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丁看到虛擬投影中的顧峰, 立刻道：“儀器運行的初步結果出來了，雖然仍然隻有幾個模糊的影像瞬間，但基本可以確定你的過去和身份。不過我想, 其實答案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顧峰沒有否認。
“是在銀灰大陸的時候？”石丁問道。
“嗯。”顧峰說道。
那場戰鬥中，顧峰以血肉之軀對抗機械巨人，雖然憑借高超的戰鬥技巧和經驗克製住了約瑟夫, 拖住了他的腳步，讓他沒能達成所願，卻也受傷頗重。
程芳菲等人將他放入治療艙內啟動治療時，他已經呈現半昏迷狀態。
也可能正是因為這種狀態，將他封閉的深層記憶被激發出來。
治療完成後又過了幾天，顧峰忽然發現每天晚上自己都能想起更多過去的畫麵。
有他小時候的情景, 他已經麵目模糊的父母，他參加選拔訓練的情景, 走進那巨大房子之後一個女孩子笑著看向他的情景, 以及……他成為封家家主的情景。
很快，這些畫麵仿佛一把把鑰匙，開啟了通往他過去的大門。
塵封記憶如滔天洪水洶湧而來，瞬間將他淹沒, 但同時也解答了他潛藏心底的太多疑惑。
在想起所有的當天他就想離開月輪星。
然而卻看到了方宇輝宣布暫代封家家主的新聞。
方宇輝, 他曾經的助理，從一開始就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和不服。
顧峰, 不, 應該說是封顧很快想起了更多。
—
四個多月前。
封顧來到露台時，正看到封曉蝶興奮地品嚐著山寺桃花寄給她的新品糕點, 滿臉都是幸福。
他喜歡看到封曉蝶這樣無憂無慮的樣子, 冰封的麵孔瞬間柔和了幾分。
這樣的她, 讓封顧有種錯覺，仿佛一部分的自己也不再被沉重的家族規則和責任所束縛，而得到了瞬間的溫暖和釋放。
“又是山寺桃花寄來的？”他坐到她麵前，自然而然地拿起一塊奶油小方咬了一口，樸實無華的白色外表下，椰絲的味道濃鬱香甜，軟糯卻略有彈性的口感讓人上癮。
封曉蝶笑道：“當然啊，不然還有誰能做出這麽好吃的甜點！”
封顧挑眉：“咱們封家的廚師也不行嗎？”
“他們做的東西都毫無新意，還喜歡用合成材料，吃著跟營養劑沒什麽區別。”封曉蝶遺憾道，“可惜桃花大大沒有自己的餐飲品牌，不然我肯定每天每頓飯都要吃她做的！”
封顧禁不住搖頭：“每天給你做飯？那就太浪費她的設計才華了。”
封曉蝶也同意：“所以我也隻是想想嘛。之前大家討論要讚助桃花大大開甜品店的時候我都沒吭聲。不過我覺得將來說不定有機會能看到她開一家虛擬甜品店？”
“有可能。”封顧道。
封曉蝶看著他：“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說？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
“很明顯嗎？”
封顧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於色，沒想到竟然輕易被封曉蝶看出了心事。
封曉蝶嘿嘿笑道：“還好，主要是哥哥在我麵前的時候和平時不太一樣，所以特別容易被我看透吧。”
封顧微微揚起嘴角，寵溺地說道：“我接下來會離開一段時間，可能有點久。”
“哦。”
封曉蝶作為上一任族長的女兒很清楚，封家掌舵人其實是沒有“家”這個概念的。
哪怕星際時代虛擬成像互動技術已經非常先進，卻仍有大量工作必須親自到場處理。所以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應該飄在外麵，在封域甚至是整個星際聯盟中出席各項活動，處理各種事務。
尤其是那些封家賴以壯大的荒星，因為幾乎都要從零開發，所以很多問題必須親臨現場處理。
