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天寶看著1500,腦中就是一團漿糊,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他分明親眼看著1500被梁稚“燒死”。
1500給賽天寶一個安撫的眼神,解釋道:“梁稚是用精神力對付我的,你知道吧,實驗體彼此交手的時候,如果對方死了,就感覺不到對方的精神力了,當時我確實是不行了,意識完全散了,但我沒死透,”1500會回憶至此,古怪地笑了下,“我剩了一口氣,就靠這口氣吊著,隱藏了生命體征,騙過了清潔員,被當作屍體丟進了垃圾處理場。”
“活著就好。”賽天寶向來親近1500,將1500視為自己在基地裏的好友,好友死而複生,他自然高興不已,卻又覺得奇怪。“但你隱瞞生命體征的話,是用精神力吧?梁稚不會發現嗎?”梁稚是基地主宰般的存在,自有一套監視實驗體的方法,好比如來佛祖的五指山,任憑實驗體折騰,都在梁稚的股掌間,梁稚會察覺不到1500的精神力嗎?
“當然是沒被發現啦,他要是發現了,我還能在這嗎?他是不補刀的人?說他故意放水——你覺得可能嗎?”1500見到賽天寶,似乎也十分高興,話多了起來,興致勃勃,“我也不賣關子,你知道梁稚是怎麽監控咱們的嗎?”
賽天寶搖搖頭。
“沒有想象的那麽難,好比咱們之間做意識連接那樣,梁稚也不過是連接了咱們的意識,但是是單向的——咱們怎麽可能主動跟他對接,他的能力又在我們所有人之上,咱們發現不了他建立的單向聯係,當然,發現了咱們也切斷不了,必須是梁稚主動切斷才行......”
說到這裏,賽天寶已經明白了。此刻他的腦中已經想象出一個代表梁稚的圓圈,以這個圓圈為中心,散開數條線,每條線的另一端是實驗體,每條線上掛著一個鈴鐺,實驗體一旦動用精神力,鈴鐺便警醒梁稚,梁稚再順著這條線監察那頭的實驗體——十分簡單直觀的方式。“我還以為,他是像屏障那樣,”賽天寶用雙手比劃一個圓,“把整個基地籠罩起來......”
“不是隻有你這樣以為,所有實驗體都是這樣以為的,或者應該說,是梁稚一直故意讓我們這樣以為的,但實際上,你好好想想,長時間單向連接數百個實驗體,說不定還包括那些研究員,千百個人,你能做到嗎?”
賽天寶搖頭。“別說千百個,十幾個我都夠嗆。”
“籠罩整個基地,相當於把線狀的連接變成麵狀、還要無限延伸、不留縫隙,做到這種地步需要多強的精神力?”1500指了指腦袋,“即使腦力跟得上,體力也跟不上的,沒有人做得到,懂?梁稚的監控不是屏障那樣無孔不入,所以他‘殺死’我了,切斷了對我的單向連接,也就發現不了我還活著這件事。”
沒想到會是這樣,賽天寶有些瞠目結舌,但他想了想,眉頭又皺了起來,“但是,這裏頭能鑽的空子很大啊,梁稚明明那麽謹慎......”那除了1500,會不會還有別的實驗體因此活了下來?賽天寶忽然想到,這段時間1500又在哪?他又怎麽會跟1500在一起?對了,他昏迷前......像有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開,賽天寶脫口驚呼:“連榷呢?!”
他怎麽能才想起來?!
“被梁稚帶走了。”1500道。他看著賽天寶像彈簧一樣坐起來,示意賽天寶冷靜,“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問題,咱們一個一個說......”
賽天寶哪有那個時間一個一個理清困惑,他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我得去救他!”
“你怎麽救,人在梁稚手裏呢。”
“我,我......”賽天寶根本不願回憶昏迷前與梁稚交手的過程,完全是被壓著打,每想起一分,賽天寶的臉就又白一分,攥緊了拳頭,賽天寶忍不住爆了兩句粗口,一拳捶在牆上,嘴一撇,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心裏充斥著強烈的無力感。
“我暈了多久?”
“二十個小時吧。”
接近一天。這二十個小時,說不定連榷已經化成灰了。不,不會的,梁稚分明對連榷沒有殺意......但想到那令人膽寒的愛意,賽天寶根本不敢想象連榷此時會是什麽境遇。“我得去找他。你知不道知道梁稚在哪?是不是在六樓?”
“你先冷靜,對付梁稚還有別的辦法。”
賽天寶深吸一口氣,“你有什麽辦法。”
1500站起來,賽天寶這才發現1500坡著一條腿一瘸一拐,1500左腿膝蓋上,有一個彈孔,正是1500先前與梁稚對峙時留下的。他們身處的房間是實驗體平時接受檢查的地方。檢查室很開闊,每個床位間的簾子悉數被拉開,一眼能收覽整個空間,1500沒有走遠,停在一張桌子前,桌上放著一個金屬手提箱,1500打開其中一個,裏頭躺著五隻玻璃管,管中是粉色的**,在燈光下幽幽反光。
“傑曼素?!”
“對。”1500的手指在剩餘三個手提箱上拂過,“如果大劑量注射,跟梁稚或許有一拚。”
賽天寶的心怦怦怦地劇烈跳動起來,粉色的藥劑似乎化成了惡魔,在他耳邊叫囂:試一試!試一試!
“承受不住的話,會死,但如果成功了......”1500的目光也落在傑曼素上,並沒有看賽天寶,語氣平淡地拋出一個兩難的難題。
“我要試。”賽天寶沒有任何猶豫便做出了答案。他目光堅定,“我要試!”
1500露出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
“不過,這是哪來的?”賽天寶想起先前基地的異樣:“基地的人都去哪兒了你知道嗎?怎麽一個人都沒有了?”
