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站得遠, 半個身體藏在裂齒豹的後方,除了一身棕黃的毛色,勉強能辨認出是一隻狼族。
在骨狼愣神的空檔, 利玔再次朝它撲過去。
骨狼回神堪堪避開, 又有一隻白爪黑熊從林邊出現。
白爪黑熊不是穹擎崗的獸族, 明顯和覃四是同伴,轉眼間與利玔打在一起。
鄔石變回獸人形態, 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短刀。
他麵沉如水,護著三隻幼崽後退。
予白心跳得很快,果然不止那隻骨狼中的叛徒想害他們……林子裏估計還有更多爪子是白色的黑熊。
幼崽們擠作一團, 屏住呼吸不敢亂動,盡量不給鄔石添麻煩。
垣奇和櫟升都在對麵的林子裏, 還有鄔石的兩個下屬,樹林間身影竄動, 看不清具體的狀況。
最後出來的白爪黑熊和利玔從林邊打到了裏麵, 覃四得以脫身。
骨狼靠著樹幹喘息,抬頭遠遠地望過來,似乎想靠近。
鄔石手中的短刀閃著寒光, 低聲對身後的幼崽們說道:“別怕。”
就在此時, 巨大的金色蟒蛇從樹林上方現身。
樹木無法遮擋住巨蟒的身軀,它睜著三隻猩紅的眼睛,嘶吼間鋒利的尖牙向下咬去。
一時間樹林內傳來數道慘叫聲, 予白聽得渾身一顫, 雙眼卻一眨不眨。
這是它第二次見到巨蟒的暴走形態, 這樣的巨獸一出現, 仿佛一切危機都能被擺平。
覃四被這動靜所驚, 放棄了到鄔石這邊來的念頭。
他並不覺得意外, 早就聽說第三部落的首領血脈與眾不同,即使沒幾個獸族真正見識過,但也都對這位蛇族首領有所忌憚。
鄔石身形一晃,牢牢擋住了幼崽們的視線,不想讓它們看見更多血腥的場麵。
予白看不到巨蟒,聽著遠處的動靜,和身邊的鄔元緊緊靠在一起。
小狼崽落後半步,警惕地望著四周。
不知過了多久,動靜漸漸停歇。
一點難聞的腥臭味順著風飄過來,予白皺了皺鼻子。
鄔石臉上的神色稍緩,低頭對幼崽們說道:“你們待在這裏不要亂跑,我過去看看。”
他說完轉身朝樹林走去,沒過多久,另一隻裂齒豹跑過來,代替鄔石照看三隻幼崽。
鄔元直起脖子張望:“裏麵什麽情況?”
裂齒豹下屬的身上沾了一點血跡,它在樹幹上隨意蹭了蹭:“都已解決了。”
隻剩下這困住他們的網,還不知該怎麽處理,幾位首領正在審問。
鄔元一聽更加坐不住:“我去看看。”
既然已經解決,那林子裏應當沒有危險了。
它說著就朝那邊跑去,裂齒豹眼前一晃,予白和小狼崽也跟著去了。
裂齒豹是奉鄔石的命令過來保護幼崽們,也沒說不讓它們過去看,並且鄔元和予白的身份都不一般,下屬便沒有攔著,緊跟在後方。
接近樹林,血腥味越是濃厚,予白跟著鄔元繞過一棵樹,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黑熊屍體嚇了一跳。
它努力穩住心神不去看,向幾個熟悉的身影跑過去。
林間有好幾隻白爪黑熊冰冷的屍體,隻留下一個活口,被食魔鷲踩在腳下。
巨蟒已恢複正常體型,附近一棵樹下還有一隻後腿被折斷的骨狼,由利玔在一旁看守著。
三隻幼崽一出現,骨狼的目光一直緊緊跟隨著它們。
準確地說是在看小狼崽,它身體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輕輕咳了兩聲。
小狼崽似有所感,扭頭和骨狼對上視線,又很快移開了。
骨狼也不再看它,轉而直直地看向利玔,似乎有話想說。
利玔一言不發,受傷失明的左眼在樹影下更加渾濁。
食魔鷲正在審問白爪黑熊:“快說!”