而且，封曉蝶一聽他說要離開的時間比較久，就知道他肯定要去荒星。
那些星球雖然屬於封氏，但畢竟都位於蠻荒之地，沒有半點人煙，更沒有先進的人類科技輔助，這就意味著可能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危險。
“哥你可千萬要小心。”封曉蝶忍不住道，“方宇輝他肯定有什麽事瞞著你，我那天……”
“放心吧。”封顧摸摸她的頭岔開話題，“等我走了就沒人和你搶山寺桃花寄來的點心了，高興不？”
封曉蝶吐吐舌頭，笑嘻嘻說：“這倒是。那你快走吧~”
接下來便是穿梭機在從西格瑪1039號出發，前往3829號的路上突然發生故障。
封顧、方宇輝及其他所有隨行人員都不得不乘坐單體逃生艙緊急彈出，在宇宙中漂浮並等待封氏救援穿梭機的“打撈”。
這種情況雖然危機，但也算常規流程，並不值得驚慌擔憂。
然而不知為何，封顧所在的單體逃生艙沒能順利彈出，而是卡在了距離彈出口幾米的位置。
穿梭機係統顯示艙內所有人安全離開，沒有生命留存並最終墜落在西格瑪3829號上。
由於這顆星球並不大，直徑隻有500公裏左右。穿梭機的墜落衝擊巨大，將整個星球幾乎撞碎，分裂成為兩個較大的碎片。
後來，封氏的救援穿梭機來到附近，將包括方宇輝在內的所有一行人都成功“打撈”救出。
卻他們翻遍了整個星域，甚至將西格瑪3829號的所有碎片和殘骸都檢查了個遍，也沒找到封顧的任何一點蹤跡。
他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般，憑空消失了。
知情的封家人普遍認為他必定殞命於穿梭機事故中，身體都被炸毀，所以才找不到半點痕跡。但包括方宇輝在內的很多人並不這麽認為。他們相信封顧不可能就這麽輕易地死於一場穿梭機事故——他們隻想製造事故，拖延或者改變他的行程，可沒想過要殺死他。
據說方宇輝因為這個意外異常憤怒，暴躁了很長一段時間，並且耗費大量封氏家族的人力物力，試圖尋找封顧。但所有行動毫無意外都以失敗告終。
沒人想到他在穿梭機爆炸的瞬間成功啟動了穿梭功能，並意外被傳送到了幾萬光年遠的銀河係另一個懸臂上，與西格瑪3829號相隔近十個星域的距離。而他再次出現的地點剛剛發生了另一場嚴重的穿梭機事故。
更沒人想到，他失憶之後竟然來到了月輪星，成為了一名虛擬設計師的保鏢。
—
“你要走了嗎？”石丁問道。
封顧點點頭。
石丁忍不住問道：“你打算怎麽和程總說？”
話剛一出口，石丁就看到封顧神色凜然，目光瞬間銳利，巨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雖然在山寺桃花工作室進行訓練的那段時間裏，他已經多次領教過這位“保鏢”的壓迫感。但不得不承認，在得知他的真實身份後，這種壓迫感更強烈了。
哪怕隻是麵對他的虛擬影像，石丁也錯覺自己在麵對巍峨的高山，波?????濤洶湧的大海，閃耀的群星。
甚至比麵對發怒的刺紅更讓他窒息。
但他想到那目光總忍不住跟隨封顧流轉的女孩，還是開口道：“你不會要不告而別吧？程總對你多好。就算你覺得你們以後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不至於這麽冷血無情吧？”
封顧看了看他手中的資料卡，沉默半晌，終於道：“這份資料你幫我給她吧，就說是我對不起她。”
石丁愣了愣，忽然感覺那種壓迫感消失了。
眼前的封顧或許是新聞裏高高在上的封氏族長，但也並非那樣無情。
隻是……
