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玩火自焚(下)

“犬養君的意思是教訓一下支那就撤兵?那麽,這場戰爭的意義在哪裏?獲得戰爭賠償?”大隈重信有些不解。

“賠款一定是要的,但是數額不必太大,現在帝國最需要的是資源和商品傾銷的市場,要讓帝國的人民有工作,要讓工廠的煙囪都冒煙,單純的貨幣並不能令帝國擺脫困境這一戰的意義在於要讓支那人明白,亞洲的事務隻能是由亞洲人決定,亞洲的主導者隻能是日本擊碎支那人用歐美白人製衡帝國的妄想,讓他們看清楚現實,明白帝國的利益和尊嚴是不容侮辱的”犬養毅冷冰冰的道。

大隈重信仍然有些猶豫:“可是這樣的話,帝國和支那之間的仇恨就太深了,這不利於帝國在支那的經濟利益。”

犬養毅哈哈大笑道:“首相大人,您太不了解支那了,這個民族對恩情和仇恨都非常淡漠,紫禁城禦座上的那些通古斯酋長們,長達兩百六十年的統治,把支那變成了一個道德感極為低下的國家,這個國家用三句話可以形容。”

“哦,哪三句?”

“官是貪官,兵是兵痞,民是刁民這樣的國家,不會在乎恩情,當你幫助他的時候,他會對你千恩萬謝,但是背後就會嘲笑你的愚蠢,同樣這個國家也不會在意曾經受到的傷害,他們隻會對皮鞭恐懼,甚至因為恐懼而讚美那些傷害他們的人支那人的特點,簡單的說就是兩個字:麻木”

大隈重信也不禁苦笑,明治維新之前的日本,曾經是那麽的崇拜中華,包括乃木希典這樣的武夫,都可以做得一手好漢文詩,更不要說大隈重信、犬養毅這樣受到良好教育的文人。曾幾何時,年少的大隈重信在夜涼如水的夜晚,舉著一杯清酒對著天空的一輪明月吟誦著“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那個時候,他做夢都想親自到中國,去看看在夢中見過千百次的長安、洛陽,親手撫摸一下銅駝金馬,聽一曲燕趙悲歌。

但是,當日本打開德川幕府封閉了兩百多年的大門之後,看到的中華卻已經成了穿著古怪的馬褂,剃光前額留著辮子,“披發左衽”的蠻夷。那些偶然來到日本的中國人,則驚訝的發現日本的服飾、典籍、建築都保留著漢風唐韻。

從那一天起,日本對中國的崇拜之心頓然消退,代之以無限的輕蔑。

甲午戰爭之後,中國驚歎於日本發展的神速,數萬學子東渡扶桑,但是令日本人驚訝的是,這些人到日本之後不是在學習自然科學和經濟、政治等富國強兵的學問,而是流連於歌舞伎町,在女人的肚皮上消磨時光。不少學生直到回國的時候,居然還不會說日語,更別說什麽學業有成了。

即使是對中國人最有好感的嘉納治五郎等日本教育家,也對中國學生失望了,同時也對中華民族徹底失望。

就是這樣的一批人,竟然已經是中國最先進的知識分子了,他們回國後迅速的掌控了中國的經濟軍事,成為清廷和民國炙手可熱的大人物英人物的水準都是如此,這個民族還能有未來嗎?

“犬養君,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日本要開戰,我就必須滿足海陸軍增加軍費的要求,這真是太屈辱了”大隈重信想起自己的處境,有些心灰意冷。

“首相大人,請振作起來,皇國的未來就要靠您支撐了暫時滿足一下海陸軍的要求,即使這是一杯鴆酒也請您喝下去,如果您辭職的話,我很難想象陸軍的人當了首相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寺內正毅可不是桂太郎”

大隈重信猛的甩了甩頭,似乎要將負麵的情緒從腦地裏搖出去,他惡狠狠的道:“也隻好如此了,既然袁世凱要玩火,那麽就讓他體驗一下被烈火焚燒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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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東亮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恨一個人,他現在恨透了袁世凱,覺得口憋著一股氣,上不去下不來。

