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擎崗,大量凶殘猛獸的聚集地。

尋常獸類沒點膽子,根本不敢踏足半步,連隻飛鳥都要繞道而行。

這天,兩隻鬃熊在領地內巡邏,經過外圍最荒涼的地帶時,發現了一團白色的物體。

在枯黃交錯的雜草當中,這團白色十分顯眼,毛茸茸的。

鬃熊之一停下腳步,警惕道:“什麽東西?”

另一隻鬃熊化為半獸人形態,拔出背後的短斧:“是不是對麵搞出來的陷阱?”

白色的毛團微微動了一下,兩隻鬃熊立刻後退。

他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見毛團沒有任何異動,才開始慢慢靠近。

待走近一看,他們才發現這是一隻白色的小獸,蜷縮在草叢中雙眼緊閉。

獸人形態的鬃熊用短斧的頂端輕輕推了推:“活的嗎?”

“一隻幼崽,”另一隻鬃熊環顧四周,“誰扔在這的?”

幼崽這時又動了動,睜開一對湛藍色的眼睛。

它不過獸人一個巴掌大小,渾身白色的毛發略長,耳朵往下耷拉著,抬起濕漉漉的鼻尖。

“嗚……”幼崽嗅了嗅湊到身邊的短斧,伸出爪子想去碰。

短斧比它整整大了兩三倍,斧刃在陽光下冒著森森寒氣,幼崽即將碰上的時候,鬃熊默默把斧子收了回來,重新別在後腰。

“怎麽辦?”

“不像穹擎崗的獸,幹脆丟出去?”

穹擎崗中也有幼崽,但那幾個種族和眼前的幼崽都不像。

這一身純白色的毛發,看起來軟弱無力的爪子,粉嫩幹淨的肉墊……就不是穹擎崗的獸會有的。

穹擎崗是凶獸盤踞的部落群,由獨角獅王和另外四個首領坐鎮,身上長有毛發的族群隻有裂齒豹和鬃熊,黑蹄野豬也能勉強算一個。

另外一些加入穹擎崗的零散獸族,其中更沒有白毛。

而且擁有獸人血脈不能與普通動物相比,穹擎崗的幼崽出生半個月後就要開始學習捕獵和戰鬥,整日在泥土中摸滾帶爬,和眼前的幼崽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白團子幼崽此時已經顫巍巍地爬了起來,撐著一對爪子蹲在地上,尾巴彎曲著貼在身側。

它看起來很小,應該不超過一個月,不知是哪一個種族。

“丟出去?”剛才拿著短斧的鬃熊有些猶豫,看了看四周,遲疑道:“是不是該報給首領?”

這裏荒郊野外的,即使不丟出去,被留下來的幼崽也隻能等死。

並且普通動物不敢靠近穹擎崗,會出現在這裏,身上多半帶有獸人血脈,他們不能隨意處置。

“那麽麻煩做什麽?”另一隻獸態的鬃熊撓了撓脖子,“這一看就不是我們部落裏的獸。”

既然不是穹擎崗的獸族,丟出去是理所當然的,膽敢闖進來,沒把它當成食物已經很不錯了。

話音剛落,鬃熊放下爪子上前,想叼住幼崽將它丟到界線外麵去。

它往前一步,幼崽見它靠近自己,竟然歡快地叫了一聲。

幼崽的聲音很微弱,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尾巴翹在身後。

鬃熊不知道它想做什麽,半路不由得停了下來。

幼崽來到鬃熊腳下,眼前對它而言龐大的身軀幾乎擋住了所有的光線。

它低著頭,似乎對鬃熊鋒利的爪子很感興趣,用軟軟的肉墊輕輕碰了碰。

幼崽的身軀柔弱瘦小,仿佛一爪子拍下去就能直接要了它的命,鬃熊身體僵住,連忙將爪子往後一縮。

它輕咳一聲:“不如……還是帶回去讓首領瞧瞧。”

