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領事格斯站起身來,聳了聳肩膀,說道:“也許俄國人有能力自行解決這次衝突,我們的調停隻會礙手礙腳。先生們,我建議我們退席!”

鮑培慌神了,口氣立刻軟了,“不,先生們,俄羅斯帝國需要你們的仗義執言!”

英國領事格斯這才得勝似得笑了,他坐回座位,輕輕擼起袖子,看了看手腕上的金剛石牌腕表,這種中國振華集團生產的計時器就是方便。“看時間,中國代表應該到了!”

話音剛落,一身長衫馬褂的唐紹儀和一身西裝的顧維鈞已經出現在門口了。

“早上好,先生們!”唐紹儀和顧維鈞一起向各國領事打招呼,各國領事起身還禮

“鮑培先生,對於我方上次提出的停火要求,我方現在有新的補充條款。第一,改變黑龍江原有的捐稅章程,在中東路屬地周邊仿照俄國在中東鐵路屬地內的租稅製度,“刪去捐之名目,統名曰稅”廢除按人頭征收的“捐”,將捐、稅合並,向商家統一收取“稅”;細化收稅名目、製定更為規範的收稅章程。在中東路屬地建立“杜外人借口,而利推行”,符合國際慣例的新型稅收製度。

第二,按照國際慣例,結合《中俄續約》中《陸路通商章程》等相關條款,與俄國沿江官吏據理力爭。在沿中東鐵路屬地外中國一側的口岸,關卡,派駐交涉局官員,建立稅務機關。對進出中東路屬地的如糧食、牛、馬、羊、草、皮張等“土貨”統一征收“進口稅”。

第三,建立完善的稅收征收製度。商家到中東鐵路屬地內買賣貨物,途徑界外的關卡,要先由賣主到鐵路交涉局照章“報稅領票,方準售賣”。

第四,要求中東路屬地內的俄國官員承擔相應責任,履行協助鐵路交涉局官員查獲逃稅商家的義務。規定俄國官員一旦查獲商家所售商品,沒有在交涉局“報稅領票”,要就近將漏稅之人帶到鐵路交涉分局。由鐵路交涉局官員“照章罰辦”,俄國官員不得幹涉。

鮑培臉色鐵青,而英法等國領事不置可否,鮑培終於明白,俄國這次是真的被孤立了。不過,隨後唐紹儀與顧維鈞又逐條解釋了東北所提出的各條條款之後,鮑培放心了不少。因為其實細細琢磨起來,東北方麵開出的條件還是比較寬鬆的。比如東北方麵並沒有提到全部收回中東鐵路的管理權,隻是部分收回了人事、財物、建設等六個主要部門的權力;同時,俄方依舊可以保留護路隊,雖然人數被大幅度的壓縮了;鐵路附屬地也大大減小了,而且鐵道附屬地的日常管理權也收歸了中國等等。總體而言,中東鐵路還是在中國和沙俄兩國的共管之下。

鮑培總算鬆了一口氣,他說道:“好吧,我會將你們的條款全部電告彼得堡,在此期間,我們應該盡量約束各自的軍隊,不要再有擦槍走火的事情發生。”

唐紹儀合起麵前的文件夾,笑著答道:“我們也要電告北京的袁大總統。”

就這樣,參加這次談判的與會各方各自懷揣自己的打算,在禮節性的握手之後各自離去

◆◆◆◆◆◆

袁世凱是一個新舊混合的人物,不管我們承不承認,他的執政合法性具有新舊混雜的特征,是兩種執政權力合法性邏輯疊加的結果,甚至可以這樣說,舊邏輯主導新邏輯。

因此,雖然袁世凱是民選的總統,但因為袁世凱是當時各種勢力中最強勢者,仍然依靠誰的實力強,誰就當老大的邏輯來演繹,否則,孫中山就沒有必要讓位給袁,就是因為孫在拳頭上敵不過袁,於是袁世凱有合法性,而孫就沒有合法性。民眾是或真或假,或明或暗地“認可”這一現實的,槍杆子打下來的合法性在當時是有效的,盡管不能指望永遠有效,這是不能不忽視的一個曆史場景。

很顯然地,按舊規矩袁世凱取得執政合法性,很大一部分是由於他手中撐握著北洋軍閥,同時在辛亥革命之後,得到了包括國民黨地方都督的支持,才攀上權力的頂峰,大大小小的軍閥就是給袁抬樁的。在軍閥們的支持下,袁世凱登上權力頂峰後,反過來,袁世凱要“削藩”,這等於拆自己的台子,也等於把自己舊的執政合法性給否定掉一樣。

