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段時間後，作為王族事物聯絡官的奧利奧終於在一處偏僻的海域找到了自己的王子殿下。
阿爾弗雷德將自己龐大的身軀卷曲著塞進一處岩石裂縫處，他令人驚奇地用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表現出了濃厚的沮喪和絕望的情緒。
奧利奧卓越的視線甚至讓他得以看清楚阿爾弗雷德在石縫外部的尾巴——曾經生機勃勃的尾部生物圈現在也呈現出了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灰敗氣氛。
幾隻寄居蟹甚至正在笨拙地拖著它們的殼，慢吞吞地從骨質鱗片上的細小植物群中爬出去。它們正在從阿爾弗雷德的尾巴上遷移出去。
而阿爾弗雷德自己正盯著自己鼻尖前的一塊石頭，以一種深層的痛苦不停地重複著機械性的話語。
“我想要吃了自己的朋友……我竟然想要吃了自己的朋友……我怎麽可以這樣……他的皮膚就算再白皙再細嫩，我也不能想吃掉他啊……”
……
奧利奧沉默地在一旁聽了許久，終於搞清楚了王子的痛苦隻是來源於——他想要對唐小米親一下啃一下抱一下什麽的……
在普通的戀愛人魚中，對自己喜歡的對象產生這種感覺其實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然而，阿爾弗雷德畢竟隻是一條泰坦人魚。
漫長且極為辛苦的深海生活讓這個族群億萬年來繁衍都是靠隔著好遠互相扔生·殖細胞進行，他們生活的環境又是那樣的封閉，自然而然地，阿爾弗雷德就這樣給了自己異常錯誤的認知。
想到這裏，作為一條懂感情的鹹水人魚，奧利奧隻感覺到自己的胃部一陣抽痛。
他有點想掀桌（‵□′）。
在回鹹水區之前，奧利奧以為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沉默寡言性格凶暴的泰坦人魚更難搞的服務對象——直到他意識到比起傳統型的泰坦人魚，像是阿爾弗雷德這種異類才是真·棘手對象。
奧利奧甚至懷疑泰坦人魚的基因是否在阿爾弗雷德的父親，現任的大西國皇帝身上出現了什麽突變，不然很難解釋億萬年來像是泰坦人魚這種沒有戀愛曆史也沒有性·生活的乏味生物為什麽忽然之間就開始學會戀愛了（而且還對戀愛有如此錯誤的認知！）……
“阿爾弗雷德殿下，您的想法並不——”
奧利奧慢慢地靠近阿爾弗雷德，可是他的尾巴才剛剛晃動兩下，一個沙啞而冷酷的聲音從阿爾弗雷德的方向傳過來。
“奧利奧？”王子殿下之前那種泛著檸檬氣息的夢幻喃喃自語完全消失了，在麵對奧利奧的時候，他的聲音變得異常的冷酷，“你來了。”
奧利奧的動作一下子僵硬了，作為絕對的食物鏈頂端生物，阿爾弗雷德在兩句話中間透露出來的絕對的殺意讓這名年輕且在人類世界生活太久的聯絡官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對抗心。
他的理智告訴他在這種時候他應該迅速地逃走，而他的身體卻已經徹底失去了力氣。
換句話來說，就是奧利奧被嚇軟了尾巴。在水流的作用下，他的身體甚至還在一點一點地往阿爾弗雷德的方向晃蕩。
奧利奧全身上下所有的鱗片都炸開了。
“我，我是為了救唐小米……”
托在人類世界長大的福……甚至沒有用一秒鍾，奧利奧就get到了王子語氣中殺意的來源，他驚恐地開口辯解道。
直到這個時候，目光陰沉的王子殿下才慢吞吞地扭過頭，將視線投往奧利奧的方向。
“初吻，代表什麽？”
沒有理會奧利奧之前說的那些話，阿爾弗雷德牛頭不對馬嘴地忽然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奧利奧的呼吸一滯，整條魚幾乎都要在阿爾弗雷德這個問話下嚇脫色了。
等等等一下，事情應該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然而就像是老天爺也在跟這條倒黴的人魚作對一樣，下一秒奧利奧就聽到了阿爾弗雷德的自言自語。
“他好像很在意初吻被奪走的事情。”落在奧利奧身體表麵的目光愈發的冰冷，“所以，初吻還是很重要吧。”
“不重要！”奧利奧幾乎是慘叫出聲的，“跟初吻比起來還是命比較重要啊殿下啊啊啊啊！”
話音剛落，奧利奧隻覺得一道水劍插著他的鼻尖掠過。
下一秒鍾，阿爾弗雷德可怖的臉已經出現在了他麵前急近的位置。泰坦人魚的嘴大張，露出了裏頭尖銳的牙齒，同時還有一聲恐嚇用的鳴叫從阿爾弗雷德的身體內部迸發出來——