這幼崽真奇怪,它在部落群可沒見過這樣的獸類。

它這麽小,連爪子都軟綿綿的,留在野外真的會死吧……

兩隻鬃熊意見達成一致,於是準備將幼崽帶回去。

先前改變主意的鬃熊重新來到幼崽麵前,想把它叼起來。

他們雖是獸人,但平時還是更喜歡自己的獸態,再加上附近沒有別的工具,所以用最原始的方式就好。

然而當它張開熊口露出尖牙,麵對蹲在地上好奇打量自己的幼崽,不知怎麽的,就是下不了口。

幼崽“嗷”一聲,隨後學著鬃熊的樣子,仰著頭也張開嘴巴,因為幅度太大,差點一頭栽倒。

鬃熊看它身體搖搖欲墜,下意識直起脖子退開,爪子動了動想扶住它。

好在幼崽沒有倒下去,堪堪穩住身形。

它見鬃熊不再長開嘴巴,也把自己的合上了,一雙湛藍的眼睛望著鬃熊。

鬃熊突然就沒了主意,這幼崽這麽小,要是下口沒輕沒重的,可能會受傷。

要是受傷了,還可能在半路直接死掉,既然要帶去見首領,當然不能帶一具屍體回去,並不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

它看向同伴,獸人形態的鬃熊也在看著幼崽,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我來吧?”

獸人形態下的雙手沒有尖牙也沒有利爪,他的動作笨拙,一隻手抓住幼崽的身體,就這麽直接將它舉了起來。

幼崽四肢離地,在半空中晃動小爪子。

鬃熊不敢使出太大的力氣,手臂僵硬地舉著,前進的速度也很慢。

另一隻鬃熊依舊是獸態,邁開四肢跑了幾步發現身後的獸人完全跟不上,幹脆也化為獸人形態,和他一起走路。

返回途中,有不少獸族都看見了兩隻鬃熊,見他們狀態奇奇怪怪,其中一個手裏還拿著什麽東西。

獸族們幾乎都是獸態,對鬃熊手裏的東西並不怎麽感興趣,最多隻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而幼崽此時已經閉上了眼,在輕微的搖晃中歪著頭睡得正香。

兩隻鬃熊一路來到部落中央的議事廳,門口的一個獸人攔住他們:“有什麽事?”

今天正好是半月一次的部落大會,幾個首領都在裏麵談事情,任何獸都不能進去打擾。

拿著幼崽的鬃熊說道:“麻煩向獅王通報一聲,我們……在後山撿到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幼崽。”

不確定幼崽的種族,他不知道該找哪個首領,隻能求助獨角獅王。

門口的獸人這時才注意到他手裏的白色團子,皺了皺眉正要詢問,身後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你捧著一張抹布做什麽?”

獸人立刻退到一邊,露出側後方的身影。

那是一條黃金巨蟒,躺在議事廳門口的石**,睜開一雙猩紅的眼睛。

它姿態懶惰,一身金燦燦的鱗片,身軀並不算粗,大概與普通獸人的胳膊相等,卻令一旁的獸不敢多看。

“櫟首領,”鬃熊低下頭,恭敬道:“這不是抹布,是從後山撿到的幼崽,不知來自哪個部落。”

“撿到的幼崽?”

蟒蛇明顯對鬃熊話裏的幼崽起了興趣,擺動蛇身緩緩滑下石床。

鬃熊半跪下來,壓低脊背。

蟒蛇逐漸靠近,來到鬃熊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裏的白色毛團子。

這時幼崽醒了過來,打了個哈欠,睜開懵懂的雙眼。

剛出生不久的幼崽,連爪子都還沒長齊……肉質一定很嫩。

蟒蛇垂下頭顱,目光從幼崽身上轉一圈,吐了吐信子:“不如給我吧,我正好沒吃午飯……”

它說話時,額上睜開了第三隻眼睛。

三隻冰冷猩紅的瞳孔近在咫尺,蛇信子從幼崽身前掠過,一張口就能直接將它整個吞入腹中碾碎。

來自危險凶獸的意圖和上位者的壓迫感,讓鬃熊都忍不住感到懼怕。

幸好他還是個幼崽的時候,每天規規矩矩地跟著族裏的成年獸人從不亂跑,不然哪天……都不知道。

然而幼崽與三眼巨蟒默默對視,絲毫沒有察覺到危機感。

它身體被鬃熊抓住,隻有四肢能動彈,抬起一隻瘦弱的爪子,無聲拍在巨蟒的吻部。

周圍一片死寂,幾道極輕的抽氣聲響起。

鬃熊低著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隱隱感到不妙。

但他不敢抬頭,聽見幼崽軟乎乎的聲音:“嗷嗚?”

