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石然。錦春起初微微一愣。
柳石然駕著馬兒,蹁躚坐於馬上,還是以往瀟灑神色。兩月未見錦春,石然心裏遂也想念。隻因這數月以來,石然要幫著姐夫處理一樁事情,半點怠慢不得。且他也想將心冷上一冷。無奈事情處理完了,石然仍舊想念錦春,這實在也是冤孽。
“錦春,這一向你可好?”見了錦春,石然的心情當真是說不出的好。
“且不要叫我的名字。”錦春待石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厭惡。石然並不介意,還問她欲往哪裏去,他無事,但可送上一程。
“我消受不起。”錦春蹙緊了眉頭。
“沈錦春,何必出此言?你這番厭惡我,莫不是心裏頭有了你那結拜的哥哥崔謙益?”這話,石然不能不說出來,他實在熬不住了。
“你……你胡亂說些什麽?”錦春又急又氣。
“我怎地亂說了?隻是你不知道,隻怕街口巷子裏頭,已經議論起來了!”這其實是石然自己猜測的。因疑了心,越發覺得他們之間行為越軌。
若真出了什麽醜事……哼哼……崔謙益……我柳石然一定不會放你好過!
“你胡說!我沈錦春和崔大哥,行的正坐的穩!”錦春更生氣了。
“若你們什麽事也沒有,你這樣緊張作甚?”石然見錦春矢口否認,心裏反而好受了一些。
“柳石然,你血口噴人,你莫名其妙!”錦春壓根不想理他。一個賣紅薯的擔子經過,錦春借口買幾隻紅薯。她想:自己隻要不理不睬,這柳石然難不成還一路盯梢不成?
就在這難熬當口,錦春想不到,前方竟來了一人。誰?崔謙益!此番他正路過這裏,去一家當鋪贖回衣衫。
“崔大哥!”錦春買好了紅薯,付了銅板,抬頭一見崔謙益,心裏說不出的欣喜高興。她朝他走去。
“錦春……”謙益看見了柳石然。他看著錦春一臉焦急的神色,全然明白了。
“崔大人,巧的很啊!”柳石然上前,懶懶抱了一拳,權當見過麵了。
“柳公子!”謙益知道他對錦春不善,然這是在街上。“柳公子這是要到哪裏去?”
“我嘛,就是來會會錦春的!這數月不見,好不容易天暖和些了,我就想來看望看望錦春,可巧在半道上遇到了。”
石然說的大言不慚。
“誰要你看?”錦春看著石然大言不慚的樣子,就來氣。
“柳公子,看來我的義妹並不想見到你。”謙益上前一步。
“那又怎樣?我想見她就行。”石然挑了挑眉,心裏隻憎惡這崔謙益多管閑事。一個州官有什麽了不起的?這些天,柳石然暗中和張慕古喝酒吃飯,隻想拿崔謙益的短兒。他不信,這天底下真的有不貪的官。且等他有了證據,快馬加鞭,即刻就去告知姐夫,叫他即刻卷鋪蓋走人。錦春這個肥牛肉,他柳石然非吞下不可!
“柳公子,這話怎麽說?你總不能讓我的義妹為難吧?”
“你的義妹?哈哈……你們非親非故,就算是異性的兄妹,那又怎地?俗話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相信,隻要我真誠以待,總有一天,令妹會為我的癡心感動。”
他這樣說,錦春真的要嘔吐了。錦春忽想起自己該去給王婆送帕子,實在不能耽誤時辰。因就對謙益道:“崔大哥,我需去後巷一趟。若有事,你徑直找我。”
有謙益擋著,料想石然也不敢胡來。果然錦春就去了,那柳石然幹瞪著眼,到底沒有去追。錦春一路小跑,卻也不知那廂謙益和石然說了什麽,可生了什麽齷蹉。
待回來時,謙益卻也沒有來找她。那柳石然更不曾登門。也不知怎地,這來去一回,剛一進屋,錦春就打了幾個噴嚏,她估摸著自己感冒了。方在那王婆住處,她急著要走,可那王婆偏偏好客,拉著她給她倒茶吃點心。錦春哪裏吃得下?她知道王婆雖是個賣茶的,但素習也以給人說媒為生。她說錦春生得這番的好容貌,又有手藝,且還有當州官的大人罩著,想來她必然心高氣傲要找個官宦人家,不然也是城中大戶。
雖然柳石然滋擾錦春有些日子了,但這王婆卻又半點不知道。她猜測錦春有錢,與她張羅親事隻會得些好處。錦春見王婆拉著她的手兒不放,隻得喝了幾口茶。那茶放在桌上半日,已經涼了。
錦春躺在**,告訴香兒給她熬上一些薑湯。錦春若是感冒了,甚少用藥,隻是喝熱薑湯。是藥三分毒,還是喝些熱湯,將寒驅了的好。
香兒就去開爐灶了。錦春請的幾個繡娘已經回去。香兒煮好了薑茶,就問錦春晚上想吃些什麽?
