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 正在聊天開會的張燕梨和李思琪看見林安安後,都臉色一變,紛紛發出一聲尖叫:“安安, 你怎麽了?”

當時的場景,簡直不能用震驚來形容,是驚嚇。

她們看見, 門口的林安安, 披頭散發, 眼睛紅腫, 表情黯淡,兩眼無神。

衣服也隻穿了一套衛衣,外套不知道哪去了,皺巴巴亂糟糟的, 像從哪裏蹭過一樣,上麵有灰塵。

這幅樣子,太像出過事的樣子了, 嚇得張燕梨李思琪在她周圍團團轉, 一直問她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林安安一直不肯說話,整個人簡直如在行屍走肉般沉寂了,張燕梨她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硬是纏著她問了十分鍾, 她才張開幹澀的嘴唇說:“我去看心理醫生了。”

“去看心理醫生?”張燕梨說。

李思琪想了一會兒:“嗯, 你現在狀態不好,去看看也可以,所以發生了什麽?”

“我想變好...”

張燕梨和李思琪都呢喃著:“你想變好?什麽意思?”

“然後呢?”

“安安沒事, 你快說。”

林安安又想開口, 麵無表情說:“我感覺自己精神有毛病了, 就去看醫生,但醫生要摸我身體,說檢查一下,我害怕,就打了他,沒打過...”說著說著,她聲音裏充滿哽咽。

張燕梨聽到這個,氣的要死:“什麽心理治療需要觸摸身體啊?是個老流氓吧?賤流氓!”

李思琪擔心另一個問題:“那你吃虧了沒有?”

林安安緩緩的搖頭,動作明顯遲緩了很多,看起來沒有精氣神:“沒有,好心人救我,讓我走了。”

這下她們才徹底鬆了氣:“還好還好,還好沒被欺負!”

她們不知道,林安安是害怕,現在沒人愛她疼她保護她了,對這個黑暗的世界害怕到極致。

林安安被她們兩個輪流安慰,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啜泣聲比蚊子還小:“我是不是變壞了,我病了,我長滿了刺...”

“沒有沒有,誰說的?沒有變壞。”

這是他親口說的。

林安安卻抿著唇啜泣,說:“我有。”

自己是能感受的到的,脾氣變壞了,周圍人都開始看她臉色了,都害怕她了。

張燕梨這人一直開朗活潑,生活比較順利,沒辦法真正做到與她感同身受,隻知道她沒了家人,過度傷心,還沒緩過來。

真正能理解林安安這亂糟糟的心理的,隻有李思琪這樣經過水深火熱的人明白,她明白林安安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林安安本是公主命,但活在了錯誤的邊緣,她太嬌太敏感太脆弱了,一直裝著堅強,堅強的後盾徹底被擊碎後,不知道怎麽保護自己,精神比平常還要緊繃一百倍。

這樣整天萎靡不振,確實是心理疾病。

林安安也不記得,這兩人給她說了多少笑話和安慰的話,隻記得,李思琪給了一個很緊的擁抱,和那句:“學會接受,慢慢向前走,花點時間去做讓自己滿意的事,忘掉傷痛,自然就痊愈了。”

道理再多,也得慢慢實踐。

也是不久後,林安安公布要去南泱做交換生,為期一年。

那天上教授的最後一堂課,當著全班的麵祝福她去南泱能夠成才,全班為她鼓掌。

隻是,顧尚延沒下課就當著全班人的麵早退了,教授黑著臉怒斥他叫他站住,他也沒回頭。

不知去做什麽,總之,一眼都沒看她。

...

離開的那天,她沒告訴任何人,沒讓任何人來送她。

飛機上,能看見烈火般的太陽。

她問自己,上一次覺得陽光這麽溫暖,是什麽時候。

她答,是那年放學後,父親開著新車來接她放學的夏天。

桐春和南泱相隔一片海。

海的那邊是自由嗎。

海的那邊,是海,是成堆腐爛的垃圾,是落日餘暉怎麽也照不到的黑暗,是獨自漂流已經腐爛的玫瑰花瓣。

是我怎麽也表達不出的隱藏愛意。

——————

南泱市,初夏。

清晨,萬籟俱寂,溫度19度。

東邊的地平線上泛起一絲絲亮光,小心翼翼的沁潤著淡藍色的天幕。

雲層霧蒙蒙的的粘在泛白的天空上,隨著第一縷晨光射穿薄霧,林安安醒了。

白色窗簾遮擋住了窗戶,黑暗的房間裏,她側著身體,望著窗邊隱隱的亮光伸了個懶腰。

寂靜的空間裏很容易聽到房間外若有似無的腳步聲。

林安安的眼睛一直盯著窗簾,肚子上的暖水袋早就失去了溫度,她將熱水袋從被窩裏抽了出來。

用手輕輕揉了揉平袒的小腹。

下床。

她走到窗戶跟前,唰的一下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她瓷白幼態的小臉上,明眸大眼的美人,臉蛋粉粉的,被嬌養的很好,這一年越發出落的魅惑動人。

