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天寶砸在牆上,又從牆上滑下來,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梁稚把人甩出去後就沒有再給賽天寶半個多餘的眼神,目光傾注在連榷臉上,無比滿意。“其實你不來,我也會去找你的,還好你來了,讓我好開心。”他的聲音沒有一點兒粘膩,脆生生的,但連榷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忍著惡寒,連榷心裏飆出一段髒話,嘴卻根本張不開。此時看不見梁稚的表情倒是一件好事,但梁稚麵糊糊的眼神就像要把他的臉灼出窟窿來,強烈到讓人無法忽視。
梁稚有一筐兒小情話要說,那邊賽天寶蜷了蜷指頭,才清醒了些,便什麽都不考慮,抓住梁稚鬆懈的這一分半秒,極力用精神力發起攻擊。
就像泥石流洶湧而來,梁稚眼裏閃過一絲驚豔,“倒是小瞧你了。”
賽天寶卻不敢大意,他知道他和梁稚之間差距巨大,但他也相信自己還遠不到上限!
賽天寶這一次沒有把精神網塑造成一個小空間,而是直接把精神網收縮成人形的硬殼,膜一樣將梁稚整個封裹住。
火燒水淹、刀捅穿心,賽天寶能想到的通通在那人形硬殼裏上演了一遍。
若是往日的梁稚,並不會怎樣,但偏偏這個時候的梁稚,身上帶了傷,被賽天寶困住,著實受了幾秒鍾折磨。
就這幾秒鍾的功夫,連榷得了自由,一抬手揪住梁稚就是一個過肩摔。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氣,但他知道對付梁稚這種人,不能光靠力氣,倉促間連榷也沒有急著恢複視覺,他集中注意力,調動精神控製力,打算給梁稚來一擊猛的——
但梁稚到底不是吃素的。他掌握精神控製力多少年,賽天寶才多少年,而連榷更不用提,梁稚憋著內傷硬生生把身上的桎梏撕開,賽天寶咬著牙再施力,千斤頂般的重量砸向梁稚胸口,梁稚冷哼一聲,抬起一隻胳膊,硬是擋了回去。
這頭梁稚阻擋的力氣多加一分,那頭賽天寶遭的罪便也多加一分。但賽天寶怎能甘心?心口血氣翻湧,嘴裏一股子腥甜的鐵鏽味,賽天寶有些失了智,甚至不顧及還有連榷在場,傾盡了全力。
梁稚無心戀戰,爆發一聲怒喝,精神力以他為圓心震**開去,空氣顯出有形的波動,肉眼可見連榷被波動攔腰擊中,他醞釀的攻擊與梁稚的精神力撞出一聲巨響,衝擊如海浪一般把辦公桌椅一層一層掀飛出去。已是強弩之末的賽天寶,眼看著連榷倒下,也毫無辦法,在餘波的攻擊下也失去了意識。
塵硝散去,露出一室狼藉。圓柱控製台的屏幕徹底黑了,中央大廳的燈撲閃撲閃,滅了大半,隻有角落的幾盞燈還透著光亮。
指揮官亞曆山大從隱匿的角落走出來,“梁先生?”
