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衝風冒雪
陳默歡天喜地的離開，至於他的造化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那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但他是安全逃離五環山，還是命喪妖獸之口，如今在他心中，已經不是老天決定的了，而是取決於他自己。
如意印的效果，人人如意，人人自在，每個人就是自己的天，喚醒沉睡的自信，哪怕死，也要昂首挺胸的去死！
天地茫茫一片，狂風怒號，大雪紛飛，山上不時傳來樹枝被大雪壓斷的‘嘎吱’，艮維荒的冬天，儼然與北冥荒不同，因樹木並未枯萎凋謝，枝繁葉茂，樹枝上積雪越堆越厚，最終難免被壓斷。
樊劍鋒並沒有飛行趕路，而是行走在雪地中，腳下踩著厚厚的積雪向山下走去，天色昏暗下來之後，小玲瓏鼠撲騰著一對肉翅，不知從何處抓來了一頭小妖獸，樊劍鋒回到封妖印中生火烤食，一人一鼠飽餐一頓，玲瓏鼠縮在他身邊沉沉睡去，而樊劍鋒則是利用尹煉鶴身上得來的中品靈石，開始複製衝靈丹。
一連複製了三枚，他張口吞下一枚，以沸騰之血催動歲月之墨掌控未來時間的能力，體內原本安靜運轉的靈力頓時加速，不到半盞茶時間，這枚衝靈丹中的靈力已經被他完全吸收。
查看了一下體內的靈力數值，目前是黃級三層720點，距離黃級四層還需80點靈力。
樊劍鋒並沒有急著衝到黃級四層，他還需要好好的磨合一段，畢竟上次突破黃級三層太快了，以至於他施展術法時還無法輕鬆的使用橙級三層以上的靈力強度，熟悉體內暴增的靈力。是他這些日子每天的必修課。
一夜時間悄然而逝，待得天明之時，樊劍鋒帶著早就醒來的玲瓏鼠來到外麵。
外麵的雪竟然沒有停止，纏纏綿綿的下個不停。到了中午時分，他走下五環山的第三環。走過一道並不算很寬的山穀，邁步向第四環山上走去。
雪竟然小了。
樊劍鋒走在雪地中，望著這一片雪白的世界，緩緩停了下來，腦中忽然湧出一幅畫麵：
一夜大雪，翌日放晴。大地銀裝素裹，天藍如碧，仿似一幅倒掛著的藍海白沙畫卷。雪狼城郊外冷風如刀，像是要將雪中的少年淩遲一般。少年如狼，裹著厚厚的貂皮大衣，薄唇緊抿。麵色陰鷙，似乎心事重重，深一腳淺一腳緩步而行。小道蜿蜒，道上積雪中兩行整齊的腳印像路標一樣，直通前方大山。
少年抬頭，看了眼前方綿延的大山，輕歎一聲。再度抬腳。忽然，風停，積雪飛濺，道旁八道黑影破雪而出。八人，黑衣，蒙麵，八雙眼睛充斥著嗜血與猙獰……
那是屬於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記憶，臨死前的記憶。
就在那一天，他這個地球人的靈魂，這個在九舍口中下三舍的卑微靈魂穿越而來。
這一刻。樊劍鋒心中很沉重，他甚至希望此時此刻，在身旁的積雪中有八道黑影破雪而出，向他遞來冰冷的刀鋒。
他不會躲的，因為他心頭壓著一個人。一個名叫秦素心的女人，前世，她是他病危的母親，是他心頭永遠無法抹去的遺憾與悲傷。
這一世，這個名字的主人，依舊是他的母親，可他知道，那不是！他也不是她的兒子！
前方山頂上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樊劍鋒仰起頭，看著樹叢間一顆仿佛有靈性的雪球躲開一路上的大樹，滾滾而來。
在這顆巨大的雪球後麵，一個小巧的木質冰車緊追而來。
雪球滾落，竟向著樊劍鋒滾來。
他沒有出手，他呆呆看著這顆雪球，看著這個冬天的精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靈魂。
雪球並沒有撞到他，在他身前卻詭異的停住了。
“啪”
雪球破裂，樊劍鋒歎了口氣。
雪球中鑽出一個小女孩子，好奇的圍著樊劍鋒轉了幾圈，忽然一把抓起那隻木質的冰車，嘻嘻笑道：“大哥哥，你陪我滑雪好不好？”
樊劍鋒似乎沒有任何的意外，仿佛這個女孩子出現時很正常的事情，點點頭笑道：“好啊！”
小女孩大喜，拉著他的手向前邁出一步，這一步邁出，竟然已經來到了山頂。
“來，我抱著你，咱們一起滑下去！”樊劍鋒哈哈大笑，他的臉一陣輕微的蠕動，恢複了本來的麵貌。
小女孩一點也不怕生，跳起來撲進樊劍鋒懷中，各個嬌笑。
樊劍鋒坐在那小小的木質冰車上，雙腿微微收起，腳尖輕輕一點雪地，冰車頓時‘哧溜’一聲向山下滑去。
前方一棵棵大樹忽然像是消失了，冰車如同從一條康莊大道上滑下，眨眼間便已來到了山腳下。
“大哥哥，好玩，好玩，咱們再來好不好？”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嬌笑道。
