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唐小米僵著臉皮磨磨蹭蹭遊回海麵去的時候，正好見著阿爾弗雷德和斯大林在打架。
因為人工飼養而比正常同齡虎鯨弱小許多的斯大林孜孜不倦地啃著阿爾弗雷德的尾巴，當然在它這麽大的時候連牙都沒有長好，自然也不可能對深海猛獸阿爾弗雷德殿下真的造成什麽傷害——證據就是後者這個時候用粗糙的手掌捧著臉，目光幽深地看著海水的某處發著呆，看上去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斯大林小朋友對他做的那些事情。
當然，斯大林很快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它憤怒發出一聲小小的叫聲，甩了甩晃動著身體來到了阿爾弗雷德身體上方附近的海域，虎鯨身體表麵特有的層流現象讓這種生物即便是水中滑過也不會泛起波瀾，這讓它成功地接近了陷入了某種奇妙妄想中的泰坦王子。
再然後它懷抱著報複心理，朝著王子殿下那一頭飄逸的長發咬了下去。它還記得自己之前偷吃的那一條小魚，而現在，它企圖吃掉更多藏在阿爾弗雷德頭發裏的小東西……那些粉色的光芒對於斯大林來說簡直礙眼極了。
阿爾弗雷德的尾鰭猛地往下一壓，在瞬間跳了起來躲開了斯大林。緊接著，之前完全沒有理會斯大林的泰坦人魚被這個冒冒失失的行為激怒了，在捧著自己的頭發的同時，王子殿下的尾巴重重地抽在了斯大林的腹部，小虎鯨在水裏橫向翻滾了好幾下才停下來，氣孔中頓時湧出一串水泡。
【你怎麽敢——】
阿爾弗雷德發出了一陣低沉的恐嚇聲，當然，聽在唐小米的耳朵裏隻有一陣“&%￥##”。
盡管如此，唐小米依然可以感受到來自阿爾弗雷德的那種可怕的暴怒，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然後衝了過去。
“阿爾——”
……
然後他就有點卡殼了，“阿爾”後麵跟著的那一連串音節是怎麽念的來著……
唐小米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尾巴尖撲簌簌地抖著，整個人就那樣尷尬地僵硬在了阿爾弗雷德和斯大林之間。
“唧唧——”
而一眼瞥到熟悉的人影，斯大林立刻就開心地撲了過來，舌頭伸出來卷住了唐小米背上的空奶瓶，吮吸得嘖嘖作響。
“小，小咪？”
阿爾弗雷德整條魚也很驚恐⊙△⊙。
他呆呆地看著去而複返的小人魚，心中充滿了狂風暴雨式的慌亂。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被看到了被看到了被看到了被看到了）
（會生氣會生氣會生氣會生氣）
……
一排又一排血紅的字幕劃過他的腦海，可以輕而易舉幹掉一票海洋生物的泰坦人魚王子殿下此時唯一想做的事情卻隻有淚奔。而這種哀傷的心情表現出來以後，卻隻是讓他看上去更加陰沉和恐怖。
唐小米戰戰兢兢地看著阿爾弗雷德，在心裏拚命地給自己打氣。
總覺得阿爾弗雷德下一秒真的會把斯大林幹掉呢……╯△╰
就跟所有的熊孩子一樣，斯大林一點都沒有注意到淡水人魚正處於深厚的苦惱中，它在看到唐小米的瞬間便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在阿爾弗雷德尾巴上吃癟的現實，變得活潑和趾高氣揚起來。
作為一種相當聰慧的海洋哺乳動物，它甚至比其他人魚要更早地發現阿爾弗雷德在麵對唐小米時所展現出來的古怪態度。
從各項數據上來說都很弱的淡水人魚在斯大林看來，卻是泰坦人魚的克星。
