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作秀
黑痣警察被柴東亮的氣勢嚇的一愣,隨即挺著腰板道:“你甭跟我耍橫,我管你是誰,犯了條例就得去警察所走一遭。”
旁邊一個嘴邊微微長出點絨毛的小警察也結結巴巴的幫腔道:“意圖賄賂??賄賂??國家公??公職人員,罪??罪加一等。”
小警察說話的時候嘴張的很大,半天才蹦出一個字,讓人聽的心焦。
正在此時,方清雨帶著便衣的衛隊汗流浹背的跑了過來,看見警察攔住柴東亮,立刻陰沉著臉道:“滾開,好狗不擋道”
黑痣警察也動了火氣:“耍光棍是吧?仗著人多?”他從胸口摸出銅哨子,“啾啾”幾聲尖利的哨音響過,幾個街口的巡警拎著警棍提著洋刀就衝了過來。
十幾個衛兵被數十名警察團團圍住,柴東亮記掛著吳美琪和莫小憐的傷勢,有些不耐煩了,怒道:“閃開”
見他發話,方清雨冷笑著掏出自來的手槍,大張著機頭頂在黑痣警察的腦門上:“小子,你活的不耐煩了?”
警察們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黑痣警察倒也硬氣,盡管腿抖的篩糠嘴上卻不示弱:“小子,你有種就開槍,不識字也摸摸招牌,這裏是安慶,有王法的地方”
方清雨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哪裏吃這套,見一個小小的巡警敢和自己頂嘴,臉上浮現出殘酷的笑容:“那就讓爺爺送你一程。”
說罷,手指輕輕扣動了扳機。
柴東亮猛衝上去,一抬手將他的槍口托了起來“砰”的一聲響,子彈打空,槍口冒出一縷白煙。
一聲槍響,所有的警察都嚇呆了,黑痣警察更是幾乎要癱軟到地上。
“把槍收起來”柴東亮瞪了方清雨一眼,衛兵們紛紛將手槍裝了起來。
柴東亮微笑著對已經被嚇的臉色發青的黑痣警察道:“我一個人和你們去警察所走一趟,我這裏有兩個受傷的***,讓我手下人送她們去陸軍醫院,您覺得這樣成嗎?”
黑痣警察搞不清眼前這個氣勢頗為壓人的年輕人為什麽前倨後恭,但是他也知道能帶著十幾個衛兵的人,身份肯定低不了。而且陸軍醫院一般不收治普遍病人,這幫人肯定是軍官無疑。
他思忖片刻道:“那個開槍也得去,其他人可以不用去,由他們護送這兩位小姐去陸軍醫院。”
柴東亮點了點頭,同時也感覺這家夥的腦子也太一根筋了。黑痣警察掏出手銬示威般的在方清雨麵前晃了晃,方清雨臉色一寒,黑痣警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這個家夥的眼神太嚇人了
“當街開槍,意圖襲警,給你帶刑具怎麽了?”黑痣警察用聲色俱厲的表情和語調來掩飾自己心底的慌張。
柴東亮斜乜了方清雨一眼,方清雨不情願的伸出手,被戴上了手銬,黑痣警察將他的手槍給摘了下來,神氣活現的掛在自己腰間。
柴東亮笑著對莫小憐和吳美琪道:“你們先去醫院。”然後對衛兵道:“讓高秘書長安排個好點的律師去保釋我們。”
吳美琪大小姐脾氣上來正要朝警察們發作,看見柴東亮朝她使個眼色嘴角還掛著平靜的笑容,也隻好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莫小憐則一直咬著嘴唇沉默無語。幾個衛兵推著腳踏車載著受傷的吳美琪、莫小憐去陸軍醫院治傷,其他人則向三裏之外的電話局狂奔。
警察們見柴東亮的態度還不錯,再加上他不過是違反了交通條例,也就沒給他帶刑具,一群人押解著他倆走了兩條街到了學府街警察所。
倆人被關進了一間牆壁刷的雪白的空屋子,黑痣警察撇著嘴道:“給我老老實實在這裏呆著。”說罷,從外麵將屋門鎖上。
方清雨低聲道:“都督,這大熱的天兒,您還有閑心和他們逗悶子?”
柴東亮笑而不語,他本來一肚子的火氣卻被黑痣警察那句:“這裏是安慶,有王法的地方”給弄的煙消雲散。
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自己帶著十幾個帶槍的衛隊,而警察一不收錢二不畏權貴,盡管已經嚇的快尿褲子了,可依然壯著膽子硬扛。這不就是法製化初見成效嗎?自古破壞容易建設難,而帶頭破壞規矩的不都是掌權的人嗎?君不見後世的中國,在掛著禁止抽煙牌子的辦公室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大談遵紀守法的,哪個不是當官的?