這種感覺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記的穿越前看到自己喜歡的小說中出現虐主的情節,才會有這種令人難以忍受的糾結。

袁世凱成功的挑起了民族情緒,一下子就扭轉了不利的局麵,現在他的形象無比偉岸,簡直是被嶽父、文天祥給附身了一般,就差在他鋥明瓦亮的腦門上刻上忠報國”四個大字。

袁世凱已經把日本政fǔ逼到了絕境,以柴東亮對大隈重信的了解,他可不是個性格軟弱可欺的人,能和伊藤博文、山縣有朋對抗數十年而不倒的人物能是善男信n急了什麽事兒他都能做出來

袁世凱無疑已經把他逼急了,他這是在玩火,這把火很有可能將華夏九萬裏關山燒成一片火海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明明知道該怎麽卻做,但是卻無能為力

柴東亮目前的形勢就是如此,明明知道袁世凱的做法禍國殃民,但是不但不能動他,就連在報紙上抨擊他都不能,否則就會被人當做別有用心。

民族主義,永遠是雙刃劍,用的好殺敵一萬,用的不好就是自損八千

報紙和江淮軍的情報部門搜集來的信息表明,各地針對日本人的暴力行動在升級,先前還隻是在燒毀日貨,事態逐漸在升級,示威群眾和租界的日本警察發生了嚴重的衝突,雙方都有死傷,各地都有日本商人莫名其妙的被人殺死。隻是還不能判斷出到底是什麽人幹的,但是每當有日本人的死訊傳出來的時候,都會引發民眾的歡呼。學生們自發的行動,挨家挨戶的搜查各個店鋪的日貨,然後集中在街道上焚燒,每當聽說有運送日貨的船隻到達碼頭,都會被他們攔截不得靠岸。

不論是焚燒日貨還是有日本人挨打的消息傳出,街頭巷尾的百姓都像過節辦的興奮。

一場全民的狂歡已經拉開了序幕,而始作俑者的袁世凱則收獲了民眾盲目的崇拜

袁世凱這一手,和當年慈禧挑動義和團殺洋人如出一轍,這是拿國家民族的命運當做他們的賭注。

賭贏了自然是彈冠相慶,如果賭輸了,則是全國四萬萬五千萬百姓替他們買單

日本國內一片喧囂,要求和中國開戰的呼聲一浪高過一中國各地也是如此,將日本人趕出中國的呼聲,也壓過所有理智的聲音。

柴東亮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刻意鼓動起來的民族情緒壓根就靠不住,很多遊行示威的人,與其說是痛恨日本,不如說是平日裏的被壓抑的情緒無法排解,借著這個由頭發泄一番罷了,甚至在遊行示威的群體裏還鑽進了不少打算渾水摸魚的無賴。

柴東亮的近代史知識還算是不錯,在他的記憶中,他甚至能清楚的記得在一九零零年的五月三十日是慈禧太後下詔命令義和團進京的日子。在這一天之前,義和團在各地殺了數以萬計的中國教民和無辜百姓,而死在他們手中的洋人隻有一個英國人卜克思。

一萬比一的小概率事件,隻能說是那個洋鬼子的命不濟,如果硬扯上反對帝國主義就太扯淡了

而在一九零零年五月三十日之後,義和團接到了慈禧太後的旨意,立刻就在清廷大員的率領下,對洋人大開殺戒,連繈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那些曾經幫無償給中國人治病的洋人醫生、護士自然更是在話下奉旨殺人可比周星馳的奉旨乞討牛的多了,一個洋人的頭值五十兩銀子呢,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人命哪裏比得上銀子?

