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流逝。
撒加在那片樹林裏,已經躺了有十多天了。這些日子裏,吉塔每天都守在撒加身邊,不離不棄。
吉塔的堅持終於打動了血刀,就在吉塔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去陪伴主人時,它恢複了吉塔和撒加的靈魂聯係,傳達給吉塔一個信息之後,又立刻切斷。
雖然它還是拒絕傳給吉塔哪怕是丁點兒的力量,但至少認可了吉塔的存在,同時,也帶給了吉塔希望。
又過了幾天。
夜。冰涼。冬天的密林深處冷的死人,可一個瞬間,像岩漿般炙熱的紅色,將整片樹林全部融化!
無聲無息,隻是能量的波動而已,不驚天動地,但是毀滅的徹底。
神器複活!血刀重生!
它飄在空中,不停地旋轉,鏽跡磨滅的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通體血紅的刀身,晶瑩剔透,沒有任何裝飾和花紋,就是讓人驚心動魄的紅!
纏繞在刀把上的獸皮早已不見蹤影,那刀柄黑得很純粹,樣式簡單耐看,材料堅硬無比,但絕對順手。所謂大巧不工,就是這個概念。
當年古茲巴隆設計血刀的模子時,花費了大量的精力,他沒有在裝飾和華麗的外表上下功夫,而是更多考慮的是實用價值,不論是攻擊時的力度精度角度,還是在掌握武器時的敏捷性和殺傷性上,他都設計的天衣無縫。
用最省力的方式帶給對手最大的傷害,這就是古茲巴隆設計血刀外形時堅定不移的原則!
古茲巴隆號稱奧菲拉爾最偉大的武器大師,可以這樣說,血刀是他畢生經驗的總結,所有心血的結晶,要是追求那些花裏胡哨虛有其表的東西,古茲巴隆就不配“最偉大”這個詞。
伴隨著血刀的重生,沉寂多日的殺戮修羅天像突然受到了嚴重的刺激,劇烈無比的蠕動起來。
它接受著龐大的修羅力,也不管是來自哪裏,它就像一片幹涸了多年的土地,一朝雨露甘霖,就受用個沒完。
撒加丹田內那滴暗金色水珠的蠕動達到了極限,可是依然沒有停止,它要追求另一個極限,因為它是九天修羅咒!
它要繼續,不停地繼續,直至尋找到阿修羅王重新站起來的尊嚴!
終於,它蛻變了。
變得更小,更暗,更凝實。
但是,蠕動的幅度更大。
突破了——
殺戮修羅天第二階!九天修羅咒第五重天!
液態修羅力瘋狂的在撒加體內湧動,修補著他身體的創傷,為他僵死的肌體注入強盛的活力。
不到一刻鍾,撒加的手指動了一下,然後,坐了起來。
空中的血刀也停止了旋轉,以極快的速度降落到撒加身邊,筆直地插入地麵。
這高傲的神器,和它的主人很像,無論什麽情況,都不願意倒下。
“是你嗎?”撒加凝視著血刀紅色的微微泛光的刀身。
“嗡!”血紅色的刀身震動著,發出驕傲的聲音。
撒加站起來,拔出血刀,猛地劈下!
一道刀氣,直接將前方數十米的地麵切出了一條深深的裂縫,而且,切口異常光滑。
撒加吃了一驚……
這就是血刀,被稱為弑神的惡魔之泣那驚人的破壞力——絕對的不留任何痕跡的破壞,最直接最幹脆最鋒利的攻擊!
撒加刀尖點地,靜靜的站著。
他腦中在想一個問題:這樣的武器,對現在的自己來說,到底是好,還是壞?
加西亞、阿裏斯門迪、甚至烈,這些聖級強者都曾對撒加說過關於武器和自身力量的關係。
他們反複強調的一點就是:武器必須和自身實力匹配!
如果武器太強,就會過於依賴武器,嚴重影響自身實力的提高,而使用武器的終究是人,武器發揮的還是人自身的實力,自身實力才是根本,如果武器過於強大,這會本末倒置,從而很容易讓自身實力停滯不前。
的確,血刀是強,就算以自己現在的實力,使用血刀的話,九級的傳奇強者撒加都有信心戰勝,即使他根本無法發揮出血刀應有的威力。
可自身的實力呢?撒加現在才剛剛達到九天修羅咒的第五重天,第二階段殺戮修羅天的中階,換算成奧丁守則,也就是八級鬥氣,高級戰師。雖然奧丁守則鬥氣的級別提升和殺戮修羅天的進階沒有可比性,但那就是自己的目標嗎?
