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十來天,是最好的麻痹柳石然的衝緩機會。錦春當然要加以利用。
“錦春,你可不要將我當傻子!我對你已經夠仁至義盡了!”石然一歎。
錦春就冷笑,這個柳石然,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他以為對的,便是對的。他以為錯的,便是錯的。這一點,前世今生,卻是無一點改變。隻要自己快樂,不管別人受到怎樣的傷害如何。
錦春想,或許柳石然還不知道馬氏和嬌棠已經死了,且就告訴他,看看他的心裏是否有那麽一點點憐惜。
“嬌棠死了。”錦春就這麽一句。
“死了?”
“不錯,是我叫人將她和馬氏推進了河裏。所謂你以其人之道,還製其人之身。對此你有什麽看法?”
“你說了算。”既然嬌棠肚子裏已經沒他的孩子了,那她的生死對石然來說真的不重要。石然這人,一向看淡別人的生死。
“你不在乎?”錦春反問。
“不在乎,隻要你別離開我。”這就是石然的態度。
錦春就不往下問了。“你要想和我做長久夫妻,就必須聽我的。以前,我心不誠,所以無法一心一意地接受你。禮完佛了,我心靜了,自然就會和你和和氣氣地過日子。”
錦春態度緩和,神態平靜,石然料想她也逃不脫自己的手掌心。“好。我就再信你一次。可若你還是叫我失望,那可別怪我不客氣。”
石然遂去了文花房中。文花正在釀酒。她釀的酒很香。文花酒量不錯,五歲起就喝酒,而且喝的還是烈酒。
石然在她房中坐下,看著文花忙碌的背影,心裏就懊惱:這等妙人,怎地自己竟是不喜歡?錦春脾氣倔,性子也擰,說話也衝,可自己就像著了魔似的!誰能告訴他緣由?
石然就不說話,但是輕微的歎息聲,還是引得走廊上的文花一怔。她想了想,還是回了頭。“爺,您來了!我竟不知道!”
石然就站了起來,問她:“又在釀酒?”
“是啊,難道你聞不見這屋子裏的酒香嗎?”文花淡淡一笑。她受了皇帝的派遣,潛入了這柳府。她的目的就是將錦春弄出去,卻不想遇上了柳石然這等男人。
在錦春眼裏,他無疑是最末等的渣男。可文花卻對他存了一點憐憫之心。說到底,這隻是一個可憐的男人,傾其全力,也得不到自己喜歡的女人一個微笑罷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很是微妙。“這次……你又釀的什麽酒?”
“你猜!”反正自己就要走了,文花願意和他逢場作戲。當初柳芙蓉問起她的名字,她隨便編了一個就叫“文花”,柳芙蓉又問她的年齡,文花便將年齡說小了兩歲,什麽都是假的。
“那麽是……桂花酒?”
“這個時候,桂花已經不開了,何來桂花釀酒呢?文花因說不對,又叫石然再猜。
“那麽是荼蘼酒?”
“開到荼蘼花事了。更不對了。荼蘼花雖然還開著,但我從不拿它釀酒。不為別的,隻因為這花的刺兒太多,我不喜歡。”文花的聲音裏透著清冷。
“那我就猜不著了。”石然老老實實的。
“好吧,你既猜不著,那我就告訴你,我這花是用河岸裏結的蓮子做的酒。”
“蓮子也能做酒?”石然驚愕了。他恍惚聽說過不知哪裏的人,也能將蓮子釀酒,但冷不丁地又不信。
“是呀,待過幾天,酒釀出來了,我請你品嚐。”文化笑吟吟的。十五天後,這蓮子酒就釀好了,隻需喝小小的一口,人就會醉倒。這樣好的酒,當然要請石然來喝幾口。她要的就是月黑風高夜,石然喝的酩酊大醉,然後自己趁機脫身。
柳石然,算來你也是我生命裏第一個男人,說不定,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裏,我並不會忘記你。但這又能怎樣?你我的緣分也就到這裏了。我是有主子的人,我所做的,都是為了執行我的任務,縱然失了身我也無怨無悔。這就是她們宮廷侍衛的悲哀。
“你若釀好了,我當然要來。”石然摸著文花的手,更是感歎起來了。
“為何歎息?”
“若錦春有你這樣的性子就好了。”
“嗬嗬……來了我這裏,果然還是三句話不離錦春。你就不能說點別的?要知道,我也是你的女人!”