林安安慵懶的抬起纖細的藕臂,伸了伸懶腰,手放在上空中,將太陽擋住,臉上落下一片漆黑的陰影。

過了會兒,門外傳來關門的聲音,她放下手,轉身看去。

撥開細腿打開房門,走出去,這套一室兩廳的小公寓,是學校發配的,裏麵溫馨舒適,一個人住正好。

剛剛還在廚房忙活的人,現在出去了,隻留下一室寂靜,還有一桌的飯菜和一杯紅糖水,紅糖水下麵壓著一張紙條。

〔安寶,飯小的給您做好了,大小姐慢用,還有紅糖水,是紅棗口味的,別挑三揀四了,我去學校了。〕

林安安看見這狗爬的字,抿唇無奈笑了笑。

走去浴室洗澡,洗完換好衣服後,坐下快速把桌上的快涼了的早飯吃了。

紅糖水也喝了一半。

半小時後,林安安拉著行李箱,站在這個陪伴她一年的小公寓裏,看了一圈,心中的眷戀與不舍,難以言喻。

不過,終歸是要走的。

臨走前,她給學校裏正在上課的人發了條信息:【我回桐春了,自己多保重,沒事就來看看我,聽見沒?】

那邊顯然沒有好好聽課,在偷偷玩手機,立刻就發來了回信:【嗯,不會去看的,你走了才好,沒人管我了。】

林安安看見這話,翻了個白眼,心裏暗罵這個臭小子:【沒錢了給我說,我打錢給你,不能再做那些勾當了。】

【知道嘍,小富婆~】

下飛機後,林安安站在機場裏,看著路過的行人,眼底冒出念想。

有的人,就是一到某個關於他的地方,就想的滿腦都是。

回學校的當天,是周一,大家都在上課,宿舍也沒有人。

隻是,李思琪?????好像換宿舍了,床位上的名字,變成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張燕梨倒是還在。

這才一年,就略有物是人非的滋味。

這兩天,林安安回到學校重上了兩天的課,大四了,宿舍裏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張燕梨她們也沒有回來過。

校園裏的人,好像也都不認識她了,或者是,淡忘她了,路過的同學看到她後,眼睛會停留一會兒,但沒幾秒就毫無興趣的收回了。

這種感覺,不是很好,當初,因為某個人的緣故,路過的人都會多看她幾眼。

不是落差大了,而是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不僅是同學們,也許有些人,也淡忘她了。

這次回來,回得悄無聲息。

卻也正好碰到了喝醉了的顧尚延。

她本來想去咖啡廳喝一杯咖啡,正碰見了也在買咖啡的李嘉憲,李嘉憲看到她時,整個人是愣住的,愣愣的盯了她幾秒後,不確定道:“林安安?”

林安安盯著他,笑了笑:“是我。”

李嘉憲恍然大悟,不是看錯了,於是,他看了眼正坐在門外躺椅上閉著眼的顧尚延。

林安安也看過去,他閉眸躺在躺椅上,臉龐微紅,他旁邊,還蹲著一個女人,長得挺漂亮。

女人伏在他身邊,用手摸了摸他的臉,表情有些發愁,她回頭催李嘉憲:“買好了嗎,要不帶他回去睡會兒吧。”

就是這一回頭,女人看見了正盯著她看的林安安。

女人看著林安安的臉,滿眼疑惑,似乎根本就不認識她,也搞不清為什麽要這樣看著她。

這邊的李嘉憲買好咖啡後,迅速出來,給女人說:“我去把車開過來,在這等一下我。”

女人笑著說好,沒再關注林安安,繼續掏出紙巾來給顧尚延擦臉。

閉著眼的顧尚延感覺有人在碰他,嘖了一聲,十分煩躁的說:“別碰我。”

女人僵住,有些失落的收回了手,那邊的李嘉憲已經把車開來,叫女人把顧尚延扶過去,可惜,女人現在不能碰他。

這時,林安安走了出來,來到女人旁邊,出口道:“我來吧。”

女人瞬間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眼底的警備毫不遮掩。

林安安淡淡的笑,問她:“你是他女朋友嗎?”

