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樓的米酒乃是赤峰一絕,酒香濃醇,入口柔,一線喉。剛喝的時候不覺得十分醉人,但是幾杯下肚之後,後勁兒就上來了。

“啊~!”段履莊咚的一聲把酒盞放在桌子上,話開始多了起來,“徐爺不知,大盛魁最近幾年內憂外患,單從表麵上看,歸化城依舊是一幅繁榮熱鬧的景象,但是歸化商界的人都知道:整個蒙古草原和大清北方的經商環境悄然間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是變得越來越好,而是變得越來越糟糕了。”

“此話怎講?”徐天寶問道

段履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神情沮喪地開始訴說。

原來中俄《天津條約》簽約以後,俄國商民享有更加廣泛的特權,俄國人紛紛移居蒙古各地。短短幾年間,在色楞格河、鄂嫩河、鄂爾渾河和特斯河流域,俄國移民聚居的村落已然是星羅棋布。在很短的時間內居住在那裏的俄國人,其總數就超過了十萬人。僅庫倫一隅,登記在冊的俄國商人就有三千六百二十七人。再加上每年定期往來的商隊、探險者和遊曆者,總數當在五六萬人左右。

在沙俄政府的壓迫下,清朝政府在新疆、蒙古的邊境上增設三十五處過界卡倫,所有這些卡倫都準許俄國商人自由出入。而實際上俄國商人根本就不照卡倫行走,肆意妄為,經常隨便從任何自己認為方便的地方越過邊界,進入大清國境內做生意。在烏裏雅蘇台市場上,俄國棉織品在市場總份額中占了四分之三。不僅是在烏裏雅蘇台,包括整個喀爾喀和新疆大部地區在內,俄國商人設立的洋行差不多控製了大清國西北和整個蒙古地區的貿易,甚至發生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中國商人在新疆的塔爾台設立伊塔茶葉公司,由於部分俄商的阻撓竟然不能夠開張。大清朝廷對俄商的減稅區域進一步擴大,原先僅限於由恰克圖、尼布楚二地輸入歸化城、張家口、天津等地的俄國貨物減稅三分之一。從此,俄商又增添了進入大清國的商路,進一步擴大了在蒙古地區的陸路通商貿易特權。清朝政府還許諾,在科布多、烏裏雅蘇台等地區,“俟商務興旺,始由兩國陸續商議添設”。

與俄國商人在中國通過各種方式得到減稅和免稅的優勢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商人作為本國商人,把貨物從南方運到北方,卻要付出大量的厘金,繳納的稅款是俄商的十倍。如此奇聞,亙古未聞。

數以百計的中小商號在恰克圖撤莊以後,掌櫃和夥計們都回到了歸化城。沒有營業空守一方,許多商號的掌櫃本人都到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地步,數以千計的從業人員生活景況更是艱難。這些從業人員中大多是歸化當地人,商號倒閉的那些商人家屬子女也失去了生活的來源,一時間啼饑號寒,其景極慘。

“覆巢之下無完卵,輸在國弱,而不在商。”徐天寶不無感慨地說。

齊武陽聞言一怔,隨即豎起大拇指,讚道:“說得好,當年我也想投軍,可甲午的時候,庚子的時候,東洋鬼子和老毛子把咱們欺負慘了。我就奇了怪了,咱們這麽大個大清國,怎麽就縫戰必敗呢?割地賠款一次比一次多。”齊武陽一揚脖,把杯中酒飲盡,“後來我算想明白了,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朝廷整個都爛掉了,下麵的小百姓還能有什麽辦法?”

徐天寶也啐了一口酒,說道:“國家大事我們無能為力,但是與洋商鬥法,到還是能有做為的。”

“哦?”段履莊有些微醉,問道:“徐爺又有什麽好主意?”

徐天寶笑著答道:“投資實業。”

“實業?”段履莊笑答:“我給徐爺透個底吧,大掌櫃很想對大盛魁進行一次商鞅變法似的變法。但是財東們不願意,說萬一失敗怎麽辦?所以,大掌櫃的有意扶植一批想法比較新的年輕外莊掌櫃,然後逐步裁撤頑固的老掌櫃,逐步完成變法。”

“難怪~~”徐天寶恍然大悟,原來大盛魁內部也有維新派和頑固派的鬥爭。

段履莊繼續笑著說道:“我聽說徐爺最近要大展手腳,我們大盛魁別的沒有,就是有錢,如果徐爺需要用錢,借也好,入份子也罷,盡管開口~~”

徐天寶伸出五根手指,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五十萬兩~”

段履莊一怔

“太多?”徐天寶收起兩根手指,“那三十萬就可以了!”