它話音剛落,就看見予白在附近停下腳步。
食魔鷲的氣勢不由得弱了許多,收起踩著黑熊的利爪,眼神依舊淩厲:“實話實說,我還能考慮饒你一條命。”
鄔石向後方看了一眼,沒再阻止幼崽們靠近,它們既然不害怕,提早接觸這些不算壞事。
白爪黑熊連連求饒:“我說,我都說……”
它不是這群黑熊的頭領,隻是得到命令前來,想殺死落單的利玔。
誰知鄔石這麽快趕過來,它們這幾隻黑熊,自然不能在穹擎崗的三位首領手中全身而退。
外圍無法觸碰的網,黑熊也不知道叫什麽,隻聽它們的族長提起過,是來自海族的東西。
而這網隻要沾了水就會失效,這時候若是下一場大雨,網就徹底沒用了。
“水?”食魔鷲語氣懷疑。
“是真的,真的……”
黑熊也解釋不清楚,隻說網其實是個失敗的殘次品,海族自己用不上,才賣給外來種族。
並且黑熊還說,它們的族長還買來不少好東西,都藏在某個隻有族長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族長、族長應該還在外麵,”黑熊忍著傷口的疼痛,哆哆嗦嗦,“不如……不如讓我加入穹擎崗吧?”
它說出這些,已經是個叛徒了,就算能夠活命,也不敢回去。
食魔鷲沉默片刻,嗤笑一聲。
它連黑熊的問題都懶得回答,一腳將它踹到一邊。
黑熊在樹下滾了一圈,抬頭看見巨蟒冰冷的紅眼。
還沒等它反應過來,巨蟒猛然一撲,尖牙咬住黑熊的脖頸。
食魔鷲及時飛到幼崽們身邊,張開翅膀試圖將這一幕擋住:“小孩子不能看這個……”
然而四周都有屍體,它怎麽擋也擋不完。
予白抬起爪子碰了碰食魔鷲的羽毛:“父親沒事吧?”
“沒事,”食魔鷲將它擁進懷中,“就這些廢物,還不夠我熱身。”
巨蟒丟開黑熊,變回獸人形態沿著幹淨的草叢遊走過來,正好聽見食魔鷲這句話。
他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彎腰抱起地上的三隻幼崽。
白爪黑熊都被解決,剩下最後的覃四還活著。
覃四是第四部落的獸族,交由利玔來處理最合適。
鄔石站在骨狼的身旁,居高臨下地看著它:“你身為部落管事之一,叛徒的下場,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當然,”骨狼撐著受傷的身體坐起來,似乎往櫟升懷裏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我還有些話,要與利首領單獨談。”
利玔沒有拒絕,冷漠道:“好。”
周圍全是血跡與屍體,鄔石吩咐下屬帶上覃四,先離開附近。
路上櫟升摸著予白的頭頂,溫聲道:“剛才怕不怕?”
予白老老實實點頭:“有一點點。”
說不怕是假的,尤其現在安全之後,再回想起來。
樹林中的幾隻白爪黑熊僅僅隻是一部分,如果它沒有將第二個夢告訴櫟升和垣奇,他們也沒有來到這裏幫助鄔石和利玔……
予白不敢再想下去,歪頭靠在櫟升的手臂上。
鄔元最為冷靜:“我們要去哪裏找水源?要是能下雨就好了。”
雖然黑熊臨死前所說的不一定是真的,但可以嚐試一下。
小狼崽說道:“不是有條小溪?”
它說得含含糊糊,指的是予白夢裏見到的場景。
予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壓低聲音:“去找找……”
覃四被鄔石的下屬扛在後肩,四肢都被軟樹枝綁了起來。
它聽見小狼崽說話的聲音,扭頭望過來。
小狼崽的眼神餘光注意到那隻骨狼在看自己,悄悄往側麵挪了一點,躲避它的視線。
從剛才見到覃四,小狼崽就覺得它有點奇怪,幹嘛老是看它。
難道棕色的狼很稀奇嗎?