本來,按照一個現代民主國家的常例,袁世凱對地方軍隊進國家化轉變,實行軍政分離,逐步削藩,加強中央集權,這是沒有什麽問題的,符合憲政原則。但是,自曾國藩以降,軍隊已經私有化很嚴重,地方主義愈演愈烈,政治格局上的朝小野大,內輕外重,地方勢力坐大的局麵,可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辛亥革命後,更是群雄割據,如果得不到地方軍閥的讚同,中央政府就難有作為。袁世凱要想做一個真正的大總統,一個號令全國的大總統,就要削藩。

但具體實行起來,也是障礙重重。袁世凱要想削藩,給軍閥們一個鳥盡弓藏的感覺,談何容易。袁世凱一手削藩,一手重建自己的親信部隊——模範團。表麵上是在軍隊中起模範作用,逐步改造北洋軍,其實是因為北洋大將們各個羽翼豐滿,不再聽他的話,他要建立專供自己指揮絕對地忠於自己的軍隊。削藩和建立模範團是為了加強中央集權,鞏固自己的執政合法性,而加強中央集權的削藩又令地方勢力惴惴不安,隨時都打算反袁,這又威脅著袁的執政合法性。隨著袁世凱不斷加強中央集權,削弱地方勢力,袁遇到了晚清相同的命運,得罪了地方勢力,導致眾叛親離。

袁世凱本來想借著東北與沙俄交戰的機會借洋人的手削藩,可結果大失所望。沙俄人居然敗給了隻占據東北一隅的徐天寶,這讓袁世凱大跌眼鏡。

更讓袁世凱哭笑不得的是,徐天寶還把定時通過報紙廣播將談判的進度和內容對外公布。看著麵前那個徐天寶派人送來的礦石收音機,袁世凱就直搖頭。

徐天寶上報的與沙俄的停火條款內容是讓沙俄把肚子裏的肉吐出來,沙俄毛子能高興嗎?他徐天寶是個二愣子,不怕沙俄。可袁世凱自己有求於西方列強,急於獲得西方列強對他中華民國大總統的合法性的承認。如果自己同意了這份條約,沙俄人會不會惱羞成怒,不承認自己呢?可自己要是不同意這份條約,總得有個理由吧?這份條約對中方是有利的,自己若不同意,對國內也沒法交代。

袁世凱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一時左右為難。

這時候,徐世昌手拿一份報紙,急匆匆地從外麵闖了進來,“項城,你看看~!”

袁世凱從徐世昌手裏接過報紙,還沒看內容就從徐世昌的表情之中讀出了端倪,一定不是好消息。

果然,袁世凱打開報紙一看——“宋案告破”幾個大字映入眼簾

原來就在3月21日午後,一古董字畫商王阿法到英租界捕房報稱:一周以前因賣字畫曾去江蘇駐洲巡查長應夔丞家,應即拿出一張照片,要他謀辦照片上的人,願出酬金1000元。他未允。宋被刺後,見各報刊登宋照片與他看的照片相同,特來報告。

當日晚,卜總巡率多名巡捕迅速行動。據報應夔丞,會同法租界捕房藍總巡到應的住所搜查。將其家中男、婦及來客共26名,帶到捕房,分別訊問,並將曾見凶手麵目的車站服務人員和旅館旅客覓來捕房識別,看到其中一個身穿新衣的矮個子,兩人說:“就是他!就是他!”那人麵如土色,當下供認,說自己叫武士英,兩月前來上海,住金台六野旅館,經人介紹與應夔丞相識,應允給武1000元,拿出宋的照片,使之行刺,武貪財而效命,不知宋為何人。

法捕房藍總巡率人至應宅進行第二次搜查。得公文憑據甚多,並搜得貼有封條的皮箱一隻及五響手槍一把。該槍內尚存子彈兩枚,未曾取出。捕房拿案發日從車站拾到的彈殼兩枚,與槍內所存子彈相驗,均為同式。經數次搜查,獲得刺宋證據多件,宋案背景乃盡行暴露。幕後主使者袁世凱,直接指揮者國務院總理趙秉均,上下聯絡者國務院秘書洪述祖,布置行凶者應夔丞,殺人凶犯武士英。

袁世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