心……”

“龍族的秘法有這麽強?能讓惡魔級的妖獸失去了視力和行動力?”一直沉默的撒加開口了。

“是的。”柏洛斯無奈的點點頭,“如果不是臭蝙蝠救了我,我已經死了,可他卻……”

“夠了,柏洛斯。”塔奇納迪打斷了他,“和你們一起來的人是誰?”

“新的修羅冥帝,傳承了阿修羅王七夜血脈的男人,新的阿修羅王——撒加。”梅爾沙道。

“哦,殺戮的根源,縱橫在血液之中的獨行者,偉大的地獄修羅王,原諒我無法為您行禮。”塔奇納迪沙啞磁性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興奮,“我知道您為什麽來這裏,可惜,現在的我連張開翅膀都要用盡全身力氣,請諒解,冥帝大人,塔奇納迪無法為您效力。”

幾人不說話了,一種無語的感傷驟然漫過荒涼的黑土地,幹冷的風拂過枝椏上的薄幔,帶起絲絲波紋,如同喑啞的夜啼。

“這裏的光線怎麽樣?”良久,塔奇納迪打破了這種沉悶,用力抬了抬頭。

“很暗,飛蟲祖宗的腦袋已經消失了,和我們最初來這裏時一樣。”柏洛斯咧開嘴,不知道是難過還是在笑,“雖然你以前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但這裏光線不好,景色又難看,看不到沒什麽的……”

“柏洛斯,閉嘴。”撒加喝止了那頭地獄犬,因為他看見塔奇納迪倒掛著的蝙蝠體又陷入了一種動也不動的狀態,和這棵陰暗殘破的樹融為了一體。

“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他悄悄問梅爾沙。

“據柏洛斯說,那時是整個黑龍族以及其它四個龍城的龍王一起引發的龍族秘法,如果不是塔奇納迪的體質,他早已經死了。”梅爾沙道。

“我聽見了……”塔奇納迪緩緩地道,“你們走吧,我現在和死也沒什麽區別。”

“我留在這裏陪你,你救了我的命!”柏洛斯吼道。

“別傻了,柏洛斯。”塔奇納迪輕輕地道,“冥帝大人還留在奧菲拉爾,證明他還沒有完全成長,你必須要跟在他的身邊,他不止是地獄守護者阿修羅的王,也是整個地獄的王,那漆黑炙熱的荒涼中,僅存的希望……”

地獄的王……

王……

梅爾沙像是想起了什麽,九頭蛇是稀有妖獸,雖然沒有吸血魅蝠這樣少,但卻是妖獸中智慧相對較高的族群。

柏洛斯粗重的喘息聲中,梅爾沙腦中閃過一道靈光,“如果,大人用他最純正的惡魔鮮血注入塔奇納迪的體內,說不定會幫他重新締結經脈……”

梅爾沙出神地望了塔奇納迪一會,微微搖頭,心裏歎了口氣,“算了,阿修羅王的血液多麽尊榮高傲,怎麽可能為一隻妖獸而流淌。”

在冥界,妖獸地位很低,就像奧菲拉爾大陸的魔獸一樣,除了那些稀有到極點天賦極強的家夥,一般都隻能靠著躲藏生存。同樣的,奧菲拉爾除了高級聖級的魔獸,其餘的基本上都被人類所馴服用來勞作或者戰爭,要麽就是躲在深山密林之中。

“你在想什麽?”撒加注意到了梅爾沙的神色。

“沒……沒什麽。”梅爾沙驚了一下。

撒加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想法,“你想到了救他的辦法?”

聽到這句話,柏洛斯猛地回頭,死死盯著梅爾沙妖異的臉,就連倒掛在樹枝上的塔奇納迪也動了一下。

“唉……”梅爾沙輕歎一聲,“我曾在地獄裏聽一個黑法師說過,地獄修羅王擁有著最純正的惡魔鮮血,可以引發最精純的負極能量,修複地獄生物損壞死亡的肉體。”

“哦?”撒加皺起眉頭。

看到撒加的反應,梅爾沙不再說話了,柏洛斯的眼神也漸漸暗淡,緩緩轉過頭去,木然的看著塔奇納迪。

倒掛的大蝙蝠不再有反應,塔奇納迪清楚,這不可能。曾經的阿修羅王七夜是地獄的主人,縱橫冥界,有資格跟在他身邊的,除了阿修羅族人,就是那些地獄裏最為強大的存在,像塔奇納迪他們連見到他的機會都沒有,能像現在這樣跟在撒加身邊,已經是機緣巧合帶給他們的榮幸了,他們都明白,如果在冥界,這就是奢望,而且是永遠達不到的奢望。

