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美景,錦春當然喜歡。

謙益走後,她寫字笑,喝茶笑,看書笑,刺繡笑。茗香就笑她:“姐姐,崔大人來了一遭,你真的是癡了。”

真是癡了麽?想來人生的字典裏有個“癡”字,真是極美的事。

那邊廂,謙益進宮,見了大梁皇帝,二人私談了一個上午。大梁皇帝人至中年,此番是第二次見謙益。第一次還是謙益中了探花,進殿覲見皇帝。事易時移,此番他們對坐,竟是平等的了,可見天下事皆難料。

今日,與錦春來說,是與謙益重逢後的第二日,是喜事。可對荷娘來說,卻是死期。沒錯,嬌棠和荷娘都追隨石然到了京城。與此二女,石然都厭惡,但卻擺脫不得,因賃了別院讓令二女住著。卻不想釀成禍事。

嬌棠和張慕古有些首尾,被荷娘發現了,因就威脅她說去告狀。嬌棠本不受石然待見,擔心地位不保,千想萬想,索性不如將荷娘滅了,以絕後患。嬌棠是死過一次的人,不怕。她誆了荷娘,說要邀她去附近池子裏散步,順便告訴她一件緊要的事,有關錦春的。荷娘就聽住了。待到了池水前,嬌棠冷不丁地就狠踢了荷娘一腳,將她踢入髒池,荷娘發覺上當,但腳底被深幽的藕節絆倒,瞬間沒入池底,喪了性命。

嬌棠十分得意,從此自以為除了心患。一旦柳石然或張慕古問起,就說荷娘心裏憤怨,卷了包袱仍回老家去了。他二人當荷娘就是一個燙手山芋,如此正可合他們心意。

嬌棠一人住著,覺得輕鬆無聊,信手兒就來到都城大街上閑逛。京城到底是大地方,比渭城更美更闊。這閑逛的時候,嬌棠就遇到了一人。

一見錦春,嬌棠的眼就紅紅的,恨不得上前撲住她,扼住她的喉嚨捏死她。“錦春,沒想到我還活著吧?哼哼,沒想到你這個賤人命裏竟能有這般造化,也不知是頂替了誰,竟是賴寶跳上燈盤,當了什麽什麽小姐!不過,遇到我,你就完了!我死而複生,為的就是要你的命!”

嬌棠比夜叉比閻羅還狠。

錦春嚇了一跳。來這陶然亭,茗香本是跟著來的。但錦春念惜她素日也忙,有心讓她歇一歇,因此就一人來。

擋在她前麵的人,竟會是嬌棠!第一眼,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再瞧一眼,果然就是嬌棠。看來,她比馬氏命大,竟能死裏逃生。

看著嬌棠怨毒的模樣,錦春立定:“我不認識你。”

“你放屁!少跟我裝蒜!我是嬌棠,你的表姐。我娘死在你手裏,我得報仇!沈錦春,我發誓,不出十日,定要你的狗命!”

錦春隻覺可笑。“嬌棠麽,已經死了。你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你說是她就是她,證據呢?就算你有所謂證據,我也不認。你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我看就是在訛詐。”

錦春是故意這樣說的。遭遇嬌棠,她當然不怕。她這番說,隻想激嬌棠離開,她還未去陶然亭,不想壞了自己的好心情。

但她前頭走,嬌棠後頭跟著。

“你到底要幹什麽?”

“殺了你。”嬌棠瞪著眼珠。

“好,你來殺,但你兩手空空,拿什麽殺我?我等你,隻管去那邊買剪子,或是毒藥,我等著!”

嬌棠一怔,沒想到錦春如此直白。

“我才不上當。你定有詭計,你等著,待我打聽到你的住址,上門結果了你。”她一溜煙地走了。

錦春深深蹙眉。嬌棠複生,是個麻煩。

她掩藏了心思,待見到謙益後,將遇到嬌棠這事也一並告訴他。一盞茶的工夫後,她剛步入亭內,謙益果在那兒等待。

令錦春驚喜的是,謙益的身邊還多了一人,他的書童伺墨也在。伺墨曾失蹤過一陣,不想又和謙益聯係上了。主仆重逢,自是高興。

那伺墨很以謙益為傲。見來的女子是錦春,伺墨更是興奮:“沈姑娘,怨我。大人本欲要接你,是我囉裏囉嗦的,羈絆了大人。”

伺墨長高了不少,見了錦春,左瞧右瞧的,誇讚錦春變得更美了。“反正,竟是說不出的好,我也不知該用怎樣的語言形容了。”伺墨笑嗬嗬的。

“伺墨,你且到一邊玩去。”謙益微笑,眼睛沒從錦春身上移開半分。

“是。”伺墨調皮地眨眨眼,就好像錦春第一次看見他那般。“沈姑娘,且放心,就算敘到天黑,也不用怕,我去買大紅燈籠,高高懸在亭子角。”

