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如果這樣的場景出現在電視裏，唐小米一定會撇撇嘴角然後按動遙控器準備轉台，畢竟這種煽情已經太過時也太俗套了。
可是當他真的出現在這樣兩難的抉擇中，他卻隻覺得自己兩眼發酸，胸口像是浸過醋的海綿填滿了，滿腔都是酸澀。
“薩爾……”
奧利奧盯著之前才跟他重逢的年輕男人，痛苦地低喃。
他輕輕地搖晃著頭，示意對方從留下的人群中走出來。
“我可以帶你走。”
他聲音沙啞地說道。
可是看上去明明是個弱不禁風公子哥一樣的薩爾在這個時候竟然對著他搖了搖頭。
“我留下來，帶姑娘們離開這裏。”
他對奧利奧說，他甚至還有餘裕衝著身體陡然僵硬的聯絡官眨了眨眼睛。
“……哦，老天，別露出那樣的臉，要知道我還以為我這樣的行為會讓你覺得我很酷——電影裏總是這麽演的不是嗎？這可是主角待遇。”
他就像是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奧利奧現在的臉色就像是漁市場拍賣結束後剩下沒人要的魚腩一樣慘白……
“開什麽玩笑。”
唐小米聽到奧利奧嘴唇中泄露出來的喃喃自語，年輕的聯絡官身體繃得緊緊的，那種強烈的氣勢從他身體上每一塊鼓起的肌肉和鱗片縫隙迸射出來，讓唐小米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自己的尾巴。
每過一秒，唐小米就要以為奧利奧快要咆哮出來，可是他卻並沒有——唐小米十分懷疑那是因為他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你這個騙子，半個小時前你才跟我說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不會離開我……”過了好一會兒，奧利奧嘶啞的聲音才從狂烈的風聲和海浪聲的縫隙中傳出來，“所以我討厭人類——”
然後他猛地一甩尾巴，跳上了甲板。
已經足夠驚慌失措的人群散開了一些，中間留出了一道空隙。而奧利奧就那樣直接借著跳上甲板時的衝力滑溜溜地在甲板上衝刺了一段距離。
他伸出胳膊，一把將驚呆了的薩爾從那群男人中拽了出來。
“我要帶你走……”
一個巨浪拍來，“守望者號”幾乎九十度傾斜，而奧利奧直接將薩爾禁錮在自己的懷抱裏，順著甲板哧溜一下落回了海中。
“不然……我又為了什麽……才要救這群人類。”
唐小米隻來得及聽到他在薩爾耳邊斷斷續續的嘶吼。
看著幾乎失控的奧利奧，還有奧利奧懷裏差點溺水的薩爾，唐小米皺緊了眉頭。
“冷靜一點，奧利奧，現在不是——”
現在並不是鬧情緒的時候啊！！
唐小米很想這樣喊，不過聲音卻被卡在了喉嚨裏。
他看到奧利奧回過頭來看著自己，後者的臉上驟然充斥著強烈的恐懼。
發生了什麽？唐小米納悶地眨了眨眼睛，也許是奧利奧的目光太□裸，他忽然反應了過來，然後扭過頭朝著自己的身後望去。
“……”
那是一道高度幾乎達到十米，已經快要變成一道巨大的墨色“水牆”的海浪從唐小米身後不遠處滾滾而來。
【死定了】
這是唐小米腦海中冒出的唯一一個單詞。
空氣中有一種奇異的聲音在隆隆作響，光線變得格外的昏暗。在那道水牆的麵前，無論是守望者號還是唐小米自身都是那樣的渺小。
唐小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生存裝置，他開始懷疑這道海浪打下來之後這脆弱的人造裝置是否還能堅持——最明智的決定當然是趁著海浪還沒到他們麵前的時候盡可能地潛入海底，避開波浪那洶湧的撞擊，可是……他側眼看了看船上那些已經嚇呆的人類，猛地一咬牙，學著奧利奧剛才的姿勢，甩著尾巴跌跌撞撞地將自己的上半身彈到了甲板上。
“拿起繩子，把自己綁起來！”
他衝著他們大喊，然後拽緊了那根繩子的另一端，滑下了甲板。
他費力地將繩子捆在了自己的腰間。
在船翻了之後，他會盡可能地努力將這些人拉上海麵——當然，就連唐小米自己也知道，這隻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
不過不管怎麽樣，他還是想要盡最後的努力……