“怎麽做?”撒加的聲音打破了安靜。

“什麽怎麽做。”梅爾沙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用我的血。”

梅爾沙驚訝地望著撒加,柏洛斯那張醜臉上全是不可思議的表情,甚至塔奇納迪的身體也由於震撼而微微晃動起來。

“很奇怪?”撒加問。

“大,大人,這不可以。”塔奇納迪的聲音抖動得很厲害,“您是地獄的王,在冥界,我們根本……”

“這是奧菲拉爾,我也不是七夜。”撒加明白了塔奇納迪想說什麽,揮手打斷了他。

“我不知道冥界的規矩是什麽樣的,也不想知道,在我心裏,沒有地位差別,也沒有狗屁規矩,隻有朋友和敵人。”撒加走到塔奇納迪身下,“掛在這裏不累嗎?我的朋友。你、梅爾沙、柏洛斯,不止是我的屬下,也是我的夥伴,所以不管什麽方法,隻要能救你,我都會去做。當然,如果你們背叛了我,我一樣也會毫不留情的殺掉你們。”

塔奇納迪沉默了,不過可以隱隱約約聽見他哽咽的喉音。

“怎麽可能!”柏洛斯的聲音激動異常,“能為修羅冥帝效命,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知道嗎大人,在地獄的時候,我們地獄犬隻能幫那些強大的家夥看門,他們隨時都可以殺死我們。”

“柏洛斯,別說這些。”梅爾沙眼裏閃著光,“從我們決定躲在奧菲拉爾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再屬於冥界了,我們的前方,永遠隻有大人的腳步。”

“好了,抓緊時間。”撒加露出一絲微笑。

“先把他放下來……”梅爾沙抬起手臂活動了兩下,而破爛的衣袖則悄悄從眼角劃過……

撒加拿出血刀,砍斷了塔奇納迪掛著的那根樹幹,柏洛斯伸手接住了那隻無法動彈的蝙蝠。

將其放在地上後,幾人才看清楚,過了這麽多年,塔奇納迪的皮膚居然已經開始石化,苔蘚和腐菌密密麻麻的分布在上麵,讓人渾身發毛。

“大人,用你手中的巔峰魔器刺穿他的心髒。”梅爾沙道。

“他不會死?”撒加有點訝異。

“放心,大人,我早就沒知覺了,隻有你手上那把刀可以穿透我的身體。”塔奇納迪道。

“嗯。”撒加將血刀插進了那隻大蝙蝠的心髒。

“請……請大人讓你的血順著刀身流進去……”梅爾沙還是有些惴惴。

撒加放開了血刀,狹長的刀身直直地插在塔奇納迪身上,漆黑的刀把朝上,就像一根細細的柱子。

嚓,撒加右手成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殷紅的血漿順著同樣殷紅的刀身流入了塔奇納迪的身體……

幾分鍾後,撒加的頭有點發昏,不過他可以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出現了變化,一些細密的光點逐漸在其中形成,朝地上的塔奇納迪湧去,吸附在他的皮膚表麵。

石化的皮肉脫落了,苔蘚被融化,腐蝕的菌類像受力的石子一樣彈起,然後被那些光點吞噬。

又過了一會兒,撒加的身體有些撐不住了,平伸的左臂控製不住的發顫。

塔奇納迪灰色的表皮開始脫落,合攏的翅膀慢慢展開,皮膜上的破洞也漸漸長攏……

血,不停流著,從那古銅色的手腕上。血紋腕甲早已退去,從這個男人熱血激流的那一刻開始。

撒加的視線有點模糊了,可他還是站著,因為塔奇納迪的身體修複已經達到了最後階段。時間又流逝了一段,突然——

一股強烈的能量從塔奇納迪躺在地麵的身體裏爆發出來!

“小心,大人。”梅爾沙猛撲向撒加,可還是遲了一點,本來大量失血的撒加已經到了極限,此時又受到這樣的衝擊,再也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轟的一聲,能量團在塔奇納迪體表炸開,接著形成了一層光膜,將那五米多長的身體包裹起來。金色和黑色的光點構成了稀疏的霧狀長條,在光膜之上來回流轉,像是在編織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