於是在唐小米和阿爾弗雷德都嚇得半死的這個時刻，年輕的小虎鯨同誌卻用尾巴啪啪啪地打著水，然後用嘴頂著唐小米的後腰，迫使他不停地往前拱。
在虎鯨的世界裏，這種行為或許可以看成是“快快快，快點給他點顏色瞧瞧”，然而唐小米現在卻隻想嚶嚶嚶地喊救命。
“阿爾？”（後麵那個詞還是不會念）
唐小米試探性地喊道。
“它又惹你生氣了嗎？對，對不起。”
他說。
在這個時候他已經快被斯大林頂得掉到阿爾弗雷德的懷裏了，唐小米的尾巴毫無用處的在水裏甩了甩，稍微往後移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被往前推了一點距離。
在這個距離他都可以看清楚阿爾弗雷德身體上那些精美絕倫的紋身，珠寶，哦，對了，還有他那因為充血而立起來了的耳鰭，現在那層薄膜的顏色是非常奪目的桃紅色，那上麵的顏色在以一種很高的頻率微微跳動。
“我沒有生氣啊~~(////)”
沉默了半響後，阿爾弗雷德才慢吞吞地開口回應唐小米，他的聲音有一些微妙的發抖，話尾有個不留意就不太容易的發現的升調。
（嗷嗷嗷嗷嗷小咪叫我阿爾！阿爾！好親切好可愛啊啊啊啊啊！等等這個角度看小咪的睫毛好長臉小小的……）
“我就是跟它鬧著玩的~”
阿爾弗雷德補充說，他的呼吸在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開始變得有些粗重，吐水的同時，一股甜膩的氣息被排入了海水之中（`）。
唐小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偷偷抬眼看了眼阿爾弗雷德，臉不自覺的就紅了。
他直覺地覺得自己和阿爾弗雷德之間的氣氛好像有什麽地方怪怪的，但是仔細追尋的話，一切又是那樣的正常……
“那，那就好。”
他伸手在斯大林的頭上拍了拍，安撫著氣勢洶洶的小虎鯨，然後幹巴巴地說道。
“小咪你回來是因為舍不得它嗎？”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唐小米立刻就發覺剛才好像還有些開心的阿爾弗雷德變得沮喪了起來，泰坦人魚王子麵無表情地小聲說道，問的問題卻是唐小米最不想回答的。
“也不是啦，我就是，就是……”
唐小米咬著嘴唇，斟酌著答案。
他可真不好意思跟阿爾弗雷德說，他就是想起他這麽辛苦的在海麵上守著斯大林，被熱血一衝就回來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
這種超級複雜又超級莫名其妙好像泛著玫瑰色一樣的少年心情要是跟阿爾弗雷德直說的話，簡直太太太羞恥了。
唐小米結巴了半天都沒說出口。就在他緊張又羞澀（？）的這個時候，一條小魚窸窸窣窣地從阿爾弗雷德的頭發裏鑽出來，恰好被唐小米看到了。
“魚。”
唐小米嘴唇顫抖了一下，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之前，那個詞已經逸出了嘴唇。
“魚？”
阿爾弗雷德下意識地豎起耳朵，傾聽水流的變化準備去抓魚。
“你……頭上的魚……那個……給我養一條唄。”
唐小米一把抓住蠢蠢欲動的阿爾弗雷德，臉色僵硬地憋出了一句話。
嗯，之前他拒絕阿爾弗雷德拒絕得那麽幹脆，總覺得有些傷他的心幹脆就這樣彌補一下好了。
最後唐小米隻能這麽破罐子破摔地想。
就像是他預想的一樣，聽到唐小米的“要求”之後，阿爾弗雷德整條魚都閃亮了起來。
“給給給！”
他晃動著自己的腦袋，用手輕輕地撥弄著自己的頭發。在他的驅趕下，那群小魚聚成了一團，飛快地湧了出來。
不過大概是因為驚嚇的緣故，它們的光線從粉色變成了銀色，顯得有些密集。