女人看了眼閉眸的顧尚延,十分不情願的搖頭:“不是。”

不知道為什麽,女人說不是的時候,她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

林安安看向顧尚延,他安安靜靜的躺著,好像已經睡死了過去,又好像沒有,總之,大概聽不見她們的對話了。

“那就我來吧,他不讓你碰,你也不是他女朋友,誰來扶不一樣呢?”

話落,林安安直接走到他們身邊,女人猶豫再三,終究還是讓開了地方,同意她來扶。

林安安伸手,碰到他發燙的手臂,頓了一秒,才伸手抓住,並溫言道:“你喝醉了,我帶你去休息,起來一下吧?”

睡夢中的人似乎沒聽見,一點反應也沒有,不吵不鬧。

反倒旁邊的女人略微有些驚訝,驚訝剛剛顧尚延隻推開了她,卻沒有推開這個陌生的女人。

林安安等了一下,他還是沒反應,於是便出口喊他名字。

“顧尚延。”

“顧尚延?”

“顧......”林安安心想算了,微微歎了口氣,轉頭和女人說:“你幫幫忙,我們兩個一起扶他起來吧,一個人力量不夠。”

女人連忙點點頭,走到另一邊,二人合力將這個大壯拉起來,手放在自己的肩頭上,慢慢的往前走。

顧尚延垂著頭,依然在昏睡,隻是,沒有兩步,他突然將頭靠在了林安安那邊。

這誰也沒料想到的舉動,把兩個女人都嚇了一跳,都使出吃奶的勁兒把要倒在地上的人拽回來,然後,又靠在了林安安身上。

女人用怪異的目光看著十分鎮定的林安安,默默在另一邊沒什麽存在感的攙扶著。

上了車後,林安安和女人將顧尚延推到後座坐著,女人順勢坐在顧尚延旁邊。

林安安收回手,推出去,打算將門關上離開。

李嘉憲及時喊住了她:“林安安!你要去哪,要不要我送送你?”

林安安頓住,看了眼車內挨著他坐的女人,低下腦袋說:“不去哪,今天沒什麽事兒,閑著無聊。”

李嘉憲了然:“哎?那正好,我們兩個等會兒有個考試要趕去學校考試呢,你幫忙照看一下他?”

這個倒是真的,女人也點了點頭,朝她投向詢問的目光。

林安安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說:“不好吧。”

這時,顧尚延在車裏有點施展不開,不舒服,很煩躁的催李嘉憲:“別泡妞了,趕緊送我回去,然後滾蛋!”

林安安微微抬眸,現在的顧尚延,大腦不清醒,應該隻能聽見李嘉憲在和一個女人說話,誤認為在泡妞。

李嘉憲這下也懶得再多說什麽了,立馬催林安安:“哎喲你快上來吧,這祖宗等會兒要踹我了!都是朋友,沒什麽不好的。”

這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這倆人也確實有事兒的情況下,她也沒拒絕,直接坐在了顧尚延的另一邊。

現在的顧尚延,被兩個女人包圍著。

女人在路上,都會時不時觀察一下顧尚延的臉色,害怕他吐了,林安安全程沒什麽表情,靠在車窗邊上沉吟。

女人好聽的聲音傳到林安安耳邊:“你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呀?”

林安安微微斜眸,用餘光看見顧尚延動了一下,但沒開口,女人又接連問了好幾句,什麽頭痛不痛,想不想吐,再忍忍馬上到了,想吐和我說一係列關心的話。

這麽貼心的女孩兒,確實不錯,林安安都要心軟感動了。

偏偏顧尚延這人,連個回應也不給人家。

前麵開車的李嘉憲,從內視鏡裏看後麵的三個人,看到兩個女人態度的千差萬別,一個貼著哄著,一個漠不關心沉默不語。

心想林安安這女孩兒,還是那麽倔強,這脾氣這一年估計也沒有好轉到哪去,依然有個公主命,隻有別人哄她,她打死不肯哄別人。

連李嘉憲自己都這麽想了,也不知道當初的某個人多煎熬,怎麽忍得下去不讓人哄還熱臉貼冷屁股的。

女人關心的話語在車內重複了很久,林安安偏頭看過去時,粉唇輕啟,半天也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他...”

最終,還是不知道自己該已什麽身份什麽態度去說那句話。

到嘴邊關心的話不了了之。

許久,顧尚延身子動了,他朝女人那邊挪了挪,將頭靠在她的身上,女人表情是受寵若驚,十分欣慰。

好一個深情堅持總會有回報的畫麵,起初顧尚延並不理會她,在她的堅持下,將顧尚延哄住了,不僅哄住了,還開口和她說話了,他悶悶的說:“我頭疼。”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