肉墊貼著鱗片,觸感十分奇妙,幼崽覺得好玩,又拍了幾下。

不僅如此,它還努力伸長爪子,想碰一碰巨蟒的眼睛。

幼崽絲毫感覺不到危險,猩紅的瞳孔在它眼裏就像漂亮的紅寶石。

周圍的獸人全都嚇得不敢看,另一隻鬃熊跪在後方的位置,忍不住悄悄往後挪。

櫟首領發起怒來恐怖至極,一會兒可千萬不要被波及到。

至於那隻膽大包天的幼崽……鬃熊心裏默默歎息。

活是活不成了,但比起在荒郊野外凍死,能被櫟首領吃掉,也算是它的福氣……

巨蟒眼底的溫度降到了冰點,與幼崽湛藍的眸子對視。

幼崽搖晃著尾巴:“嗚……”

然而下一刻,想象中的血腥場麵卻沒有發生。

蟒蛇的頭顱退開,吐了吐信子:“有趣。”

它話裏竟帶著一絲隱約的笑意,像是當真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並沒有發怒。

眾獸既驚訝又疑惑不解,唯獨巨蟒身後一隻小小的藍青蛙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它背上背著一個小挎包,從裏麵拿出一張小方巾,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巨蟒沒有吃掉幼崽,說明已經對它失去了作為食物的興趣,但櫟首領每次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都不是什麽好事。

幼崽尚在懵懂當中,巨蟒離開了它還有些不舍,揮動著前爪:“嗷嗚……”

這時,議事廳內傳來一陣**,一隻黑脊狗被扔了出來,狼狽地摔在地上。

隨後另一個身影飛撲而上,利爪狠狠踩在黑脊狗的後背,壓得它喘不過氣。

“回去告訴你的首領,”身型高大健壯的黑豹比爪下的黑脊狗足足大了兩圈,一對猙獰的尖牙暴露在外,眼神像在看一具屍體,“穹擎崗不收無信之徒。”

黑脊狗呼吸艱難,顫抖著說道:“是……我們無意冒犯,請您息怒……”

議事廳內又走出另外幾個身影,有個獸人身穿大紅色長袍,一串五顏六色的珠子綁在腰間,還戴著一頂深紫色的帽子,上麵點綴著幾根鵝黃色的羽毛。

獸人走在前麵:“你別真把它給弄死了……”

他身後是一隻灰狼,左眼渾濁無光,有一道疤痕從額間一直延伸到眼下,體型與裂齒豹相等。

最後走出來的是一隻獨角雄獅,它的身軀更為龐大,深棕色的鬃毛長至胸部,氣勢威嚴沉穩。

獨角獅王一出現,周圍所有的獸族垂下頭,齊聲:“首領。”

裂齒豹鬆開爪下的黑脊狗,冷聲道:“滾。”

黑脊狗不顧身上的疼痛,連忙爬起來,草草低頭行禮,夾著尾巴頭也不回地逃走。

一身花花綠綠的獸人見它那樣子,出聲嘲笑:“就這膽量,也敢獨自來穹擎崗。”

裂齒豹盯著黑脊狗越來越遠的背影,十分不屑:“廢物。”

“不必再管它們一族,”獅王開口,“例會已結束,無事便各忙各的去吧。”

一直沉默無言的灰狼抬腳就走,這時身旁的獸人眼尖,看見蟒蛇和兩隻半跪在地的獸人鬃熊在一起,眯著眼睛看過去:“櫟首領,你在那裏做什麽?”

幾個首領之間也同樣使用尊稱,這是獅王的規矩。

蟒蛇緩緩遊過來:“他們在後山撿到一隻幼崽,正要向獅王通報。”

它半句不提剛才想吃掉幼崽的事,身後的藍青蛙跳著跟上,又擦了擦額上的汗。

“幼崽?”裂齒豹抬起下巴,“帶上來看看。”

鬃熊起身上前,將手裏的幼崽放在地上,後退幾步重新半跪下來。

又換了一個新的環境,幼崽打量四周:“嗚?”