唐小米深吸了一口氣，還沒有來得及想好該如何麵對這群魚……
某條虎鯨大張著嘴巴吱吱叫著就撲了過來，吸溜一下，那個光團不見了。
斯大林同學，就這樣，簡單粗暴地將那些小魚……吞了。
“噗唧~”
吞完後，斯大林還晃了晃頭，得意地吐了個泡泡給唐小米。
……
……
……
一時之間，阿爾弗雷德和唐小米兩條魚的臉都扭曲了起來。(╬◥益◤)
“啊啊啊啊張口啊！！！”
唐小米撲到了斯大林的嘴邊，掰開了它的嘴。
然而在嗚咽了兩下後斯大林再張開嘴的時候，唐小米能夠見到的就隻有虎鯨黑洞洞的喉嚨。
唐小米感受著背後傳來的冰冷氣息，快要哭了。
“阿爾……冷冷冷靜啊……”
唐小米顫抖著回過頭，望向阿爾弗雷德。
緊接著他就啞然地呆住了。
預想中阿爾弗雷德應該是勃然大怒呼哧呼哧散發著王八魚氣佛擋殺佛神擋殺神準備將斯大林弄成碎片。
可現實是，他一臉空白地僵立在海水之中，眼神都變得空洞了。
就算是唐小米這種對泰坦人魚完全沒有了解的淡水人魚都可以看得出來，凶殘的王子殿下在這一刻遭受到了莫大的精神打擊。
簡直都可以看出他那逐漸從頭蓋骨裏飄出去的靈魂了……
“*&……%……”
他用古亞特蘭蒂斯語呼喚了一下那群魚的名字。
沒有得到回應。
唐小米總覺得麵前的阿爾弗雷德整條魚都快變成透明的了……
他並不知道，在私下裏，阿爾弗雷德給他頭上的這個族群取名叫“波塞冬的星光花園”，族群的最初母魚還是從他的父親頭上分群出來，然後才落戶到他的頭發間的。這代表著泰坦人魚間非常難得，也非常珍貴的父愛。
這麽多年來，這群閃閃發亮的小魚在他頭發裏頭繁衍了一代又一代——它們以阿爾弗雷德身體上脫落的皮屑和發絲上附著的藻類和微生物為食，在生存的同時，它們將阿爾弗雷德的頭發和頭皮打理得非常的幹淨，另一方麵，這群魚自身的發光色澤度和亮度在大西國裏都是數一數二且值得驕傲的存在。
就連那些嫌他太過於活潑的大西國元老院成員，多年前曾經也說過一句話。
有了這群發光魚，阿爾弗雷德王子殿下倒是不用擔心□□的問題了。
……畢竟，阿爾弗雷德王子殿下在發光這一點上做得很好。
阿爾弗雷德之前發呆的時候，就是在暢想自己以後將這群魚分群分到唐小米頭上的盛況（雖然在理智上他知道淡水人魚恐怕並不喜歡在頭發上養魚……他們更加偏好那種麻煩且不環保的方式：用一種由海藻提煉出來的凝膠來清理自己的頭發）。
他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魚群竟然會被吃掉！
“哢嚓——”
阿爾弗雷德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碎掉了。
……唐小米也是。
他倒是不知道那群發光小魚對於阿爾弗雷德的意義，但是，他可以感受阿爾弗雷德的氣息。
總是跟石頭一樣麵無表情且情緒內斂的阿爾弗雷德在這一刻散發出來的氣息簡直都快要唐小米崩潰了。
那群魚對於阿爾弗雷德來說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吧？！
現在竟然全部死光光……
作為一條生活環境單純的淡水人魚唐小米這輩子闖過的最大的禍就是把朋友的蘋果17plus坐彎了，但是那也是因為那台蘋果長得實在太長的緣故就連他朋友自己都說不怪唐小米。
然而現在，唐小米要麵對的卻是他的小虎鯨把一條王子身上的生物圈給滅族這種可怕的事故！
唐小米無措極了，就連“對不起”那三個字都說不出口。
“阿爾……”
他顫顫巍巍地遊到阿爾弗雷德麵前，然後壯著膽子，勾了勾對方的小指頭。
“你還好嗎？”
他問。
“不好。”
阿爾弗雷德緩慢地低下頭，然後忽然抓住了唐小米的手，將之按在了他自己那塊隆起的胸肌上。
“我的胸口現在很痛。”