“嗬，資料我會給她，但‘對不起’我不會替你說。”石丁大著膽子嘲諷道，“有本事你就自己去和她當麵道歉，或者認慫從此消失在她世界裏。不過……如果你選擇後者，我不介意在軍隊裏麵幫你宣傳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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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顧峰就是封顧？！”程芳菲聽到石丁的解釋，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反應。
哪怕是之前許落和他說顧峰已經離開月輪星時，她都沒有這麽不知所措過。
石丁點點頭：“對。這份資料裏是使用生物體時空回溯設備，從他身上讀取到的影像信息。你可以看一下。雖然隻有片段，但畢竟是他的過去。”
程芳菲猶豫地看著那份資料：“是顧峰讓你給我的？”
“是的。”
程芳菲還在發愣，一旁的喬碧已經生氣道：“他這是什麽意思啊？自己不聲不響地跑走了，把自己的過去給我們看，讓我們見識見識他這個封氏族長有多威風多高高在上，好知難而退不再繼續糾纏他嗎？他這麽忘恩負義，對得起我們嗎？沒人知道他是封顧的時候，他連身份都沒有的時候，如果不是程總點頭，他哪裏能有這麽安定的生活和穩定的工作？”
許落其實早就看出顧峰不是一般人，猜到他身上有故事，卻終究沒敢猜測他竟然是那個失蹤的封顧。
雖然並沒有喬碧那樣的憤怒，甚至對封顧的離開還有幾分高興，可想到程芳菲會因此受到傷害，他也忍不住說道：“他至少應該和我們告個別。”
晚上，程芳菲躺在**，把玩著石丁給他的那張資料卡。
橙色的流光布滿卡身，這說明它是張限製對象的隻讀卡，它無需借助任何外界設備投影影像和聲音信息，但隻有特定的人按照設定好的口令才能啟動。
程芳菲就是這張卡允許的唯一對象。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自己這棟房子前所未有的空曠。明明之前也不過是多了顧峰一個人，他也從來隻是睡在自己隔壁。但就因為這一個人，讓她有了從未有過的安心感。
【他讓我和你說對不起，我沒答應。讓他以後自己和你說。】
石丁之前的話在她耳邊響起。
緊接著，曾經與顧峰相處的更多點滴回憶依次浮現。
“早知道你是封顧，又這麽無情，我就不積極幫你找過去了。”程芳菲嘟囔著，閉上眼。
等等——
程芳菲忽然噌地一下坐起身來。她打開自己的終端，從通訊記錄裏找到自己和FG的對話，並且很快發現了他曾經嚐試給自己申請通話，但她當時錯過了，沒有接通。
那是什麽時候？
算算時間好像正是封顧遇到穿梭機事故的時候？
難道……
程芳菲立刻激活了那張資料卡，快速看完後，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她連夜跑下樓，通過驗證直接走進了隔壁許落的大門，正好看到他看到自己的消息往外走：“怎麽了桃花？”
“我知道他去哪了。他不是無情冷血，也不會因為我們的身份就看輕我們。”程芳菲激動地說，“之前他還是封顧的時候我就和他認識，那時候他說自己是奇點公司的一個工作人員。”
“封顧？”許落不解，“那又怎麽樣？”
“你記得石丁說嗎？封顧乘坐的單體逃生艙發生事故後，便和穿梭機一起墜落。誰都沒有再聯係上他。但事實上他當時給我撥了一個通訊申請，隻是我錯過了，沒有接通。許落，他說為什麽會在那個時候打給我？”
許落搖搖頭：“也許他意識到周圍的人都不可靠？”
程芳菲笑道：“對。但是她信任我。也許冥冥之中，他在失憶後還是來到月輪星，被喬碧發現，也是因為他知道我在這裏？”
許落不知該如何回應，隻好問：“你說你知道他去哪了？”
“對，還記得你之前找到了封曉蝶的信號嗎？他肯定是去救她了。隻是知道這次的行動很危險，所以不希望我們跟他一起去。”程芳菲頓了頓，堅定地說道，“但是方宇輝對他必定不會很友好，封家是否能成功接納他也還是未知。我想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