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間,看到那個女子的一瞬間,秦月樓竟有種身體無力的感覺,本來堅毅無波的內心中,好像被投進了一塊巨石,頃刻打破了這份平靜,掀起了巨大的漣漪。

半天都平靜不下來,秦月樓渾身顫抖,愣愣地盯著底下的身影。

不知多了多久,那個女子緩緩地抬起了頭,四目相對,兩人都是一怔。秦月樓心神一片混亂,在這一瞬間,他想起了好多事情,記起了好多的回憶……

這個滿臉憔悴,柔弱不堪的女子,是他最痛苦的記憶和一切……

那雙眼眸,泛著淚光和激動,還有許多複雜的情緒,就這樣看著自己,在這樣的目光之下,秦月樓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接著不動聲色,強忍著內心巨大的落差和不舍,將視線狠狠地轉開了過去。

霎時間,成晚悅便覺得天昏地暗,嬌軀顫抖不止,淚水奪眶而出,全身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到在了地上。

秦月樓以前對她割袍斷情,如今,卻連見都不願再見一麵了,看也不願再看自己一眼了。她淒然滿麵,楚楚嚶嚶,無聲的哭訴,比有聲更加能刺入人心。

深吸了一口氣,秦月樓強忍著轉過頭的想法,接著語氣冷漠地道:“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快進去……”

這句話,讓成晚悅眼睛一亮,那七魂六魄好似在這一刻重歸身體,她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抬起頭來,梨花帶雨的俏臉,那般楚楚可憐,“月樓,你……你聽我說……”

“我們,沒什麽好說的……”一道星戰盾在秦月樓的麵前模擬而成,在場人之中,再也沒人能看清楚秦月樓的表情,隻能聽到他的聲音,劃破沉悶:

“你,快進去……我們,現在是敵人……”

成晚悅這個嬌弱的女子,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帶著哭腔開口道:“不,我不進去,我們不是敵人!月樓,你聽我說,你一定要聽我說!”

成晚悅的出現,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秦家子弟們皆是愣住了,而成家的眾人們,則是滿目詫異和震驚之色,而鱗葉清風在這一刻握緊了拳頭,看著情緒失控的成晚悅,他心如刀割,青筋畢露,牙關咬著下唇,溢出了鮮血。

成慕楚狂吼道:“成林,你這臭小子在哪裏,你妹妹怎麽出來了!”

成林並沒有出來,或許,將成晚悅放出來,本就是他的意思。在場之中,無人敢動,也沒有人敢再說話,因為秦月樓的氣勢,竟在成晚悅這句話落下之後,鬆了一下。

雖然很輕微,但一直被壓製著的眾人卻敏感的察覺到了不尋常的意味。那殺氣,竟因為成晚悅的出現,變得稀薄了許多!

夏晚秋也是怔怔地透過破掉的成家大門,看著那在前院中央的成晚悅。這個柔弱可憐的女子,此刻她不僅升不起半點敵意,反而有著幾絲悲慟。秦月樓雖然一次也沒有對她說過成晚悅的事情,但從此刻的氣氛中,夏晚秋卻能感覺到,似乎秦月樓對這個女子的感情很不尋常,甚至,有些超過了舞姐姐,有一種特殊而又微妙的情緒。

女子早熟,再加上有同樣的心理,夏晚秋看得比其他人都要透徹。

本來由秦月樓掌控著的全局,此刻又有了變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成晚悅的身上。這些目光讓她本來就害羞的性格,本該是承受不了的,可是此刻,她什麽都不管了,隻想將憋在了心中這麽多年的話,好好地和秦月樓解釋清楚。

那淒容,仿佛一道凋零的桂花,當秦月樓緩緩轉過頭的時候,聞到了一絲記憶中的芳香,那香味,卻又充滿了苦澀。

“你……說吧。”

秦月樓的身體緩緩地從高空中落了下來,說出這句話後,他陷入了深沉的沉默。星戰盾之內,沒人能看清楚他到底是處於什麽樣的心情,什麽樣的表情。

這句話開口之後,成晚悅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再也不理會四周人紛紛投來的目光,手撐著地麵,不顧那凹凸不平,布滿了碎石和木屑的紮手感,顫聲道:“月樓,你終於肯聽我說了,你終於肯聽我說了……”她又淌下了淚水,道:“你還記得嗎,你以前說過要娶我的,十六歲那年來我家裏提親的,你還記得麽?”

這句話,讓夏晚秋嬌軀微顫,眼神複雜。而秦月樓也是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記得。”又補充道:“不過,那已是曾經……我也說過,我們已恩斷義絕,我會讓你們成家後悔,你以前對我做的一切,我會讓你們成家付出代價!”