號稱刀槍不入的十多萬義和團,當洋兵真的打進北京城的時候,居然一個人都不見了,堪比神龍見首不見尾。偌大的北京城,隻有董福祥的甘軍和八旗禁軍進行了一些微弱的抵抗,義和團脫下標誌性的紅衣,消失在北京城的大街甚至是脖子上掛上搶來的十字架,搖身一變成了教民。

這段曆史柴東亮很清楚,他穿越前在寫的第一本書翻雲覆雨》裏麵就寫過這一段曆史

柴東亮痛恨袁世凱不是毫無理由的,這段曆史他清楚,袁世凱更清楚,柴東亮隻是在史書上看過這些往事,袁世凱則是親曆者

袁世凱擔任山東巡撫期間,就用毛瑟槍打破了義和團刀槍不入的鬼話,他太明白這種濫用民氣的後果,否則也不會冒著巨大的政治風險,參與了張之李鴻章、劉坤一這三大總督發起的“東南互保”,可是這種曾經令他嗤之以鼻的手段,他卻依然毫不猶豫的使用了,正如當年他在滿清朝廷的政敵剛毅、徐桐一般無二。

現在的中國和日本,就是兩堆澆了火油的幹柴,隻要一顆火星就能燃起衝天的烈焰。

柴東亮在軍諮府裏轉來轉去,他已經明白這場戰爭已經無可避免,現在日本人還缺一個能夠說的過去的借口

借口這個玩意,隻要想找就一定找的到問題是真打起來的話,北洋軍的將領哪個肯真正出力的?到頭來還不是江淮軍要去替袁世凱擦屁股,柴東亮再冷血,也不能坐視日本人在中國土地上橫行無忌。這超過了他的底限,他無法容忍外隊進入中國燒殺搶掠,而自己卻無動於衷

“都督,剛收到的密電,三個日本和尚在天津被殺了,日本方麵要求袁世凱交出凶手”顧維鈞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張剛剛翻譯好的電報稿。

柴東亮不假思索的道:“日本和尚?日蓮宗的和尚吧?”

這下輪到顧維鈞發愣了:“都督怎麽知道的?您已經接到密報了?”

柴東亮從顧維鈞手裏搶過電文,仔細的看了又看。三個日本和尚在天津街頭化緣,碰巧遇上了學生遊行示威,他們就躲到了天津大生紗廠的聽見學生們高喊反日的口號,他們就用日語罵了幾句,大生紗廠的工人發現這幾個戴著鬥笠的和尚是日本人,就用中文和他們對罵,後來覺得對罵癮就動了手。不想從遊行的學生隊伍裏衝出幾個身份不明的大漢,不由分說上去就是拳打腳踢,圍觀的群眾剛剛叫了幾聲好,這幾個人就抽出了匕首,將這三個和尚殺死在大生紗廠的然後這幾個人就帶著一身的血跡消失在遊行的隊伍裏。

從三個日蓮宗的和尚到大生紗廠門口到他們被殺,前後不足五分鍾,每人身上起碼中了六七刀,幾乎刀刀都是捅在要害,手法極為老練狠辣。

柴東亮搖頭苦笑,日本人果然找到借口了,而且這個借口一定會令日本國內沸騰日蓮宗是日本一個非常特殊的宗派,一般佛教徒都是相當溫和的,隻有日蓮宗特別奇怪,這個宗派一直鼓吹戰爭,而日本軍界很多人都信奉這個宗派。日蓮宗在日本政界、軍界的影響力無論怎麽高估都分

不問說,這幾個和尚的死,肯定是日本人自己搞的鬼

死幾個日本軍人、警察或者是商人,都不如殺掉和尚對日本民間的震撼力巨大,日本人找的借口相當的有力度

“快,傳我命令,通知海軍司令湯薌銘和程璧光,三海艦和飛鴻號這四艘輕型巡洋艦和其他幾艘炮艇沿著長江巡遊,其他的船隻立刻轉移到威海衛軍港,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港口一步,通知沿江炮台嚴加戒備江淮軍所屬各部做好戰鬥準備,官兵一概取消休假”

顧維鈞也看到柴東亮的神色凝重,不覺也緊張了起來:“都督,真的要打嗎?咱有必要為袁世凱這個混蛋打仗嗎?”

柴東亮咬牙切齒的道:“袁世凱雖然但他是中國的還輪不到日本人動手攆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