王子殿下說……他的聲音因為聲帶的繃緊而變得格外沙啞，聽上去哀傷極了。
唐小米的尾巴尖立了起來。
表麵上倒是還能維持基本的冷靜可是唐小米的內心現在已經徹底的變成了畢加索版的《呐喊》。
天神在上路過的基督也好觀世音菩薩也好當然最好是管海的波塞冬大大……拜托你們顯靈來救救命啊……無論付出怎麽樣的代價都好哪怕是他自己變成條母魚都可以啊讓眼前這個問題得到解決吧？！！！
唐小米的腦海中轟隆隆地滾過無數的祈禱。
……
忽然，唐小米覺得自己的頭皮有點癢。
就像是有什麽小東西在他的發絲間亂竄……等一下，亂竄？唐小米猛地打了一個機靈，隨後伸出空餘的那隻手飛快的往頭上一按……有什麽細細的小小的東西頓時噗嗤噗嗤地在他的手心亂撞起來。
在以往足以讓唐小米驚恐尖叫的事情，在這一刻帶給他的卻是極端的喜悅。
“等一下！”
他對著泰坦王子嚷道，另一隻手從阿爾弗雷德的掌中掙脫出來，然後雙手合攏在一起，將自己頭上那條亂動的小東西給拿了下來。
稍微張開一掉縫隙，唐小米和阿爾弗雷德額頭頂著額頭，齊齊往掌心中望去。
“啊……”
阿爾弗雷德在看到那個小玩意之後，低呼出聲。
而就是這麽一個呼喚，水流帶去了他的氣息，唐小米手心中的小東西抖了抖，然後散發出了小小的光點。
這是一條發光魚……
在之前的驅趕中它可能遊得太快了一些，在大部隊還在後方的時候，它已經竄到了唐小米的頭發中。而唐小米當時正在驚恐中，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頭發裏多了一條住客。
嗯……正確的說，是幾條。
在發現了這條魚後，目光敏銳的阿爾弗雷德又在唐小米的發絲間找到了另外幾條“漏網之魚”。
在確定了這一點之後，唐小米整條魚都癱軟了下來。
這總算是得救了吧……
他擦著完全不存在的冷汗，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如果裏頭有母魚和公魚的話，應該還是能再繁衍出族群的。”
憑借腦袋裏淺薄的生物知識，唐小米小心翼翼地勸著阿爾弗雷德，後者在這個時候看上去還是有點虛弱的模樣，正看著手中的魚群完全沒有吧目光挪開。這還是唐小米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泰坦人魚……
好像，有些脆弱的樣子呢。
唐小米也說不上來自己心裏究竟是個什麽想法，總之就是之前泰坦人魚在他心中就是特別牛逼特別強大特別高冷的存在，可是阿爾弗雷德的一些行為卻讓唐小米顛覆了自己內心對泰坦人魚的既定認識。
“嗯。”
阿爾弗雷德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忽然伸出手，將那群嚇得有些失常的小魚趕到了唐小米的手邊。
“給你養。”
他有些不舍地說道。
“啥？”
唐小米嚇了一跳，連連擺手。
“那，那個你應該比較需要……吧……我我我我養不好的……之前我就是說給我一條就好，一條我就放在水用水族箱裏養養看畢竟是發光小魚我之前還沒養過，可是現在斯大林它……”
唐小米說著說著聲音就弱了下去。
“……它闖了禍，你還是要繁衍你的魚群才對吧……早知道我就不開口了……”
淡水人魚變得沮喪了起來，尖尖的耳鰭從淡褐色的發絲間露了出來，因為情緒低落的緣故向下耷拉著。
阿爾弗雷德不自覺地舔了舔自己的牙齒。
好奇怪，他又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想要在唐小米耳鰭上咬一口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