看著他離開,謙益倒歎口氣,對著錦春:“他也頗吃了點苦,可我問他,他隻是笑,還和我玩笑,一點不說那些難處。”

錦春就低了頭,在亭中的石凳坐下,眉頭仍舊緊鎖。

“怎麽了?”謙益關心,上前執過她的手,一觸,冰冷。

“方才,我遇到嬌棠了,她竟是死而複生了。”嬌棠與她真是業障,前世今生皆糾纏不休。

“我還要在大梁等老師回來。放心,我會陪著你,你什麽事也不會有。”謙益的手執得更緊了。區區一個嬌棠,不成事。隻是那個柳石然,委實不能忍。今日上午進宮,他已經與大梁皇帝談妥了數件事。

其一,便是請大梁皇帝收回和親之事,且明白無誤地告訴皇帝,他已有心儀的女子,便是王相的女兒錦春。其二,便是告訴大梁皇帝,錢太師一黨的惡心。他有人證有物證,那紙寫的訴狀存在王相那。本著兩國之間互不幹涉內政的原則,謙益說此事還是等王相回來再說。

大梁皇帝聽了就歎:“我非昏君,又怎麽不知製肘之痛?奈何總要尋個時機。且就依你說的,從他那個叫柳石然的內眷下手,順藤再翻出錢太師,更是順理成章。”

謙益聽了,甚感欣慰。他站了起來,對著大梁帝鞠了一躬,誠摯地:“若能盡快鏟除錢氏黨羽,實乃百姓之福。”

“是我慚愧,以前太過信任他,導致尾大不掉。錢辜抓捕後,我會下罪己詔。”

如此,謙益也就不便再說下去了。

隔一日。大梁帝正欲命禁衛軍嚴控錢辜等人的行蹤。不想卻得知一個消息,錢辜昨夜已被暗殺了!大梁帝吃驚不小。

不消一日,都城眾百姓都知錢辜被殺一事。那膽大的,公然地買了鞭炮在錢府附近放。膽小的,則是在酒樓茶肆拍手稱快。街坊四處都在議論,那下手的好漢是誰?如見了,定要對他磕頭跪拜幾番,示意敬意。

此番錢辜被刺,屍體停在大廳,府內一片大亂。那柳步搖是個機靈的,知道大事不妙,並不管錢辜的屍首安排,隻想卷了金銀細軟,帶著孩子逃離。錢辜的正妻從佛堂返回,一改往日懦弱,軟禁了柳步搖。

錦春也得知錢辜被刺一事。她不喜反憂。這凶手她猜測就是陸放。她擔心陸放的安全,畢竟錢氏一夥黨羽仍在。

既錢辜已死,大梁帝正中下懷,群鼠無主,他更可拿下一幹人。很快,柳石然就在通緝的名單之列,張慕古也在。錢辜正妻知道大勢已去,痛斥柳步搖禍害錢氏,十足的狐狸精,雖身死九次也不能挽回一二。

柳步搖不服,與錢辜正妻爭論。錢妻將心中積怨的怒氣皆爆發出來,又得知不幾日府內即將抄家。錢氏從此就敗了。“你這個狐狸精,既不承認,也無妨。如今我且送你下地獄,和那老不死的混一處吧。”

錢妻竟是用毒藥毒死了柳步搖,那幾個庶子庶女也一並毒死。錢妻知道犯下了死罪,便也喝下毒藥,一並歸西。錢辜雖被殺死,但他犯下的罪行依舊能連坐三族,與其坐牢殺頭,不如自盡了事。

不想那張慕古消息靈通,已經得知被通緝的消息,連夜和柳石然騎馬逃奔。嬌棠得知消息,雇了車馬,死命要追隨。她不得不這樣做。柳石然被通緝,她是柳石然的二房,也在抓捕之列。嬌棠還想著如何報複錦春,可沒料到厄運來得如此之快。

她又氣又恨,又懼又怕。石然隻想逃命,哪裏肯拖上她?嬌棠就威脅:若不帶,她就將知曉的機密之事,去報官。

石然恨恨,那張慕古不舍,就道:“且帶上她,興許留著有用。那崔謙益一回了大梁,錢辜就被殺,咱們就倒黴,哪有這樣巧合的事?到底是我疏忽了。留著嬌棠,說不定能對付崔謙益的心上人沈錦春。”

如此,石然、慕古、嬌棠三人逃命不提。

謙益得知錢辜被刺,即刻來到王府。錦春就歎:“你也猜出來了,這刺殺錢辜的人就是陸放,再無他人。”

“我早猜出是他,隻不知他安不安全。那夜也非一帆風順,陸放也是與錢辜即隨從博鬥過的,似受了傷。”

錦春聽了,心裏緊張。“崔大哥,你想想法子,著人去找他。我是重生之人,想前世,也頗得陸放眷顧。他有難,我也想幫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