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榷對這天的事記得很清楚。
早上8：07，賽天寶發微信說他暫時不回新會議室,因為1534有點難過；8：36，賽天寶說去便利店，還發了個小豬齜牙的表情。連榷回消息一向及時，回複了他一個摸頭。
盡管同在科研中心，但兩人總發微信，吃飯了要發，休息了要發，卷毛又被訓了、1534和溫醫生拉小手了，不見麵的時候總有一堆雞毛蒜皮的小事要分享，你一個表情我一個表情地不亦樂乎。於是當時連榷也未能從稀鬆平常中預見即將發生的危險，以至於聽說賽天寶陷入險境時連榷仿佛挨了一悶棍，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9：01，西門的守衛拉響了警報，9：11，連榷收到1534發來的微信，內容簡短：“精弱別過來，等”，9：13連榷趕到西門。
直到很久以後，連榷回想這一天，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確認沒有人離開？”
“報告連指揮！無人離開！”
連榷看到了便利店外暈倒的綠製服實驗體，他猜想賽天寶一定是與他們交手了。
“等？等什麽？”霍金凱把胡得發來的訊息翻來覆去地看，施誠人、肖欽也在研究：“精就是精神力吧，弱的不用過去，是嗎？厲害的隻有賽天寶，然後就是1712，剩下都不太夠看，胡得這意思是都別過去？那他怎麽不直接說‘別過來’？”
“他們會不會被挾持了？”
“賽天寶那種實力也會被挾持？不，也有可能，說不定就是因為賽天寶都對付不了，所以咱們過去也沒用——胡得是這個意思？”
便利店內情況不明，監控都被破壞了，他們從延伸到貨架外的兩條人腿判斷店內也有昏迷的人。1712說四周圍繞很多股精神力，但他一靠近便利店精神力就會不穩定地劇烈波動。
何鬆也試了試，很快便證實了1712的說法：便利店內存在著什麽能夠嚴重幹擾精神力。
肖欽便提出了最原始的土辦法：“不用精神力，直接攻進去？”
何鬆立刻反對，“不要小瞧精神力紊亂，普通人過去了對大腦有影響。”
每個人都很焦急，提出一個個看法又一個個否定。連榷又點開跟賽天寶的聊天框，看了眼最後的兩個表情，暫時壓下擔憂重新變得冷靜。
分析是連榷的拿手本事，他快速把所有線索串聯起來，並考慮每一種情況。連榷手掌向下壓了壓，眾人安靜下來，連榷道：“胡得的意思應該是：精神力弱的去了也白去，不如等著。從時間上來看是胡得先進入便利店，對方或許提前埋伏在店裏了，而後賽天寶發現不對勁，也進入便利店，店外的綠製服在賽天寶進去後出現，他們交手，應該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麵，精神力紊亂可能是因為精神力衝擊造成的。”
連榷將兩隻拳頭對著碰了碰，表示兩股對衝的精神力。“賽天寶九點零一分進入便利店，胡得卻在十分鍾後才發了簡訊過來，而且胡得沒有精神力也一直留在裏頭，有兩種可能，一，裏頭還在對峙，二，賽天寶情況不妙，胡得不敢離開。”
“那現在就這麽等著嗎？”施誠人不想幹等著。
“不，但精神力紊亂對人的損害很大，尤其是精神力弱的人。”早在基地與梁稚交手的時候連榷就體會過一次精神力衝擊，紊亂會帶來眩暈，嚴重會昏迷，當時他便是昏迷後被梁稚帶走了。精神力對抗是不及肉不見血的，眼下看著風平浪靜，但連榷心口咚咚咚跳得很快，他有種感覺，像是賽天寶出了事。
“我們不能冒進。1712，你能不能感受到賽天寶的精神力現在如何？”
“很混亂。”1712用手語比劃道。1712麵如黃紙，越是聚精會神，他的體力越快流失，像被卷進了一個會吸收精神力的漩渦。1712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不行，肖欽頭疼得厲害，施誠人幹嘔不止，何鬆果斷阻止了所有人再用精神力試探。
“現在怎麽辦！”霍金凱火急火燎，“一開始救回來的那個守衛呢？！”
“報告霍隊！還昏迷著！”