小狼崽默默在心裏吐槽,又覺得也許是它看錯了,骨狼說不定看的是鄔元或者予白。
往前走了一段路,眾獸族在另一片樹林裏停留。
利玔帶著覃四單獨去了遠處,兩隻裂齒豹按照鄔石的吩咐去附近巡邏一圈,查看是否還有白爪黑熊的蹤跡。
食魔鷲抖抖身上的羽毛:“折騰了這麽久,都餓了吧?我去找找有沒有什麽吃的。”
實在不行,召喚幾隻普通鳥類來烤著吃也不錯。
予白蹭了蹭食魔鷲的翅膀:“父親小心一些。”
“好,阿崽等我回來。”食魔鷲轉頭飛走,櫟升和鄔石留在原地。
鄔元來到鄔石的身邊,用前爪抱住他的手臂:“父親……”
鄔石抬起另一隻手拍了拍小黑豹的後背,無聲安撫。
予白和小狼崽一起擠在櫟升溫暖的懷裏,周圍沒了半點血腥味,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遠處,憤怒中的利玔一拳砸在覃四臉上,聲音沙啞:“我待你不薄!”
覃四和臨烈都是他親自任命的管事,他怎麽也沒想到叛徒會出在身邊。
尤其是覃四,他們年輕時相識,一路走到現在,即便沒有血緣關係,也幾乎是親兄弟一般的存在。
覃四咽下喉間的腥甜,轉過臉來看向利玔,毫不示弱:“你捫心自問,你這個首領當的是否稱職?狼群跟著你來到這荒郊野外,過著種地耕田的日子,哪還有半點狼族的模樣!”
他甚至羨慕第一部落的獸族,鄔石的嚴厲苛求與鐵麵無私在整個穹擎崗誰都知道,而利玔是最不像首領的一個。
利玔眼中難以置信,他上前一步,抓住覃四的衣領將他拽了起來:“就因為這個?”
覃四的確和他提過好幾次,想將部落遷至離穹擎崗中心近的地方,這也是他們近來時常爭吵的原因。
但利玔怎麽也想不到,覃四會因此背叛自己。
覃四受傷的右腿撞到樹幹,他麵色發白,扯了扯嘴角:“當然不止。”
利玔鬆手放開他,按耐住怒火,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你還記得,我曾帶回來兩隻棕狼,”覃四喘息著,眼神越發怨恨,“浣月和她的哥哥。”
利玔不知覃四為何提起這個,眉頭皺起:“記得。”
“浣月她已有身孕,她懷著我的孩子,”覃四激動起來,“卻被你趕出了部落!”
隻因部落不收骨狼以外的任何獸族,棕狼族中遭遇重創,他們被趕走後根本沒有任何去處。
利玔卻一愣:“你的孩子?”
“等一等,”他臉色沉了下來,“我沒有將他們趕走。”
是臨烈來告訴他,覃四帶進來的兩隻棕狼突然不告而別,他並不知道浣月與覃四的關係,所以沒有在意這事。
“你沒有?”覃四臉上的表情也明顯頓住,遲疑道:“是臨烈說……”
他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再與利玔對上目光時,多年來的默契讓他們都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利玔閉了閉眼:“規矩是我定的沒錯,但我還不至於將你的孩子趕出部落。”
更何況,根本不是他下令讓兩隻棕狼離開。
覃四徹底沒了剛才的激動情緒,仿佛所有認知在一瞬間崩塌。
他頹廢得靠著樹幹,有氣無力道:“那你……有沒有見到跟著鄔首領一起出現的小棕狼?”
難怪利玔看見小狼崽,半點反應都沒有。
利玔立刻反應過來:“是它?”
他先前就見過小狼崽一次,但根本不曾往別的方麵想。
“我不知道,”覃四低垂著頭,語氣中流露出一絲不知所措,“我隻是……”
他說不清楚,也許是隱約的直覺,在見到小狼崽的第一眼就想起了浣月。
浣月被趕出第四部落後,的確有可能在第一部落留下。
“我去詢問鄔石。”
利玔說著就要轉身離開,才剛剛走出一步,又停住了。
他重新折返回來,半蹲在覃四麵前:“如果的確是它,我會將它收下,但你不可能再與它相認。”
覃四氣息一顫,抬起頭看向利玔。
利玔眼神複雜,語氣卻不容質疑:“它的父親,絕不能是一個叛徒。”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