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H大附屬醫院。

十八歲的大二女生貝伊,正邊發高燒邊做著奇怪的夢。

她夢到自己會在大學裏混日子,毫無緊迫感混到畢業。

說實話,夢裏場景看起來挺舒服的。

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話: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不努力一定會很舒服。

她夢到,由於沒有好好學習,畢業後工作自然不理想,媽媽已經從望女成鳳變成你隻要吃好一天三頓飯。她大學念的是法學專業,卻隻從業三年法律工作,後來就徹底棄法做了網絡作家。雖然寫作成績還可以,但沒做本專業依舊有淡淡的遺憾。

她夢到自己才過二十五歲,竟然就接到老媽催促相親的電話。

媽說:找對象這種事兒,必須趕早不趕晚,你別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她就聽話的去吃熱乎的了。

那相親男好像很相中她的模樣。

但是當對方聽她介紹完家庭情況,知曉和介紹人說的不符,她的大伯早就從縣裏排名前幾位的幹部,變成因病必須提前退休的普通人,二伯前幾年包小工程出過事故,正處於一蹶不起狀態,祖父還得了腦梗需要人照顧。

媽媽雖然在老家縣裏開間時裝店,但是實際收入並沒有外行人想象中那麽富裕,錢全壓在貨上,相親男就很現實地撤退了,認為她隻剩下長的漂亮這點,不能完全填補不足。不配對方很優越的條件。

她還夢到,自己在大學裏從沒有好好談場戀愛。

隻因她在大二會遇到一見鍾情的學長,學長驚豔了時光,以至於她往後看誰都是湊合。後來的婚姻,她也隻是找了一個合適的人稀裏糊塗地嫁了。

婚後生活,要是離婚吧,好像還沒到那程度。

可是不離吧,婆媳關係、婆婆希望你最好身兼數職,既能做律師又能寫書賺兩份錢,最好賺了錢還勤儉持家別亂花,就攢著,以及丈夫種種不體貼又讓她無從消化。

貝伊還夢到了變質的友情。

大學期間玩的最好的閨蜜,在嫁人後就不再和她聯係。

婚禮的伴娘也不是她和另外一個朋友。

這位閨蜜畢業後召集聚會滑雪,叫去的全都是有本事的同學。名單裏,沒有她。

可這位閨蜜,明明曾抱著她大喊道:“一一,我們要做一輩子的朋友。”

她夢到……

貝伊滿頭大汗猛地驚醒,醒來第一件事,拿起手機就要給在老家的媽媽打電話。

不是為報平安。

而是:

“媽,您知道用什麽詞來形容遺憾嗎?”

貝媽媽愣了一下。

貝媽特意將手機拿遠些,先看眼電話號碼,確認是閨女啊,這才又重新將電話貼在耳朵上:“歪,一一呀,你在鬼扯些什麽。”

“媽,您先別說話,我現在特感慨,真的。

我來告訴您,形容遺憾的詞叫作:我本可以啊。

我本可以,在讀書的年紀好好學習,這樣我就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檢察官。我小學跳級,日複一複學習累得像頭驢,考上H大不就是為了這個夢想嗎?

我本可以,在年輕精力最充沛的時候想辦法多賺些錢,將時間都用到正地方。

別在正青春的時光裏睡懶覺、打遊戲、追劇、喝小酒、蹦野迪,這樣走向社會,是不是就會多一些選擇權?

最起碼畢業後不用租房子,我打工賺點兒,您再給我掏點兒,妥妥地能湊出個首付款。

我也本可以,在花兒一樣的年紀來場酣暢淋漓的愛。就和那種我非常喜歡的男人談情說愛。是不是就不會每每看到那些敢愛敢恨的女孩,會流露出羨慕甚至遺憾的眼神。

太悲哀了,沒有前男友,聽到悲傷的音樂都不知道該想誰。

媽,您明不明白,我都沒有好好愛過,就一把年紀了,這誰能想到呢……”

貝伊說到動情處,聲音裏已帶出哽咽。

貝媽媽深吸口氣回道:

“是啊,我萬萬也沒有想到,你18歲就叫作一把年紀,那我這種中年婦女是木乃伊嗎!

小一一,你少在這裏給我裝神弄鬼像黃大仙附體了,我告訴你,我不吃你那一套。

你要是眼下放假在家,我非得揍你一頓。就這頓我都給你攢著。”

貝媽快要氣死了,她認為女兒之前說的那些廢話,是在用先發製人、胡言亂語、裝神弄鬼等方式,以此想躲避她罵人。

沒有人知道,當她接到大學輔導員的電話,聽說女兒為救一個跑入車流的小孩子和貨車擦肩而過,隻差那麽一點點就死了,她腿軟成麵條,差點兒嘎一聲抽過去。

這孩子不長心啊。

她男人就是在女兒四歲時,為救在江裏遊泳的小學生犧牲的。要是女兒這回為救人再有個三長兩短,她幹脆也別活了,跟著一起抹脖。

“貝伊,你上大學前,我是怎麽叮囑你的,天塌有高個子頂著,地坍陷有比你矮的先掉進去,你逞什麽強去救別人。你也不用和我強嘴說你沒事兒,真沒事兒,你能後怕到發起燒來?你導員都給我打電話啦……”

“媽媽媽,我手機沒電了,歪?噯,一點兒也聽不著啊我這裏。”貝伊急忙掛斷電話。

經了老媽這一遭熟悉的大嗓門,貝伊終於從淩亂的思緒裏緩過神。

合著之前見到的那些場景,不過是一場夢。

假的呀。

她覺得自己又行了,腰板都直了。

她仍然十八歲,現在是2006年。

可是那個夢,為什麽又那麽清晰?想想就能令人窒息。

貝伊心想:這個夢不會是老天爺在給我敲警鍾吧。

“唉。”

“歎什麽氣,區區生活而已嘛,你現在才十八歲,未來可欺。”

此時的病房隻有貝伊一人。

但貝伊肯定以及確定剛剛有人在搭話。

“誰、誰呀?”貝伊急忙跳下病床,抱著枕頭防禦。

“哈嘍,貝鼻,我是信我、信我、請務必要信我的老嫂子係統。

既然你已徹底清醒,請麻溜將我綁定。綁定口號為:叮。

綁定我的好處有,帶你成長帶你飛,督促你嫵媚風流、提醒你掙錢上頭,這樣就能有君子來好逑……噯?你往哪裏跑,甭管你跑哪裏我都在你耳後。”

貝伊以八十邁速度瘋跑到醫生辦公室,一把推開門:

“大夫,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耳朵後麵長了一顆會說話的紅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