“嗯?”1500的目光落在檢查室的工具台上,把隨處可見針筒、酒精棉球等東西整理到一個空托盤裏,對賽天寶的提問有些漫不經心,“說是‘撤離’,好像什麽人盯上基地了,我也不清楚。”
“這樣啊。”撤離?會是特情處的人來了嗎?不對,基地撤得這麽早,特情處應該還在路上才對。
“那,梁稚沒有跟著撤離嗎?”
“沒有。他受傷了。”
“你怎麽知道?”
“我看見的。”1500似笑非笑,賽天寶總覺得他這個表情有些古怪。1500閉上一隻眼睛,抬起一根手指蓋在上麵,衝賽天寶挑唇一笑,得意洋洋道:“我的精神力突破了,現在的我,有‘全知之眼’。”
“全、全知之眼?”好酷噢。
“基本上整座基地,角角落落,我都能看到。”
賽天寶知道這種感覺,就好比連榷用精神力視物。但1500又有些不同,整座基地,是多麽大的範圍,而1500不借助別人的眼睛,而是用碩大的精神網籠罩了基地。
“不會吃不消嗎?”賽天寶瞠目結舌。
“有點吧。”1500故作從容。他確實誇大其詞了,他若是監視整座基地,撐不過五秒。但1500不打算告訴賽天寶,端著一副氣定神閑的姿態,“梁稚傷得挺重,也一直在昏迷,連榷也是。”
賽天寶的心情隨著1500的話大起大落,又聽1500道:“嗯......基地附近,有兩個人,一個沒見過,一個長得像胡得......”
是溫庭煙和1534!賽天寶眼前一亮。
“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四個生麵孔。”
“誰?”
“都說是生麵孔了,沒見過的,不知道。”
賽天寶不由得有些擔心。時間過去了這麽久,溫庭煙和1534為什麽沒能撤出去?
“他、他們在幹嘛?”
“你這是什麽問題。他們被困住了,”1500仰頭,似乎能透過層層天花板看到六樓的梁稚,“梁稚無意識釋放了精神力,所有人都出不去。”包括一部分沒能成功撤離的研究員和實驗體。
利用全知之眼,1500能看到7樓內對峙良久的研究員和實驗體,研究員聚在角落裏抱團,五台屏障儀擋在他們身前,猶如城牆壁壘。實驗體們在一定距離外,殺意騰騰地等待屏障儀失去作用。也不知道哪邊能贏,怪有趣的。
“你笑什麽?”賽天寶皺眉,總覺得1500有些陌生,隻是想到兩人分別許久,1500又“死而複生”,賽天寶便勸自己別想太多。
“沒什麽。”1500把酒精棉遞給賽天寶,壓抑著興奮,“準備吧。去救連榷。”
賽天寶接過酒精棉球,熟練地在自己的胳膊上擦拭,仔細看,那裏有許多已經變成了小紅點的針孔。賽天寶很瘦,皮膚又薄,輕易便找到了血管的位置,針頭壓入皮膚的瞬間,賽天寶還是忍不住哼出聲,看著粉色的藥劑一點一點注入他的體內。
傑曼素——“傑曼”是俄文裏“惡魔”的音譯,而此時此刻,這粉色的美麗惡魔不再是折磨,是力量的強化劑。僅僅一針管還不夠,賽天寶給自己注射了四管傑曼素。
賽天寶已經渾身顫抖了,血液化成了燃料,燃起難以承受的高溫,同時高速流動,過快地細胞運動讓賽天寶缺氧,1500拽過一旁的氧氣瓶,把麵罩扣在賽天寶臉上,賽天寶大口呼吸,氧氣又提供了血液奔走的動力,不過片刻,賽天寶便渾身通紅,血管好似要爆開一般,鼓起一個一個圓泡,這些圓泡把發紅的皮膚頂起、又癟下去,一起一伏好像在呼吸一般,通身在這起起伏伏間腫脹起來。
他承受過的最大劑量是三管半,在三管半的實驗中必須配備一隊警衛員、三個武裝員以便在賽天寶暴走的時候擊暈他。此時氧氣罐裏的氧氣急速消耗,眼看已經過半,賽天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住,第四管還剩四分之一,是1500強行摁著賽天寶給他注射的。
賽天寶腫大的胳膊上根本紮不準針了,針頭下去必折無疑。
1500問:“還要嗎?”
賽天寶已經無暇分辨1500的語氣是否古怪,隻是點點頭,“還能忍......”
“好。”1500讓賽天寶猛地吸一口氧,而後扯開麵罩,撬開封瓶的鉛封,直接把傑曼素灌進賽天寶嘴裏。不論賽天寶怎麽掙紮,1500都牢牢地鉗住他,力道之狠,讓賽天寶覺得他要麽死於傑曼素,要麽死於1500。
一口氣喝完兩管,賽天寶抓著氧氣麵罩癱倒在**,他告訴自己忍一忍,隻要成了,或許他真的能與梁稚硬碰硬。因為梁稚不會放過連榷,也不會輕饒他,所以他得變強,強到足夠碾壓梁稚。
六管藥劑——四管注射,兩管口服,應該就是極限了。渾身的血脈活像是被一寸寸斷開再重新接上,肌細胞迅猛增生,每一陣疼痛過後,體內的力量都更為充盈,眼看著氧氣罐的指標滑向零,呼吸漸漸變得困難,賽天寶強撐著意識疏導力量,安撫每一縷經脈裏狂躁的能力。
氧氣罐耗空,賽天寶闔上了眼,很長一段時間都躺著一動不動,但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緩了下來,身上的紅潮也一點一點消退,憔悴瘦削的麵容煥然一新,光滑細嫩的麵頰上透出淡淡的、健康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