絕對不是。
撒加想起了烈看著自己的眼神,想起了阿裏斯門迪的話,想起了達拿都斯輕蔑的笑容,想起了西麗雅絕望的表情……
異端。
不斷變強,在生與死的掙紮中渴望擁有,亦或,承受失去。
撒加混亂的眼神漸漸凝聚,他做出了決定——
再次!封印血刀!!
使用的是一種奧菲拉爾大陸上非常普遍的方法——“實力認可”。
實力認可,是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一個極其無聊的強者發明的用武器測試自身實力的方法。這方法是:把一種高級武器封印在自己的心髒部位,變成一個類似於紋身的印記,隻有當你的實力與武器的級別相匹配時,武器才能為你所用。
這種方法是撒加在魔武學院裏學到的,是學院對有天賦有潛力的學員經常會使用的測試……
根據奧菲拉爾的武器史資料記載,當時發明這種方法的那個人不僅實力超強,而且也是一個出色的武器大師,但是那家夥性格極怪,每次打出來的好東西寧願毀掉也不願意留著,最後當他打造出他這輩子唯一的一把神器時,卻發明了“實力認可”,將其封印。結果,直到他死去時,也沒有用上。
這個怪人,就是古茲巴隆的老師——諾安。而他的年紀絕對超過500歲,這樣推斷下來,他至少也是聖級二階的實力,因為聖級一階的壽命就是500年。
“實力認可”非常簡單,比血契難不到哪裏去。
就這樣,血刀,再次帶著不甘被封印……
此時,遠處跑來了一個黑影,五米多長的巨大身軀,讓人以為跑來的是隻巨虎。
“吉塔!”撒加飛身站在黑色巨狼背上,朝科莫羅飛奔而去。
……
“愚蠢的自尊啊……”撒加剛離去沒多久,一個文靜的年輕人就出現了。
他望著撒加離去的方向,露出了羞赧的笑容,“竟然把那把刀封印了……”年輕人手中多出了一把造型怪異的紅色尖刺,“和我的‘血魂刺’氣息很像,應該是魔器,而且階位更高,不過,就算你不封印那把刀,弱小的你,也發揮不出它的威力。”
“但為什麽,那把刀會向他臣服呢……”特雷霍看著手中的血魂刺,“直到現在,你還要反噬我的靈魂,如果不是老師強大的威壓,也許你早就背叛我了吧。”特雷霍眼中流露出奇怪的神色,死死握著血魂刺,“真是討厭的感覺啊,那個惡心的男人可以得到魔器的臣服,而我,在偉大的鮮血中獲得永生的高貴生命,卻無法真正擁有魔器。”
特雷霍的表情變得有點扭曲,呼吸粗重起來,“所以,我為你準備了禮物,想見到她嗎,會如你所願的,隻不過……”
特雷霍笑了,隱沒在林間。
……
西麗雅不在住處,撒加心急如焚,他很擔心西麗雅,心中陰霾的預感無法控製的蔓延,讓他幾欲發狂。
轟,他撞開了門,衝了出去,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屋外的白色石板路上。
薇薇安,齊耳的短發有點亂,麵色蒼白,一臉焦急。
“撒加,你沒事吧,我聽說了……”話還沒說完,撒加就從她身邊一擦而過,似乎連看都沒看到她。
薇薇安很難過,可她還是轉過身,追逐著撒加的方向。
她跟不上撒加,卻還想跟著,因為她擔心他,真的擔心他。
尼蘭河邊……
昨夜,科莫羅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潔白的堤岸銀裝素裹,失去了樹葉的枝椏卻得到了落雪編織的衣裳,尼蘭河變得很安靜,一切都散發著靜懿的美。
撒加看到西麗雅了。
她站在河邊,一襲白衣,顯得那樣清麗可人。
白衣,白雪,融在了一起……
“西麗雅!”撒加從後麵抱住了她。
懷中的人沒有反應,撒加心裏顫了一下,他感覺不到西麗雅身體的芬芳,也感覺不到習慣的溫暖的柔軟。
然後,撒加被西麗雅推開了。
“你怎麽了?”西麗雅臉上的冰冷讓撒加極為不適。
薇薇安趕到了,遠遠的望著一切,那個男人的驚慌讓她心疼。
“你走吧。”西麗雅的聲音不帶一點溫度。