“我感謝你救了唐小米。”
在奧利奧隻差一點點就被嚇得直接暈厥過去之前，阿爾弗雷德卻出乎意料地開口了。
然後沒等奧利奧勻回氣說話，他繼續說了下去：“可是一看到你，我就會想起這個事情，然後，我就想要把你撕成碎片。”
在幽暗的光線下，奧利奧覺得自己好像都已經可以看見阿爾弗雷德眼睛中閃現出來的嗜血紅光……
就在這個時候，奧利奧忽然察覺到自己身體的某處忽然出來了熟悉的不妥的感覺。
【不——】
一想到自己身體上的那個詭異之處有可能暴露在人前，奧利奧之前已經被嚇到癱軟的身體裏驟然迸發出了最後一絲求生*。
“我很抱歉！殿下！”
奧利奧淒涼地喊道。他用力地拍擊著水流，從阿爾弗雷德的麵前竄開，然後瘋狂地朝著相反的方向狂遊逃離。
這樣瘋狂地遊出了幾十海裏之後，奧利奧才脫力地放鬆下來。
從身後的水流走向來看，他可以肯定那位阿爾弗雷德殿下應該並沒有追著他而來……也是，他最開始的時候也肯定了奧利奧救人的做法，然而，作為旁觀者奧利奧也清楚地知道，已經深深地愛戀上唐小米的阿爾弗雷德對於奧利奧奪走了唐小米初吻的這件事情十分的介意（那怕他在理智上知道一切都是為了救唐小米也一樣），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對奧利奧施以恐嚇。
想到這，奧利奧的身體終於完全癱軟了。
“該死的。”
他用手捂著自己的臉，喃喃自語道。
——果然，攙和到泰坦人魚凶殘的戀愛中去簡直就是自討苦吃的行為。
奧利奧回頭看了看身後幽暗的大海……背後似乎還殘留著阿爾弗雷德凶殘視線帶來的灼燒感。他猛地打了一個冷戰。
“之前還有想過告訴他關於人魚之間正常的感情是怎麽樣的……現在看來……住嘴才是生存之道呢。”
奧利奧撇了撇嘴角，帶著一絲不滿輕聲說給自己聽。
沒錯，其實在之前，看著阿爾弗雷德殿下已經明顯表現出來的戀愛之意（當然還有他對這份戀愛報以的絕對錯誤的認知），奧利奧倒是真的有想過提醒他，可是，阿爾弗雷德之前的行為無疑讓奧利奧感到了不滿和恐懼。
“而且換個角度來想，不明白可能也有不明白的好處……”
反正作為淡水人魚，唐小米也不可能在海底呆太久，也就更加不可能跟阿爾弗雷德有任何進一步的發展。
就這樣讓阿爾弗雷德額以為自己對唐小米的感情隻是食欲和友誼吧，也免去了到時候分開時兩條人魚之間的痛苦。按照奧利奧的預測，出了這麽嚴重的事故，以伊芙琳的脾氣他恐怕也不會允許唐小米在海底繼續呆下去了……
……
而他猜的也確實沒有錯。
在那個淡水洞穴裏頭，伊芙琳也正在跟唐小米語重心長的談話。
他正在認真地勸說唐小米離開海底——倒不再是因為泰坦王族的壓力讓他感到害怕了，阿爾弗雷德之前已經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了伊芙琳他對唐小米並沒有惡意。
伊芙琳最最最擔心的，還是唐小米的安全問題。
“……你看，如果不是泰坦王子找到了這個洞穴，恐怕你真的就已經死在了海裏——這一次的意味是我的問題，我以後會非常小心……可是，大海裏危機四伏，環境瞬息萬變，我倒是可以小心翼翼一點，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你在鹹水區又遇到了同樣的事情呢？不是每一次你都有好運氣，有條泰坦人魚守在你身後的……”
他撫摸著唐小米的尾巴，十分難過地說道。
“你看你，剛來的時候多漂亮的一條尾巴……現在，現在卻……”
唐小米眼睜睜看著伊芙琳鼻子又開始發紅，頓時頭大如鬥。
“我知道，老媽，你先別哭啊，我真的都知道……這一次，確實好危險。”
唐小米的聲音一點一點地弱了下去。
按照伊芙琳的說法，這個靠人類的設備在海裏生活的行為真的隻是理論上很好而已，現實卻異常的殘酷，隨便一點小撞擊就開裂，開裂後就嗝屁……
再加上整個鹹水區的文化啊生活啊都是那樣的不舒服，唐小米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已經開始動搖了。
或許，他真的應該轉學回淡水區？
唐小米猶豫極了……
表麵上他倒是一直跟伊芙琳說自己要再想想，可是心裏已經快糾結死了。
回去，還是不回去？這是一個問題。
幾天後——
“什麽？你，你想回去？”
阿爾弗雷德一臉震驚地看著唐小米，整條魚都變成了一種灰白色。Σ︴
他看上去太震驚了，就連唐小米都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心虛。