幾個龐然大物朝它靠近,投下的陰影將它小小的身軀籠罩。

一條三眼巨蟒,一隻裂齒豹,和一隻獨角雄獅,還有一個打扮奇怪的獸人。

幼崽一下子看花了眼,不知是害怕還是迷茫無措,仰著頭安靜蹲在地上。

獅王一眼看出幼崽擁有獸人血脈,不是尋常的獸類,立即讓手下的獸人把已經走遠的灰狼叫回來。

等灰狼不情不願地回來,狹窄的空間裏又擠進一隻巨獸。

獅王打量著幼崽周身,它見過不少獸人種族,竟然認不出幼崽屬於哪一族類。

既然是穹擎崗內撿到的,獅王出聲詢問:“這是哪個部落的?”

裂齒豹的目光從幼崽又白又軟的毛發和軟塌塌的耳朵上掠過,看它連蹲都蹲不穩,眼神無比嫌棄:“我等族中,沒有這麽弱小的獸。”

灰狼默不作聲,蟒蛇吐著信子:“垣首領,這不會是你們抓回來的吧?”

打扮奇怪的獸人當即怒道:“我抓別人家的幼崽回來做什麽?而且這是活的,我可不收!”

他是一隻食魔鷲,手底下管理的部落都是天上飛的,幼崽莫名其妙出現在荒涼偏僻的後山,的確隻有鳥族最方便做這事。

但食魔鷲的習性與普通禿鷲相近,幼崽若是食物,就不會活著進入穹擎崗。

食魔鷲話裏的意思,他既然不吃,幼崽對他也不會有別的用處。

“唔,”巨蟒若有所思,“這隻幼崽身上的白毛可真是漂亮,又長又密,萬一垣首領想再做一頂新的帽子呢?”

食魔鷲麵容一下子變得扭曲,他最討厭有別的獸內涵自己禿頂。

尤其是巨蟒,它明明也是個禿子,卻擁有一身漂亮的鱗片。

食魔鷲撩起袖子,咬牙切齒:“是不是想打架?”

無獸在意的角落,藍青蛙擦汗的前肢微微顫抖。

它捏緊挎包,隻盼著蟒蛇能趕緊辦完事離開這裏,別再招惹其他首領了。

獅王無奈道:“行了。”

食魔鷲和三眼巨蟒立刻閉嘴,裂齒豹在一旁看熱鬧,隻有灰狼對眼前的一切漠不關心,轉頭望向遠方。

四周一時安靜下來,幼崽望向最後出聲的獅王。

它十分努力地仰著頭,看見一大圈蓬鬆的鬃毛。

幼崽叫了一聲,邁著四肢走到獅王跟前,抬起爪子揮了揮。

它明顯對獅王的鬃毛很感興趣,可惜它實在太小了,即使立起來也夠不到。

周圍的幾隻獸默默看著幼崽的動作,再悄悄看一眼獅王的臉色。

蟒蛇輕笑道:“我就說這團東西挺有趣。”

藍青蛙瘋狂擦汗,那是幼崽!不是團東西!

幼崽就在腳邊,稍不注意就容易被踩到。

獅王揚起前爪,將幼崽慢慢推了回去。

它的動作還算輕柔,幼崽依舊穩不住身體,倒在地上打了個滾,露出柔軟的腹部:“嗷嗚……”

獅王沉思片刻:“不如就讓它留在穹擎崗。”

裂齒豹第一個不同意:“為何?這並不是在崗內出生的幼崽。”

食魔鷲自顧自整理腰帶,反正不關他的事,他隻管會飛的獸族。

“此獸具有獸人血脈,不能隨意處置,”獅王說道,“若是與同族走失,對方或許會找過來。”

裂齒豹不說話了,獅王不願無故傷害其他種族,這一點大家都是知道的。

可是這幼崽這麽小,還這麽弱,真的能在穹擎崗活下來嗎?

而且它要歸入哪個首領的部落之下?

裂齒豹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獅王問道:“可有首領願意領走?”

四周再次恢複安靜,沒一個首領主動攬下這份差事。

獅王早有預料,又道:“那就勞煩四位首領輪流接手,直到此獸找到同族,或成年。”

作者有話說:

開文了or2

這本文案中途改過一次,因為是改到了另一個頻道,沒辦法再換回去了,抱歉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