“就米粥吧,我隻愛吃這個。”
“姐姐,這也太清淡了。現如今,咱們又不是沒錢。”
“我知道。但我胃口清淡,你如果覺得寡淡,且在粥裏添些冰糖。”
吃了冰糖粥,錦春早早睡去。她將棉被蓋得厚厚的,指望今天晚上出些汗,明天一覺醒來,感冒也就好了。
不想到了明天,她更覺得頭重腳輕,喝薑茶已經無用了。香兒照顧了一天,未免有些著急。錦春也急,因覺得身子不好,難免耽擱了繡活。
這一天,荷娘卻來探望錦春。算來,這一日日地在渭城住下去,荷娘隻是少來錦春這裏。她也會繡東西,隻是活計沒有錦春做得好。一來二去的,城中那些富裕人家皆請錦春做繡活兒,荷娘接不上活計,隻得幫人繡鞋墊子做嬰孩的虎頭鞋。這兩樁倒是荷娘的長處。
於府衙,荷娘自然是常去。如今,府衙裏的那些衙役,都認識荷娘。錦春少去,倒是讓人覺得麵生。不過,謙益下定了決心隻是將荷娘當作一般的親戚看待,荷娘縱使盡渾身的招數,也不會令謙益動一點心思。時間長了,荷娘就有些喪氣。她將這火泄到錦春身上。無奈,謙益和錦春隻是發乎以情,止乎以禮,細看也看不出什麽,荷娘心裏更是鬱悶。
今早,她去趕集,聽錦春聘的一個繡娘說她病了。荷娘想了想,決定來看錦春,且還帶了東西。
錦春見了荷娘,心裏很高興。“荷娘,最近你可忙?”
荷娘說就是忙著才好。錦春知道她的心思,想了想,就幽幽道:“你是崔大哥的表妹,孤身一人在這裏,想來他一定會幫與你的。”
荷娘聽了此話,心裏冷冷一笑。她從竹籃裏取出一塊發糕,遞給錦春:“錦春,吃點我做的糕,味道不錯的,表哥也喜歡吃。”
錦春口渴,隻想喝茶。無奈荷娘熱絡,隻得慢慢將糕點吃了。她哪裏知道,荷娘在糕點裏放了冷豬油,又添加了一些不幹淨的東西,錦春吃下肚後更覺不舒服。她撫著肚子,皺著眉頭,胃裏已然在翻江倒海了。
荷娘見了,還故意問:“你怎麽了?難道我做的糕點不好吃麽?”
錦春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好吃。”
荷娘又坐了一會,瞧見錦春的臉已經熬成鐵青了,這才告辭離去。荷娘一走,錦春再也忍不住,哇地一下,就將吃的都吐了出來,又忙著漱口。但已經誤了時間,錦春的腸子疼得實在受不了了,她叫:“香兒,香兒……”偏偏香兒不在,她去集市上買東西還沒回來。
兩名繡娘倒是聽見了,忙著進來看望。一看,錦春姑娘竟然揉著肚子痛的在地上打滾,這才嚇的去請郎中。等郎中來時,錦春已經痛的昏過去了。原來荷娘在糕點裏加的都是烈性的瀉藥,若再多一點,錦春隻怕性命堪憂。
大夫給錦春開了藥方。香兒忙著熬藥,可誰料三天過後,錦春還是未醒。一則,她的確是傷了身子。二則,她近日也確是疲累。總此加在一處,就成了病了。
香兒害怕,阮成也急了。他告訴香兒:“錦春姑娘總不醒來,自然不是好事。不如我去衙門找崔大人。想來,崔大人對沈姑娘總是最關心不過的。”
香兒點點頭。“常言道急病亂投醫。到底怎樣,還是要去告訴崔大人。大人是最穩重最有法子的人。想來,他知道姐姐生了病,心裏一定急的什麽似的。”
阮成遂揮起鞭子,駕馬兒急急出了院子,趕去府衙。
崔謙益正在府衙內處理公務。聽得阮成要見他,想了想,就叫他進來。
“什麽?沈姑娘病了?”謙益忙合上卷宗,坐上阮成的馬車,就到了錦春的院子裏。那衙師張慕古見這回崔謙益竟忘了將卷宗鎖進櫃子裏,嘿嘿一笑,接過卷宗,瞧了又瞧,用蜜蠟複印了整整一卷,這才又將卷宗存放好,裝作若無其事一般,繼續謄寫。謙益剛到錦春院兒裏,那廂張慕古已經抄小路到了柳石然的府邸。
“錦春……”幾日不見,謙益見她臉上黃瘦了不少,自然心疼不已。他到底疏忽了,因心憂錦春,跟著香兒一起,隨她就進了錦春的臥房。
錦春閉著眼,不知道謙益來了。
香兒急的說道:“崔大人,整整三日了,姐姐一直就沒有醒來。”
“看過大夫嗎?”
“看過,但姐姐昏睡著,也不能喝藥。”
“怎麽會這樣?”謙益心急如焚,他在錦春床榻旁坐下,伸出手,摸了摸錦春的額頭。她發的是低熱,這更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