“呃，其實還沒做決定啦，就是……覺得很矛盾啊。”
他用手撓了撓自己的臉頰，有些苦惱地說道。
前幾天因為海水而灼傷的皮膚和鱗片都已經有了極大的好轉，唐小米現在已經逐漸可以自由地在淡水空間內遊動了，不過，人類那邊補寄過來的維生係統卻還要一兩天才能到。
伊芙琳還有自己的工作無法一直陪伴唐小米，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最後每天配著無聊的淡水人魚的竟然也隻有阿爾弗雷德——泰坦王子十分坦然地動用了自己身為王族的特權，逃課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唐小米和阿爾弗雷德莫名其妙的就有了許多獨處空間。
——現在的唐小米已經完全不會害怕阿爾弗雷德了，盡管後者偶爾表現出來的詭異行為還是會讓唐小米嚇一跳（比如說忽然從兜裏掏出石頭砸自己），唐小米覺得自己和阿爾弗雷德還是成為了不錯的夥伴。
在麵對這種非常兩難的選擇時，唐小米情不自禁地就告訴了阿爾弗雷德自己的苦惱。
“我來這裏以後連一天學都沒有正兒八經的上過……”
唐小米給阿爾弗雷德掰著指頭數道：“養斯大林還給你造成了那麽大的麻煩……海底的環境也不能適應……”
淡水人魚的肩膀一下子耷拉下來。
“我覺得我在鹹水區根本就是一個廢物嘛。這樣說來，還是回去會比較好啊……可是，就這樣回去，我覺得好不甘心啊。我還什麽都沒開始呢，就這樣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跑回去了……”
“可，可是……”ww
阿爾弗雷德急得都快脫鱗了，他張開嘴，有一整個海洋那麽多的勸阻的話想說，然而裏那些話到了嗓子眼裏卻活生生地卡主了。泰坦人魚王子腦漿都快被他自己摳出來了，最後卻隻有三個字能迸出他的嘴唇。
而且，這三個字配合著他那樣嚴厲冰冷的麵龐，顯得又格外的恐怖和具有壓迫感了。
【可是我好喜歡你啊你在這裏有我啊你想要幹什麽我都可以幫你啊不要走啊啊啊啊你走了我該怎麽辦啊……】ヽo゜
第一次，泰坦王子被鋪天蓋地的恐懼感給淹沒了。
假如泰坦人魚也可以哭泣的話，這個時候的他大概已經抱著唐小米的尾巴對著他嚎啕大哭了。
【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留下來……】oo
“……”
當然，在現實中，阿爾弗雷德卻隻能沉默。
唐小米之前還在托著下巴努力數著回去和不回去兩個情況可能出現的優缺點，在這個時候卻像是心有靈犀一樣，忽然扭過頭望向了臉都憋成青色的阿爾弗雷德。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回去啊？”
……
“砰——”一下，阿爾弗雷德一尾巴在岩壁上扇出了一個直徑一米多的洞。
大量的碎石唰啦啊落入水中。
“是。”
泰坦王子的聲音斬釘截鐵地響了起來。
唐小米眨了眨眼睛，他的嘴角不知覺地往上翹了一點點。
“嗯，其實我也有點舍不得你——你可是我在這裏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兼初吻對象）呢……”
唐小米說著說著，臉就有點紅。
【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
阿爾弗雷德死死地看著唐小米微微泛紅的臉，一時之間腦海中又一次亮起了無數的霓虹，水母好像都排成了隊在跳舞，鯨魚在唱歌……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也是滿臉通紅，尾巴身後嘩啦嘩啦撩著水花，動靜大到可怕。
也許是因為阿爾弗雷德的表現真的太過於直接，反正唐小米莫名的就有點不太敢對上泰坦人魚的視線。他弱弱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看著黑黝黝的岩壁開口道：“不……不過就算我離開這裏，我們還是可以聯係啊！pp視頻也好，巨信也很方便呢……”
過了許久，唐小米都沒有得到回複。
再抬頭去看阿爾弗雷德，才發現泰坦王子滿臉都是問號。
沒錯，作為一條生活在大西國的王儲人魚兼土包子，阿爾弗雷德對於唐小米口中的“pp”啊“巨信”啊……完全是一頭霧水。
“……那是什麽？是你們那兒的通信魚？好吃嗎？”
阿爾弗雷德問道。
“當我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