“肖欽和施誠人帶著現場組在周邊巡一巡，看看還有沒有潛藏的實驗體，卷毛著重排查車輛，讓廖姐那邊抽幾個人查街道的監控。”連榷冷靜地做著部署，幾人領了任務就走了，連榷又走向霍金凱：“我請求使用試劑，我進去，帶賽天寶和胡得回來。”
從基地回來後連榷幾乎沒有精神力了，賽天寶為此研究了很久，做了許多假設，並請教了何鬆，但始終沒有得到一個合適的答案。何鬆向連榷透露試劑計劃時曾說連榷的體質很合適，為此連榷一直在爭取接受圓管試劑的注射，但遭到霍金的凱強烈反對。
“......不行。”於私，霍金凱不希望友人的孩子也變成一個“怪物”，待此戰功成，上麵要如何處理這些有精神力的人還沒有定論，但現場組裏接受圓管試劑的這些人，都是單身未婚、家裏沒人了或者有兄弟姐妹能贍養長輩的，這些人是霍金凱和郝多磨親自選的，他怎麽會猜不到這些人以後的下場呢。而於公，一個賽天寶就極難掌控，再多一個連榷又該如何？霍金凱信任連榷的，不代表上頭的人也信任連榷，他們知道連榷的家人都在彼得洛夫手上，這就意味著連榷有極大可能會叛變，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同意。
連榷目光灼灼地看著霍金凱。他心裏焦急，麵上卻很冷靜。
兩人無聲地對峙數秒，霍金凱沉聲道：“胡得不是說了等嗎。”
連榷知道這事走明麵是無望了，他沒再看霍金凱，繞過他走向何鬆，“走。”
何鬆看了眼霍金凱，似乎沒有阻攔的意思，連忙帶著連榷上了醫療車。他拿出了一管淡藍色的試劑，與最開始給連榷的那一管不一樣，“這管藥效更強，可能會有些痛苦，但效用很快。”
“行，”連榷把手頭的那管還給他，擼起袖子，“來吧。”
何鬆先打了一管，看了看連榷的反應，又紮了一管，壓低了聲音問他：“藥生效要8到15分鍾，你之後什麽打算？”
“先把他們帶回來再說。”連榷垂眸，掩住眼中的深思。
何鬆歎氣，“我這邊研究會加緊的......”說是這麽說，但研究成果並不是勤奮就能得到的，“如果......唔啊！”一股強大的精神力像把利刃劈開空氣，何鬆毫無準備，這才過了兩分鍾啊！他快步退開，奈何醫療車狹小，退無可退，背靠著車廂，何鬆腿一軟跪了下去，趴伏在地上，抬不起頭。
連榷沉穩地坐在原位，他能感覺到身上某塊裹藏著精神力的地方在藥劑的刺激下鬆動，精神力在周身滌**一遍，整個人都舒暢了，像擁有無盡的力量，五感更為敏銳，但視角並不唯一，萬事萬物從他胸懷淌過，周遭的一切都沒了遮掩，似乎就躺在他掌心內，又似乎他生來就該以俯視的角度看待這一切。
連榷睜開眼睛站起身，看到角落裏的何鬆，有些疑惑：“你......”
“你你你，你快走......”何鬆閉著眼睛打哆嗦。感覺到連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原地消失。連榷的精神力太過強勢，他覺得自己就像草原上的羊見了獅子，本能的害怕和臣服。他一瞬間埋怨起賽天寶，怎麽沒跟他說過連榷的精神力是這樣的霸道。
連榷覺得古怪，卻又覺得本該如此，當他走出醫療車後，這種感覺更明顯了。所有人都覺得不舒服，於普通人而言，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壓力，而有精神力的人則都忍不住屈膝，出於本能地害怕和歸順。
連榷極目遠眺，感受到圍繞著便利店的不尋常的波動，他急忙嚐試用腦內傳音呼喚賽天寶，他能感覺到賽天寶就在那裏，但不論怎麽呼喚都得不到回音，1534同樣“死氣沉沉”。他按捺下心急，旁若無人地掃視一圈，就像萬獸之王巡視自己的領地，仿佛才注意到眾人的情況，連榷收斂精神力，所有人明顯鬆一口氣。
路過溫庭煙時，連榷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我會把人都帶回來的。”
“嗯。”溫庭煙在連榷靠近的時候全身都豎起了汗毛。他低聲答應，他一直緊緊攥著手機，同樣是9點11分，1534給他發了個“對不起”的卡通表情包。
連榷走開後，何鬆慢悠悠地爬下醫療車，陳皮就在邊上，臉色煞白，“何老師啊，連指揮他......”
