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落觀察了幾秒, 眉頭便皺起來。
同時，他手腕上的個人終端震動了一下。
這是在提醒他還有二十分鍾的時間。
為了防止引起智子係統的警覺，他們在行動前就已經確定了盡量少交流, 一切嚴格按照計劃的時間表和內容執行。
不過他並不太緊張。
剛剛的十五分鍾時間裏，他一直在觀察思考，對這個空間布局, 對網絡結構，也對智子係統本身都有了更全麵細致的了解。
同時，他也找到了封顧提前通過封家內部調度，借助自動渠道運送進來的新設備。
備用係統已經成功解壓，並開始初始化。
許落進入智子係統，開始為最重要也是最危險的一步做準備。
他雙手的動作幹淨利落, 一道道指令仿佛本能般輸入其中，目光緊盯著屏幕上飛速閃過的代碼和影像, 尋找著機會和線索。
忽然, 許落一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我進去了。”他下意識開口。
封顧聽到他突然的聲音很意外，但猜測可能遇到了計劃外的情況：“什麽？”
許落激動地說：“我進入智子係統核心模塊了，她目前還沒有察覺。”
“確定？”
許落看著眼前的訊息：“我現在的權限, 不僅能看到她所控製的網絡信息, 還能看到她自己的偽造信息……不是我說，你們封家的漏洞可真不少, 整個永恒網絡技術部一般的新員工都是虛擬人物。”
封顧：“……”
他眉頭緊蹙, 目光銳利。
沒想到許落這麽容易就進入了智子係統的核心。
她可是支持整個封家穩定運行的網絡核心，就算再怎麽被程芳菲分散注意力, 也畢竟是個智能係統, 不該如此。
回想起來他們進入這裏的一路, 確實順利得超乎想象。
該不會……
幾分忐忑浮上心頭，封顧不由催促：“加快速度，以防有變。”
許落也早有同樣擔憂：“我知道。”
—
相比純線上講座，直麵幾千人的現場報告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從在座觀眾的表情和整體會場氣氛中，得到最快速的反饋。
程芳菲大膽的發言是早有計劃的，預期就是要引起最大範圍內聽眾的困惑、疑慮、猜測和超出意外的討論。但她最終的目的當然不是自爆，隻是希望通過這種超出常規的方式，讓智子係統也不能以常規預案輕鬆應對，必須要調動更多的資源，進行更多更快速的邏輯判斷。
尤其如果這個係統還想繼續針對她打壓她，就不僅僅是應對，而是需要找出反擊，乃至反製的突破口和路徑。
但這就需要她預判大眾情緒走勢。
對於人工智能而言，這已經完全超越了邏輯判斷的範圍，更不能用普通的算力資源，而必須采用量子計算和混沌算法。
但根據許落的判斷，人腦智能在這方麵既有優勢也有劣勢。
長期而言，她可能比普通智能係統考慮的更全麵，尤其可以有針對性地對人類群體情感進行走勢預測，進而做出更符合常理的決斷。
但在短時間內，新情況增加，可選擇項增加，哪怕是再小的可能性，也會讓她身為人類遲疑不定的一麵凸顯出來。優勢變成弊端，進而消耗更多的資源和時間。
當程芳菲看到在座聽眾的表情從剛剛的困惑驚訝，逐漸又變成了輕鬆和期待，便知道自己的策略成功了。既通過超乎尋常的發言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又最終因為內容實在太超常規，讓所有人無法真正相信，隻能自我消解得出了看上去最符合常理的解釋——她在利用比喻和誇張方法。
“怎麽？你們不相信嗎？”
不知道許落那邊是否進展順利，但是如果按照計劃進行，隨著報告接近尾聲他應該正在切換係統，也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
程芳菲結束了對自己過去工作的總結和展示，再度鄭重看向所有人。
“怎麽，看了這麽多的設計和演示，還有那些我來不及給你們展示的精彩，你們還不相信我來自地球嗎？那你們覺得我為什麽能考慮到這麽多豐富的細節，設計出這麽多你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人物和情節？讓所有人感受體驗身臨其境，而沒有半點違和感？難道全都是我自己想象的？是我一點點挖掘古籍找到的？那我也太天才了吧？！”
隨著她的每一句問話，現場便響起歡呼聲回應。
當她說到最後時，更是全場哄堂大笑，隨即爆發以更熱烈的掌聲。
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她是在說反話，是在強調自己所有的成功都是努力和用心換來的，順便嘲諷那些跟風炒作的人。
程芳菲盡量擺出高高在上洋洋得意的姿勢，站在講台上欣賞著眾人的歡呼，甚至開始做動作，鼓勵大家更盡情更放縱的表達，讓整個報告廳內一片沸騰。
而她的一舉一動，現場的每一個聲音和影像，都隨著最先進的星網設施傳輸到了整個星際有人類聯盟存在的角落，激起更大的回響和漣漪。