“是啊。如今府裏的小妾賣的賣,死的死,我也隻有來你的屋子敘話了。”石然更是一聲歎息。
“爺,也別這麽悲觀。”
“是啊……我要女人,哪裏沒有呢?不過是我點頭的事兒!”這個,石然倒不在乎。
“我知道,您是喜歡錦春喜歡得緊。”
“是啊,難得你懂我。錦春心裏其實沒我,但她說願意做些改變,你說她的話我該信嗎?”石然倒是將文花當作知心人看待了,他摸著文花的頭發,順滑光亮,就像她的皮膚一樣。
“信,你當然該信!”文花和錦春一夥的,當然幫腔錦春。
“為何你這樣認為?”
“很簡單啊,如今崔謙益生死不知,就算他不死,錦春也不能嫁給他。你不是說他們是結拜的兄妹嗎?你們大梁人不是最講究三綱五常的嗎?”
石然聽了就皺眉。“什麽叫你們大梁人?文花,難道你是外國的?”
文花心裏一驚,趕緊掩飾:“我啊,小時候在別國呆過一段時間,所以這習慣竟是改不了了。我記不得我的身世,到底我是不是大梁人,我也忘了。”
“管你是哪國的!隻要你也在柳府就好!”石然這話脫口而出。
二人就互相看了一眼,還是文花開了口:“爺,聽這話,您似乎也舍不得我呀!”
“嗬嗬……當然舍不得。錦春是太陽,可是也是我的月亮!”這話很肉麻,但石然說起來,卻又很自然。弄得文花更是心裏一動。
鏡花水月……逢場作戲……何況柳石然的確是個渣男……文花提醒自己不該動心。
“爺,我聽了真高興!您別多想啦,我看出來了,錦春是個有分寸的人,她不說妄語,這點我是信的!”
“你進這府裏不久,倒是能幫錦春說話,可見……難得!”石然更是誇起文花來。文花就笑嘻嘻的,順著石然的性子,又說了錦春一車子的好話,這弄的石然的腦子更是發昏了。
話說崔謙益隨恩師王相困在趙國邯城,一晃已經數月了。王相的病好了又壞,壞了又好,反反複複,總是不得根治。這最是讓謙益憂心。
病榻上,王相忽想起一個人,遂將謙益叫過來。“你去甘泉宮求見太後。”王相說,事已至此,能讓他們順利回故土的人,唯有趙國的太後了。
王相擔憂自己是得了絕症,若真的如此,更要計劃提早回國,他等不了了。
“趙國太後?可是我聽人說,當今趙皇沒有母後。”
王相搖頭,告訴崔謙益這其中的典故。原來趙稷登基,宮裏坊間均傳說這趙稷是刺殺了自己的弟弟才登的基。原本先帝之屬意於趙稷的弟弟趙穡。當今太後無所出,趙稷和趙穡都是太後親自撫養長大的。太後素來喜歡的人也是趙穡。趙穡不明不白地死了,太後大慟,更是疑心趙稷害死了趙穡。因此拒絕搬入仁壽宮,隻是住在邯城郊外的甘泉宮,每天吃齋念佛,替趙穡禱告。後來,太後也得知趙穡之死其實出於意外。隻是為了麵子,再加上長久的隔閡,太後還是沒搬進皇宮,但心裏思念趙稷卻是與日俱增。
崔謙益聽了,就憂慮道:“老師,若我去見太後,一定有用嗎?”
王相就道:“過幾天你去。稍後,我會寫一篇文賦,大致內容就是悲歎太後的哀痛,日子過的如何孤苦。文章我會找人散發出去,很快趙國的坊間就會傳開。我要用輿論給趙皇施加壓力。太後知道了,一定會問文賦是何人所寫。到時,你就去麵見太後,讓太後才出麵,勸說動皇上,正大光明地放我們回國。那些該簽訂的條約,還是要簽,這涉及國家利益之事,並不能有半點讓步。”
王相將該說的,都告知謙益了。謙益擔心老師身子羸弱,不一定能握得住筆,於是就道:“不如由老師您口述,學生暫代文墨。”
王相欣然應允。他知道,崔謙益的字也是寫的龍飛鳳舞。一個時辰過活,王相口述完了,謙益書寫完畢,方將文賦小心地放在一個錦盒裏。
果不其然,王相授意幾名隨從又提筆謄寫了幾張,在晚上夜深人靜時,張貼在城裏各處城樓的大門前。邯城裏讀書的人不少,不出三五日,文賦上的內容就被邯城大街小巷裏的老少傳唱開了。王相口述的文賦,押韻又淺顯,讀著朗朗上口,極易傳唱。
這深宮裏的皇帝不知,但身邊的隨從太監卻都已知曉,隻不敢回稟皇上。住在甘泉宮裏的太後確實知道了。太後聽了身邊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說了此事,就皺著眉問:“這是誰編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