在另外一個時空的清末,法院可以給攝政王載灃發傳票,民國初年還可以給國務總理趙秉鈞發傳票,等到蔣家王朝的時候法製幾乎被破壞殆盡???直至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人聽見法製就不由得訕笑。
曆史,很多時間並不見得在進步。
小鳥不可拔羽,小樹不可搖根
盡管這點法製的萌芽看起來極為可笑,但是卻也彌足珍貴
過了許久,一個四十多歲的老警察開們進來,手裏拿個本子頭也不抬的問道:“姓名,籍貫,年齡,職業。”
方清雨也不搭理他,老警察用筆杆敲著本子道:“耳朵聾了?沒聽見問你話呢?姓名、籍貫、年齡、職業”
方清雨冷冷的道:“就憑你也配審問老子?”
柴東亮瞪了他一眼,冷冷的道:“問你話,你就好好的回答,耍什麽脾氣”
老警察自顧自的找了把椅子坐下,翻開本子依然是頭也不抬的道:“你甭充好人,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好人能來這個地方?”
方清雨聽他話裏帶骨頭,立刻蹦了起來,厲喝道:“瞎了你的狗眼,敢對都督這麽說話?活的不耐煩了?”
老警察打了個激靈,猛然抬頭看見柴東亮的模樣,使勁眨巴了幾下眼睛之後,腿一軟就跪下了:“小的不知道是都督大人,小人該死,小人該死”說罷,正正反反抽了自己十幾個嘴巴。
柴東亮大馬金刀的坐在板凳上道:“行了,不知者不為罪,你認識我?”
老警察哆哆嗦嗦的道:“小的原先是新軍的一個棚目,曾經有幸見過都督一麵,後來裁汰老弱的時候就到了警察所”說罷,他衝著外麵吼道:“孫黑臉,你給老子滾過來。”
黑痣警察忙不迭的跑了進來:“所長有什麽吩咐?”
老警察一腳將他踹了個跟頭:“你個混賬東西,瞎了你的狗眼,你竟敢把都督大人給抓了,你長了幾個腦袋?”
黑痣警察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結結巴巴的道:“都督?哪個都督?”
“混賬東西,咱安徽有幾個都督?”老警察一邊罵一邊對他往死裏踹,柴東亮一把將他扯了過來,冷冷的道:“你給我坐下。”
老警察戰戰兢兢的半個屁股坐在椅子邊緣,柴東亮將黑痣警察拉了起來道:“你沒事兒吧?”
黑痣警察這才曉得自己闖了大禍,膝蓋一軟就要跪下,被柴東亮生生給拽了起來:“男兒大丈夫,甭這麽沒出息,你又沒犯錯,就算犯了錯也沒下跪的道理”
老警察哆哆嗦嗦的道:“都督日理萬機,手下人無知冒犯了大人,求您恕罪。”
柴東亮冷笑道:“無知?無知的是你不是他他做錯什麽了?我本來就是違反了條例,我手下人還當街開槍,他按照律條辦差事分毫不差”然後用鼓勵的語氣對黑痣警察道:“你該怎麽審問就怎麽審問,該按哪一條處置就按照哪一條處置,不用有絲毫的顧忌。”
綽號孫黑臉的黑痣警察激動的眼淚快要流下來了,用顫抖的聲音問道:“姓名、年齡,職業、籍貫”
“柴東亮,二十四歲,安徽都督江淮巡閱使???”
“柴東亮,你違反了安徽巡警條例交通管製分條例三十六條,違章用洋車子帶人,你認罪不認?”
柴東亮微笑著道:“我認罪。”
孫黑臉受到鼓勵,聲音也漸漸平和了下來:“按照條例,罰款兩角或者是做義工三日,你選擇哪一條?”
柴東亮心裏暗暗讚歎,這條例定的頗有人情味,製定條例的應該是對西洋法律相當熟悉的人才,這樣的人要用,而且要重用
“請您詳細說明,要讓我做什麽義工?”
“有以下四種可以選擇:第一去清掃大街、第二給孤寡老人做家務、第三去孤兒院照顧孤兒、第四去城郊的舍粥棚幫廚???你選擇哪一種?”
柴東亮思索片刻道:“我選擇第三種,照顧孤兒。”
孫黑臉點了點頭道:“違反交通管製條例的事情就算了結啦,你可以交兩角錢的保釋金或者是找保人,如果交保釋金的話,三天義工做滿就可以來警察所領取保釋金。如果你找保人的話,說出保人的姓名、職業、住址,警察所會通知保人。”
柴東亮掏出一塊銀元道:“我交保釋金。”
孫黑臉一邊在本子上記錄一邊道:“一會兒你交到警察所的公帳上,這個事情就算完了你剛才試圖賄賂公職人員,你認罪不認?”