奧利奧在這個時候也回過了神，他一把拽過薩爾，將薩爾和自己牢牢的係在了一起，然後遊到了唐小米的身後，同樣地將繩子在自己腰間打了一個結。
他沒有說話，因為海浪已經近在眼前，到處都是海水，每個方向都有白色的浪花在飛濺，空氣被水牆直直地壓下來，帶來了強烈的氣流。
“嘩啦——”
那道水牆開始傾倒。
就像是有什麽人在唐小米身後猛地推了一把，他感到自己順著激烈的水流開始天空爬去，然而天空也是海水……
那是海浪卷住了他，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坐過山車，唐小米害怕地緊緊閉住了眼睛，等待著待會即將到來的那陣難熬的翻滾和撞擊。
他看到的最後一幅畫麵，是那漸漸向他壓下的漆黑水幕，逐漸遮蓋了他的視線。
“轟隆——”
下一刻，他就已經什麽都無法思考了。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扔到了攪拌機裏，身體在瘋狂的，不由自主的轉動，翻滾，頭暈目眩，完全分不清楚自己的方位，更無法搞清楚現在究竟是什麽狀況。那根繩子死死地扣在他的腰上，拽緊他，帶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他幾乎都要覺得自己快被扯成兩截了，一股腥甜噗嗤一下噴出他的口腔，然而下一秒激烈且苦鹹的海水在他張口的瞬間擠滿了他的口腔。
唐小米難受得簡直快死掉。
“小咪——”
“小咪——”
就在唐小米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從遙遠的的地方傳來了細微的呼喚。那呼喚被水流的聲音隔絕，是那樣的模糊，唐小米很難搞清楚那究竟是自己的幻覺又或者是在這可怕的風浪中真的有人在喊他。
他痛得不停地抽著冷氣，因為缺血身體完全無法動彈。
“誰來……救……”
他氣若遊絲地想要回應那個聲音（無論它是不是幻覺），不過他想這樣的回應大概壓根就不會有人聽到吧……
“小咪！”
忽然，小咪感到自己的腰間一輕。
繩子上沉甸甸的重量驟然消失，劇痛緩解了，帶來的卻是劇烈的恐慌。
“繩子！”
繩子斷掉了？
唐小米用鼻子發出了嗚咽，他徒勞地在水中摩挲著想要找到繩子，卻將自己的手送到了一雙冰冷的掌心之中。
呃？！！
下一秒，他整條魚都被那個寬厚，沉穩，冰涼的懷抱死死地包圍了。
“沒事了，小咪，沒事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貼著他的耳朵說道。
唐小米終於感到自己沒有在旋轉了，那個懷抱在水流中穩若磐石。
他帶著小咪緩緩地穿過波濤，朝著海底沉下。
暈眩一點一點地退去，唐小米虛弱地睜開眼睛，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對結實鼓起的胸肌，視線緩緩向上，他在極為昏暗的光線裏看到了熟悉的麵孔。
大難不死之後帶來的虛脫感讓唐小米有一會兒隻有茫然。
“阿爾？”
他呆呆地說，嘴裏湧起一股血液的甜味。
“嗯，是我。”
阿爾弗雷德的鼻尖聳動了一下，眼神變得格外的暗沉和尖銳。
年輕的王子殿下騰出一隻手，準確地摸上了唐小米的腰部，在那裏有一道十分嚴重的刮傷，粗糙的繩索在剛才的攪動中幾乎活生生將唐小米腰間的一圈皮膚都磨掉了，那裏現在是一片血肉模糊。
唐小米因為阿爾弗雷德的碰觸而痛呼了起來，不過也正是這陣疼痛讓他忽然間清醒了過來。
“該死的——繩子斷了！”
他臉色慘白，也顧不上去問阿爾弗雷德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甩動著尾巴就想從王子的懷抱裏掙脫去找那段繩子，可是才剛剛動一下，他就痛的一下子虛脫了，像是斷氣的水母一樣重新落回了阿爾弗雷德的雙臂之中。
“繩子是我弄斷的。別著急。”
阿爾弗雷德有意無意地壓住了唐小米，他示意唐小米朝著另一邊看去……
在昏暗地水底，唐小米看到了好幾團巨大到不可思議的暗影正在緩緩遊動。
“那是……什麽……”
場麵太過於震撼，唐小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