“精神力壓製。”何鬆道，他也還沒緩過來，沒隱瞞地直白道：“連榷的精神力，或許要比賽天寶還強一點。”
大步向便利店邁進，連榷很快體會到了那股精神力亂竄的感覺。但細細辨別，並非他以為的精神力紊亂，最明顯的證據是店外昏迷的五人沒有受傷，他們的精神力不強但很有方向性地波動著。店內確實存在著什麽嚴重幹擾了精神力，像是要把精神力從他身上逼迫出去，店裏沒有人活動，整間便利店確實死氣沉沉，空氣中漂浮著鐵鏽味，越往裏走血腥味越濃。
連榷平複著腦內混亂的精神力，快走兩步，就看到了賽天寶。
賽天寶趴在地上，那雙大眼睛緊閉著，薄薄的眼皮下是不安的眼球，眼睫輕顫，總是笑著的臉此時了無生氣，下唇被咬出了血，紅豔豔的，是整張臉上唯一的血色。早上他們一起出門，賽天寶說雖然不放假，但好歹過節，於是穿了最喜歡的T恤，薑黃色，又顯白又顯活力，但這會兒賽天寶躺在那，呼吸輕得幾乎沒有。
連榷整顆心都揪痛了。
而在賽天寶邊上，1534同樣雙目緊閉，在他們麵前還有一個穿著綠製服的人，也是昏迷的狀態。1534身上有大量的血跡，連榷簡單檢查，確定1534沒受傷，這些血跡應該是來自別人。那人有點胖，頭上紮了把剪刀，是全場唯一的死者。
場麵過於奇詭，連榷把賽天寶抱在懷裏，見叫不醒他，隻好先用力掐住賽天寶的兩頰，讓他放過自己的嘴唇，然後調動精神力釋放開去，再看到的世界便有些不同了。
所有人的身體變成了有顏色的虛影，虛影裏裹著跳動的火團，虛影的顏色深淺不一，火團也有大有小，或明或暗，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分裂成了兩個，連榷手邊就是賽天寶，但他又看見賽天寶在不遠處，1534拉著他，一群人似乎在扭打，身影明明滅滅。
連榷試著用精神力去“看”。賽天寶說過，精神力能具象化，於是連榷嚐試著又調動了精神力，這下子連榷的精神力像灌了氣的氣球，呼啦一下脹大，連榷隻覺得視角一變，店裏的人都隻剩個虛影了，店外全是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的火團，其中淺青色和淡藍色的是賽天寶和1534。
大概是精神力跑出容器了？連榷聯想了下“靈魂脫殼”的狀態，有了八成把握。視角陡然升高，連榷回頭一看，賽天寶的虛影旁多了道虛影，而他自己變成了鐵灰色的火團。
“......”這就沒想到，說脫殼就脫殼。
連榷感受了下，雖然沒有實體，但依舊可以操控精神力。他打算速戰速決，徑直衝進扭打的火團裏，箭一樣把它們都衝散，站到賽天寶和1534一邊，他想詢問情況，隻是火團狀態下沒有嘴，講不出來話，或許有什麽方法能交流，連榷試著腦內傳音，但他們的身體都在便利店裏呢，往哪傳？
這個狀態太雞肋了，對麵的火團站成一排與他們對峙，連榷數過去，六個，與六個綠製服對上了，居中是個較為強大的黑色精神力。而他們這邊就不太有排場，雖然連榷的鐵灰色火團十分巨大，但淺青色的火團一直胡亂擰來擰去，上下亂竄，淡紫色的火團比他小一半，掛在它上麵，快被顛暈了。
“......”連榷又下意識想說話，無法，轉身衝向對麵，對麵的火團頓時四下散開各自逃竄。連榷懶得浪費時間，直接用精神力跟他們硬碰硬，火團們便畏畏縮縮地不敢動了，連榷一手一個把它們捉起來塞回他們的原身體裏，有沒有塞對連榷都不敢保證，而且塞的時候稍微暴力了些，這些人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了了。
解決了這邊，連榷又去捉賽天寶和1534。1534相當配合，一下子就被連榷從賽天寶身上撕了下來，安靜如雞，大概是累壞了。賽天寶則不然，使勁反抗，十分好動，活力滿滿，像公園裏的熊孩子，連榷很是頭痛，把他拘在身邊都很費力氣。
他試著先把1534推回去，但淡紫色的火團被塞進後又彈出來，淺青色火團則完全塞不回去。
1534在被塞回去的瞬間出了聲，於是連榷毫不心軟地把反複彈出來的1534反複塞回去。
“店裏......有......設備......會......變大......”
1534：好氣。
淺青色火團：蕪湖~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