柴東亮倒吸口涼氣,這廝順杆爬啊這個罪名絕對不能認,萬一傳出去對自己的名聲是個巨大的損害。
柴東亮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不認”
孫黑臉麵無表情道:“既然不認,那這個事情我們警察所就交給縣法院來辦了。”
老警察聽的心驚膽戰,跺著腳罵道:“孫黑臉,都督不治你的罪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你不要蹬鼻子上臉。”
孫黑臉抬起頭看看柴東亮的臉色,壯著膽子道:“我這都是按照條律辦的。“
柴東亮點頭道:“你辦的沒錯,不過這賄賂的罪名我可不認”
孫黑臉遲疑了許久道:“這賄賂已經屬於刑事罪名了,您就是認了,我這裏也無法結案,隻是到時候可以向法庭求情從輕發落,既然不認,那我就照實了寫。”
柴東亮點點頭笑道:“你就公事公辦。我當時可是說的明白,我那錢是打算交罰款的,可不是賄賂你你自己理解錯誤,這樣的罪名我不認”
孫黑臉的臉色通紅,暗罵自己狗眼看人低,誤會了都督。柴東亮是什麽身份,用得著賄賂自己一個小警察?宰了自己比殺雞還容易,還用得著給自己拿錢?
柴東亮當時拿五塊錢隻是習慣使然,從心底來說確實算是賄賂。不過他心裏有譜,自己當時說的是認罰,就可以咬死了是準備交罰款,那些警察都聽的清清楚楚,法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拿這個給自己定罪。
小額賄賂是輕罪,最多關個十天半個月的,但是這種罪名對於執政者的聲望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安慶、蕪湖在清末已經進行了法製改革,法庭是按照西洋的式樣,柴東亮治皖之後再次進行了司法改革,把大陸法體係改為英美普通法體係。大陸法體係規定,法無明文不為罪,但是很多罪行都走在法條之前,處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之中的中國,大陸法體係很難適應遽變的社會,而普通法體係則可以隨時創造出新的判例。
小額賄賂是輕罪,柴東亮可以讓律師代為出庭,自己不必親自過堂。無憑無據之下,如果賄賂的罪名能被法庭定下來坐實,除了說明律師太爛之外,就隻能說明法庭胡來了。
柴東亮心裏暗暗得意,搜集證據控告自己是警察和法院的責任,誰讓他們當時沒抓到真憑實據呢,權當是給他們上一課吧
警察所處罰安徽都督,安慶縣法院給軍諮府下傳票,這是多麽震撼的新聞,再配上柴都督虛心受罰去孤兒院陪小朋友講故事做遊戲,這麽好的作法製秀、親民秀的機會,豈能錯過?
上行下效,有了這麽一次經曆,安徽的官員恐怕都要掂量一下了,警察所連都督都敢處罰,法院連軍諮府都敢下傳票,其他人的脖子難道比柴東亮的粗?這對執法者的信心也是巨大的鼓舞。
外麵傳來一個字正腔圓的京片子:“我是方正源律師,我要保釋我的當事人。”
高銘聽說柴東亮被警察所抓了,又聽說讓他帶律師,立刻就找了安徽最著名的大律師方正源。
方大律師和吳家是世交,當初柴東亮利用吳錦堂借了大清銀行八萬兩銀子的事情大做文章,就是他告誡吳家認輸算了,在普通法體係之下,吳家壓根就沒有勝訴的可能性。柴東亮治皖之後,方正源將律師事務所搬到了省城安慶。這次正好派上了用場。
孫黑臉替柴東亮和方清雨做了記錄之後,將兩人交給了方正源。柴東亮的罪名是輕度賄賂,肯定可以保釋。方清雨當街開槍意圖襲警罪名不輕,但他是現役軍官,得由軍事法庭定罪,地方法院沒有管轄權。
高銘耐著性子等他們辦完了手續,皺眉道:“都督,您還真有閑心,陪他們鬧了這許多時間。”
柴東亮拉著他的手邊走邊笑道:“這怎麽算是胡鬧呢?他們依律辦差,我作為安徽都督如果都不守法,那法律不就成了擦屁股紙?”
高銘哭笑不得:“這大道理我說不過你???你拿兩毛錢給他交差得了,多少正經事兒等著你辦,你居然要去孤兒院陪孩子玩?可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