樊劍鋒柔柔一笑，點了點頭，那小女孩又拉著他的手，一步跨出便已來到了山頂……
一次，兩次，三次……也不知這是第多少次滑下山來，小女孩這次沒有問，直接拉著樊劍鋒的手，一步跨出，但這一次，卻沒有出現在山頂，而是一步一步的向山上走去。
前方的路是一條條被冰車碾壓形成的光滑小路，樊劍鋒走在上麵聽著腳下積雪的嘎吱聲，仿佛這是人世間最好聽的音樂。
風雪忽然又大作起來。
走上山頂時，整個天地早已一片蒼茫，那小女孩拉著樊劍鋒，忽然抬起頭，睜著一雙大眼睛問道：“大哥哥，雪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樊劍鋒一愣，下意識的說道：“雪是從天上來的呀！”
小女孩搖搖頭，小小的手掌一抬，在她瘦小的掌心中，卻飛出一朵朵美麗的雪花。
“看，雪不一定是從天上來的，那大哥哥，你說風又是從哪裏來的呢？”小女孩右手掌心噴湧著一朵朵晶瑩的雪花，抬頭再次問道。
樊劍鋒搖搖頭：“我忽然不知道了…”
小女孩咯咯一笑，甩了甩小辮子，忽然抬起左手，指了指遠方，咯咯笑道：“你看，風可以從那裏來！”然後左手攤開，又道：“風也可以從這裏來！”
樊劍鋒低頭看去，小女孩的掌心中，果然有一股小小的清風湧出。
小女孩抬起紅撲撲的小臉，嘻嘻笑道：“大哥哥，那你知道風往何處去嗎？”
樊劍鋒仿佛變成了一個一竅不通的笨蛋，呆愣愣的搖了搖頭。
小女孩雙掌平舉，然後緩緩將雙手掌心相對，頓時左掌心的清風吹起了又掌心的雪花，一片片晶瑩的雪花在她掌心飛舞，時而化成翻卷的波浪，時而化成蜿蜒的羊角，時而化作漫天的風沙，時而化作一幅幅美麗的畫卷……然後飛出掌心，與漫天落下的風雪融合在了一起。
“雪從何處來，並不重要，風從何處來，到何處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當它們相遇的時候，雪會因風而舞，風也因雪而顯露，它們兩者相遇，才有了這一片蒼茫的雄偉景致。”
“衝風冒雪，不是為了尋找雪從何處來，也不是為了追尋風到何處去，為了這兩個沒有答案的追尋，反而錯過了它們相遇時描繪出的美好，這樣豈不是舍本逐末，錯過了最美的風景？”
樊劍鋒喃喃自語，他竟然沒有飛行趕路，而是衝風冒雪前行，為的是什麽？為的是回到當年穿越到這裏的那一刻，他想尋找的，不是雪來自何方，而是自己這個靈魂來自何方；他想追尋的，也不是風要去的方向，而是自己這個靈魂該往何處去。
“雪從何處來，並不重要，風往何處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他們相遇的時候，雪會因風而舞……對啊，何必糾結靈魂從何處來，到何處去，當我的靈魂跟這具身體相遇的那一刻，我究竟是前世的樊劍鋒，還是這個世界的樊劍鋒已經不重要了，就算父母知道這具身體裏麵的靈魂並不是他們的孩子，那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出精彩。衝風冒雪，是為了領略這一路上的美好，而不是苦苦追尋！”
這一刻，樊劍鋒幡然醒悟，他猛然抬頭，叫道：“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沒有回答，樊劍鋒卻愣住了，此刻的他，依舊在山腳下，山上沒有冰車劃過的痕跡，也沒有小女孩的蹤影。他的臉，依舊是那個下巴有點瘦削的刀眉秦鋒，肩上，小玲瓏鼠靜靜的趴著……
“大哥哥，你就叫我……衝風冒雪吧！”天空中飛雪翩翩起舞，隨著飛雪的舞動，使得本來無形的風，卻顯露出了它的身影，在這片飛舞的風雪中，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在樊劍鋒腦中響起。
“衝風冒雪……衝風冒雪，不是為了苦苦追尋，而是為了領略！”
樊劍鋒喃喃自語，因為靈魂，他擔心當父母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他該如何麵對；因為靈魂，他擔心將來跟心愛的女孩是否還有明天；盡管無目禪師以自身為例，給他上了生動的一刻，盡管封妖令曾說過萬物皆有靈魂，為何又要分為三六九等？
可這一切，並沒有讓他的心靈得以觸動，直到今天。
深深朝著這座大山一拜，樊劍鋒昂首望向天空，任憑頭頂飄落的雪花白了頭，片刻之後，他衝天而起，傲然站立在虛空之中，許久之後，向著東北方向急速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