撒加腦中嗡的一聲,退了幾步。
“你不是我的英雄,一直都不是。”西麗雅冷冷的看著撒加,“你讓我絕望,讓我痛苦,我無法再欺騙下去了。”
“欺騙?你在騙我?”撒加木然的問。
“這是最後的道別,因為你,我也成了異端,我隻能被送到聖城,接受違背神意的懲罰。”西麗雅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毫無生氣的眼中流過了一絲光暈。
“我,我可以保護你!”撒加忙道。
“你?”西麗雅笑了,可那笑容卻讓撒加心痛,“我們太幼稚了,隻顧著眼前的歡樂,卻忘記了現實,我隻能接受,在聖城無法被超越的強大麵前。”
“我可以的!”撒加說得很大聲。
西麗雅冷笑一聲,搖搖頭。
“真的,不要離開,我不能失去你,你說過,天上有兩顆星星,它們就算到不了對方那裏,心也是相連的,你說過的,我記得!”撒加衝上去拉住西麗雅的手。
“那你就記住我吧。”西麗雅抽出了手,動作很輕,卻足以讓撒加心碎。
撒加呆呆的望著她,一切仿佛回到了原點,回到了他隻能戴著麵具遙望西麗雅的原點,心痛開始的原點,也是,夢開始的原點。
往日的歡愉,我們的諾言,那些夜晚,你都忘了嗎,我最愛的人?
“離開吧,好好活著,就當你對我的贖罪,到了聖城以後,我會懺悔,也許會被處死,不知道,反正你不要跟來,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最好,你忘了我,因為我已經……不再愛你了。”
西麗雅轉過身,驀地,手被抓住了,她身體一顫,回過頭,眼神微微波動著。
“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我不能沒有你……”撒加眼眶紅了,深邃的眸中,滿是悲傷,“求求你……”
西麗雅的身體僵住了,嘴唇蠕動著,想說什麽。
手,還是被甩開了,西麗雅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中,腳步那樣緩慢,卻追不上。
因為害怕,所以絕望,失去了愛下去的勇氣……
她不再愛我了。
我隻能,這樣望著她,就像那個時候一樣。
撒加一動不動的愣在原地,手朝西麗雅離去的方向伸著,一直伸著。
時間凝滯了,心跳凝滯了,回憶凝滯了,一切都凝滯了。
“西麗雅,他是那樣愛你……什麽感覺都失去了,還記得你,看不見聽不到,卻還念著你的名字……”薇薇安咬住下唇。
突然,撒加倒下了,無聲無息的倒下了。
薇薇安大驚,衝到撒加身邊,不顧一切的摟住了這個男人。
他的手好冷,他的身體好冷,我一直都記得,他的身體很燙,他的手,就像一團熾熱的火……
薇薇安看到了撒加的表情,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那是一種,生命被抽離,卻還活著的表情……
“結局……我帶給她的結局……是我沒用……她說的對……我不是她的英雄……我隻是麵具人……一直都是……躲在麵具後麵……不敢麵對……真正留住她……”撒加深邃的眼眸變得空洞,嘴唇僵硬的張合,慢慢的,一行淚水從眼角滑落,留下了讓薇薇安痛徹心扉的痕跡。
是多麽巨大的悲傷,才可以讓這個堅強如鐵的男人瞬間被擊倒。
崩潰了,他崩潰了……
薇薇安將撒加緊緊摟在懷裏,嬌小的身體控製不住的顫抖,“她怎麽可以這樣對你,怎麽可以這樣無情……不公平,不公平!”
薇薇安感覺到了,她胸前的衣襟已經濕透……
撒加在哭,此時,正在她的懷中,無聲無息的痛哭……
“連聲音都哭不出來……你的心,一定悲痛到了極點……你為什麽要承受這麽多,為什麽……”薇薇安的臉貼在了那漆黑如夜空的發絲上,用盡自己的溫度,去安慰這個悲傷欲絕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