— 太狂了！太狂了！我喜歡！
— 啊啊啊啊啊桃花大大你就是天才啊！我愛死愛死你了！（親）
— 瘋了瘋了真的瘋了，我在屏幕前看得都熱血沸騰（爆哭）
— 早該如此了！之前桃花和她的粉絲都太謙虛了，讓那些跟風模仿的人蹬鼻子上臉。不得不說他們和山寺桃花之間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裏
— 原來山寺桃花這麽牛的嗎？愛了愛了！
當然也少不了挑刺唱反調的。
— 嗬嗬不裝了是吧？不過是抄古地球資料，還吹自己是天才，也配？
— 說實話之前我還挺喜歡山寺桃花的各種設計，但是現在她越來越狂，目中無人，看得我直皺眉……
— 還是陸苒更好啊，謙遜低調，不爭不搶。而且人家確實是科班出身，比山寺桃花這種半吊子強多了。
但無論這些人如何找角度攻擊，程芳菲前所未有的高調和狂傲到底為她吸引到了大量的目光和關注，更激起了以粉絲群體為主的龐大人群的回應，而且是正向的，引起廣泛共鳴和支持的回應。並在小滿團隊的有意推動下，形成了更大的聲場，開始在星網空間內不斷回**共振。
—
“可惡，可惡，可惡！”陸苒麵露猙獰看向宋宜娜，“他還沒有動作嗎？難道就這麽放任那J人囂張下去？”
宋宜娜此刻也有些慌張。
加密渠道內，她已經有近二十分鍾沒得到任何回複。
這種情況在以前從沒有發生過，更何況是如此關鍵的時刻。
一瞬間，被拋棄的恐慌湧上心?????頭。
陸苒滔滔不絕的質問仍在繼續：“你究竟有沒有把情況匯報給他？他不會見死不救吧？不，這根本就是他的指揮，我們隻是聽他的命令。難道他要拋棄我們？”
宋宜娜原本就有點看不上陸苒。她很清楚，自己弟弟會有那般遭遇雖然和程芳菲脫不開關係，但更關鍵的是他掉進了陸苒的迷魂湯裏。縱然是“他”的堅持，她也早就對這個毫無能力又自以為是，被陸家養廢了的女人失去耐心了。
再聽到陸苒咄咄逼人的話語，宋宜娜心頭火起，忍不住一巴掌拍了出去。
“廢物！你憑什麽在這叫囂？你也配？！要不是你連模仿設計都做不好，找給你的現成材料都能設計成這個亂七八糟，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的樣子，會被人家抓住機會反擊？就憑你，再多資源砸進去也是浪費！”
是了！
宋宜娜忽然意識到。
一定是“他”發現陸苒根本不值得再投入，進而放棄了她。
如此一來她自己，甚至是整顆月輪星也就毫無價值了！
想到這，她愈發凶狠地瞪著陸苒，眼神讓後者不由發抖：“你……你想幹什麽？”
就在宋宜娜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考慮如何處理陸苒，如何離開月輪星重新回到“他”的懷抱時，房間裏忽然響起了警報的提示音。
緊接著投影屏幕自動開啟，正在直播的程芳菲講座被放大。
“也許大家還不明白我說的完整沉浸式和浮於表麵的模仿有什麽區別。所以在這裏舉個例子，做一個具體的說明分析，幫助大家更好地理解。本來嘛，拿自己的成功和別人的……不那麽成功做對比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不是我一貫的風格。但是我發現有些網友很喜歡這麽討論，經常把我們放在一起做對比……”
隨著她的話，尤其是那句“不那麽成功”，讓現場爆發出陣陣笑聲。
從直播裏聽也特別明顯。
宋宜娜和陸苒看到程芳菲那明媚自信的笑容，聽到她說的內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事先聲明，這個對比對事不對人，隻希望能通過兩個項目的各自特點和目前狀態說明問題，給大家一些啟發。那麽接下來就請大家看兩段星影片段，分別來自《桃花源》和《NEVERLAND》。”
陸苒：……
宋宜娜：……
山寺桃花！
她居然敢當眾撕破臉？！
但超乎他們想象的意外發展隻剛剛開始。
就在程芳菲說出《NEVERLAND》的名字時，星網各個渠道開始出現大量推送，內容毫無例外是用它和《桃花源》做對比。
《NEVERLAND》的設計雖然采用了古地球時代的迪士尼動畫人物做元素，但顯然陸苒並不懂的迪士尼的真正精神和樂趣，也沒有耐心去了解每個人物背後的故事和動畫背景。她僅僅將那些圖像模仿繪製下來，放到了自己的場景中。那場景還大部分是直接外包，找人複製黏貼了《桃花源》的地形地貌。
所以整個虛擬項目看上去完全不像迪士尼樂園，倒像是個怪物米老鼠唐老鴨入侵中國城的劣質怪誕恐怖片。
如果不是為了對比，程芳菲真是懶得多看一眼。
而也正是這種完整的客觀的對比，讓很多人第一次知道了陸苒的製作水平，看到了《NEVERLAND》的真正模樣。
李逵李鬼，賊形畢露。
六耳獮猴充不了孫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