“不不不~”段履莊連連擺手,“以我在大盛魁的身份,一百萬兩以下就可以做主,更何況區區五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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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口外這種地方,生活條件遠不及關內優越,更比不上關內大中城市的繁華,甚至可以用荒蕪來形容口外的。內地技工隻能花高價聘請,可之用錢來拉攏他們,早晚他們還是會離開這,因為這裏並不是他們的家。如果想留下他們,首先就必須要讓他們把口外當成他們的家。要讓他們有家的感覺,就必須先給他們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居所,而不是地窩子和通鋪。

徐天寶一開始準備建的房屋和筒子樓差不多,隻是兩側的房間都被加長了,每三個單間組成一個簡單的套間,總麵積有70多平方米。這個麵積,用來安置一家五口三代人,基本可以滿足要求。

不過,福建來的陳老栓提出意見,說這種口外這種地方不能光考慮居住條件,還得防備隨時可能到來的襲擊,建議宿舍樓依照福建客家土樓的方式建造。土樓的規模大小不一,小的土樓裏麵分布著二、三十間住房,可以容納上百人,大的則有三、四百間房,可以居住上千人,土樓大小以實際需要入駐的人員多少來決定。

“東家~您的用意是好的,但是按照用洋灰和鋼筋建造的說法,需要的鋼材、磚塊、水泥都是非常龐大的數字。”胡之春用算盤算成花費,眼皮直跳

徐天寶笑了笑,“我知道這樣蓋房子會花不少錢,但是要知道這些工人是咱們工廠最值錢的寶貝。在口外這地方辦廠,就得想方設法吸引這些工人留在這,把家安在這,咱們幫他們把家建好,他們還會走嗎?”

陳老栓在一邊聽說,便湊過來說道:“東家,其實不用那麽破費,外牆用石灰、黃泥和沙或鵝卵石相拌,還摻入桐油、糖漿、糯米漿等粘性物築牆,此種土樓牆體的堅韌耐久性一點都比洋灰差。”

最後,徐天寶決定按照客家土樓的模式來建造職工宿舍。土樓外牆砌到2尺(2米)左右厚,高10尺,分四層。土樓一層作廚房、柴草間、牛豬欄;二、三層為貯藏室和寢室;四樓即頂層樓是戰略用房,既不住人也不置放雜物,且間間有門連通;其走馬樓上下環行四通八達。一座土樓一般隻有一扇外門供進出。此門是整個土樓的安危所在,故門牆特別加厚,門框亦為巨石製成,並備有橫豎柵欄杆,以防不測。厚實的門板包以鐵皮,有粗實門杆。板門後大多還有一道閘門,閘門之後還有一重便門。為防火攻,門頂上還設有水漏。如門一旦被攻破,可從兩側和炮樓予以夾擊,還可以在通往土樓內一道道巷門窄路途中阻擊。土樓中還掘有水井,設有專門囤積糧草的倉庫,其它生活設施也一應俱全。一旦有事,緊閉外門,可以堅守1~2個月之久。

最後,徐天寶還接受了貝格爾的建議,對土樓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造,增加了一些射擊口。不久,大盛魁的資金和徐老爺的人工很快到位,老哈河邊原本空曠的原野上成了一片熱火朝天的工地。

就在徐天寶大展拳腳的時候,1904年2月8日,日俄戰爭如期爆發。

雙方軍隊的鐵蹄在中國領土上肆意踐踏,俄軍為了製造阻止日軍進攻的開闊地,將堡壘前方圓30餘公裏的村莊摧毀。其中,旅順龍頭鎮吳家村,原有17戶人家,七八十間房屋,被炸之後僅留下五間房的殘基,以後這個村便改為“五間房”。交戰地區哀鴻遍野,一些失去主人的家犬,因被猛烈的炮火震驚,為搶奪屍體而發狂,有的竟然衝入房屋,撕咬炕上的嬰兒。

兩個帝國主義強盜在自己的領土上打架,而清廷卻宣布局外中立,並劃出遼河以東為戰區,遼河以西為中立區。清廷倒是局外中立、睦鄰友好了,但中國老百姓已經成為這場戰爭的最大受害者。皮之不存,毛之焉附?無視犧牲百姓和國家的劫難,而竊喜於朝廷的安寧,清朝不滅,天理不容。

戰事一開,不斷有難民渡過老哈河來到赤峰境內。為了維持工地秩序,徐天寶向齊武陽借調了一百名大盛魁的武裝衛隊,用來維持工地秩序,同時也開始組織屬於自己的武裝護廠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