說到最後,星戰盾在他麵容上頃刻消失,秦月樓露出了身形,滿臉的猙獰之色,而雙目好似滲血一般,可怖不已。

夏晚秋極少看到秦月樓這般模樣,或許聶舞看到過,他露出這種麵容第一次,乃是在克羅城,當時對抗那幾個匪人的時候,那種壓抑等待爆發的情緒!

成晚悅哭泣道:“不,不是這樣的,我並沒有欺騙你,當初是我的三哥成夜鳴,他知道我們兩個的事情,並且借此用我的母親和你的事情來威脅我,月樓,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絕對沒有利用你的意思……我……我是真心喜歡你!”

這句話,成晚悅壓抑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此刻終於說了出來!

鱗葉清風感覺天旋地轉,如同晴天霹靂,張大了嘴,一口氣仿佛接不上來。

成慕楚怒吼道:“你給我閉嘴!丟人現眼的,滾回去!”他是在氣頭上了,此刻鱗葉家族都在,這可是自己以後的親家,怎能容忍成晚悅在這裏胡說八道!

可是還不等他有所行動,秦月樓便是一手製住了他,將他定格在了原地。看向滿臉淚花,說完了之前那句話後,好像整個人釋下了重負,癱軟在地上的成晚悅,秦月樓站在原地,緩緩閉上了眼睛。

如同剛才一樣,他的心情,無人知曉。

但成家眾人的臉色在這一刻都不太好,畢竟自己等人就已是強弩之末,現在被秦家逼得狼狽不堪,隨時都有殺身之禍,而自己家族的小姐,竟在這個時候跑出來向秦月樓示愛,那柔弱的模樣,怎麽看都像是乞求!

這,想起之前為了成家拚命了這麽久,又死了這麽多人的成家子弟以及鱗葉眾人來說,都是勃然憤怒,臉色難看。是以成慕楚也不得不顧及眾人的感受,想要上去教訓成晚悅。

秦月樓這一沉默,便是過了大概一刻鍾有餘,整個空間裏,滴針可聞。

末了,秦月樓終於緩緩地抬起頭,看向成晚悅的臉,眼裏閃過了一道柔情之色,還不等成晚悅的心裏升起喜色,便見秦月樓的神色又是一變,又恢複了冷漠之色,淡淡地看著成晚悅,說出了一句讓她幾欲肝腸寸斷的話來:“我們,回不去了。”

似是感歎,又是不甘,但更多的,則是解脫。

成林在這一刻從後院裏跑了出來,連忙將妹妹的身體抱住,看著就地昏了過去的成晚悅,成林咬牙盯著秦月樓,高吼道:“秦月樓,想不到你現在如此絕情!”

“這與你無關!”誰也看不到秦月樓眼裏的那抹悲痛和絕望之色,他很快便是掩飾了下去,強忍著自己的情緒,冷笑地看著成林,道:“成家長子,你出來得正好。”

成林又驚又怒,看著秦月樓作勢舉起了手,便是打算朝著他轟來。

就在秦月樓又準備攻擊,所有人的心神都是一凜的時候。那被成林抱在懷裏成晚悅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接著嚶嚀一聲,睜開了雙眼。

秦月樓的手頓了頓。

成晚悅的臉,在這一刻麵無表情,雖然還殘留著數道清晰的淚痕,但雙目之中,卻是沒有了一點漣漪,死灰得讓人心寒。

“月樓,我最後有一個請求,放過我們家,可以嗎?”

秦月樓不說話。

成晚悅又道:“給我們成家一天的時間,就一天,好嗎?”

這句話,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成慕楚和鱗葉清風,也先是看向了成林,然後看向了秦月樓,他們知道,這句話肯定是成林教他妹妹說的。

頓時這些高層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成林肯將成晚悅放出來,原來竟是為了這個。雖然成林不能修煉,但這份心機還是不錯的。隻是鱗葉清風的心裏,頗不是滋味。

在沉默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了秦月樓的身上。

又過半晌,秦月樓不去看成晚悅的視線,而是緩緩地朝著街道外走去。他身體走過的道路,劃開的空間,沒有一個人會靠近。在那破掉的成家府邸大門門口,秦月樓將瀝血劍從背上取了下來,接著朝著地麵狠狠一插。、

鐺!

聲音不大,但震撼人心。

隻見秦月樓也不拔劍,踏過地上的屍體和鮮血,頭也不回地走向了秦家眾人,街道的另一邊,緩緩坐在地上。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