“嗯?”梁稚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不起來,漫不經心地給了他一個反應。在亞曆山大看來,這個怪物“懶洋洋的,遊刃有餘”,但隻有梁稚自己知道,他慢吞吞的是因為受了嚴重的內傷。
亞曆山大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幾步,不敢靠得太近,隻是提醒梁稚:“撤離已經開始了,梁先生趕緊跟我上去吧。”
“急什麽。”
亞曆山大看著梁稚向連榷走去,他不知道連榷的身份,隻當他是個實驗體,探究的目光轉了一圈,正對上梁稚警告的眼神。亞曆山大一窒,“梁先生,將軍交代了,您一醒來就讓您趕緊撤離。”幾天前,梁稚放出神識追捕下落不明的1507,身體倒是一直留在六樓的安全艙裏,彼得洛夫吩咐他,務必讓梁稚跟著走,畢竟隻有梁稚知道1507在哪。因為基地出事,他強行喚醒安全艙裏的梁稚,一方麵當心梁稚惱恨他,另一方麵又擔憂梁稚有沒有順利追蹤到1507的下落,但梁稚醒後隻字未提,一臉不快。
梁稚根本不把亞曆山大的話放在心上。他摘下連榷臉上的麵罩,非常滿意地摸了摸連榷的臉,挾著連榷,拖著他往電梯裏去。
“梁先生,”亞曆山大皺眉,他不知道梁稚要做什麽,但他知道他的話梁稚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不想惹彼得洛夫發飆,亞曆山大硬著頭皮道:“我不得不再跟您說一遍,‘線人’提供情報,中國那邊的那個麻煩組織馬上就要到基地了,將軍非常明智地選擇了立即撤退轉移,時間有限,還請您配合......”亞曆山大得了梁稚一記眼刀子,剩下的話頓時說不出了。
梁稚的眼神是很有威懾力的,特別是他不快的時候,半點口舌不費,直接在別人的腦子裏警告對方,此時亞曆山大腦子裏就隻有“閉嘴”兩個字嗡嗡作響,震得他頭皮發麻。但他心裏還是懷著對彼得洛夫的恐懼,在“勸與不勸”間來回搖擺。
梁稚怎能不知亞曆山大的想法?但他更清楚彼得洛夫的想法。那個老家夥在意的不過是1507罷了,但左右隻有梁稚知道1507在哪,又隻有梁稚能壓製1507,所以梁稚不慌不忙,無所謂彼得洛夫會把亞曆山大怎樣,隻想著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電梯門合上之前,梁稚又想起了一件事,他吩咐道:“把他送去禁閉室,然後來6樓找我。”
“誰?”亞曆山大順著梁稚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賽天寶,但賽天寶身上還套著防護服,他沒能認出來,頗為不確定地向梁稚投去詢問的目光,電梯門卻已經合上了,跳動的數字顯示梁稚已經向著6層去了。
“......”亞曆山大在無線電裏聽得助手匯報說:研究員已經撤走了一部分,五台屏障儀有點兒效果,所有實驗體聚在五層,沒有反抗,他們安排了注射安眠藥物,正按照實驗體的等級次序編組撤離梯隊。
一切還算有序,亞曆山大頷首,指示助手不要擅自行動,又環顧了一圈中央大廳,或許是光線昏暗的原因,生出一種有誰在暗處盯著他的緊張感。亞曆山大曾是一名軍人,出於警惕,他掏出了他的格拉奇手槍,子彈上膛,亞曆山大將槍口對著賽天寶,緩緩走近。
亞曆山大認出了實驗體1534,他用軍靴硬實的鞋尖試探地踢了踢賽天寶,賽天寶沒有一點兒反應,亞曆山大拽過一把轉椅,把賽天寶搬到凳子上,推著凳子快速向走向電梯。
“篤、篤。”——身後傳來非常微弱的動靜。
亞曆山大麵無表情,還算鎮定自若地按下電梯按鍵,看著電梯的數字從6開始減少——5、4、3......
“咚咚咚。”背後的動靜變大了,而後變成哐哐哐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砸門,情緒很是暴躁,亞曆山大已然聽出來了,聲音來自垃圾回收間的那條管道——當初彼得洛夫把死去的、還有將死的實驗體與垃圾一塊丟進那條管道的時候,他就疑慮沒死絕的實驗體會不會順著管道爬上來。比起丟棄,亞曆山大更讚成火化或者碎屍,但彼得洛夫的決定向來不容商榷,亞曆山大隻好讓人在管道裏鋪設了一堆利刺,而此刻,他的想象似乎成真了,亞曆山大仿佛能聽到悉悉簌簌的衣料摩擦聲,仿佛已經看見了一個接著一個往上爬的“殘廢品”,他們的手腳被利刺穿破了,血順著管壁往下流,他們卻感受不到痛一樣,還在往上爬——
亞曆山大握緊槍,但就像故意要證實亞曆山大的猜想似的,電梯門打開後,裏頭不是明亮的電梯廂,而是一條黢黑的管道,一隻手“啪”地拍在亞曆山大腳邊,亞曆山大下意識連開兩槍,距離過近而火力過猛,削掉對方小半個腦袋,剩下血肉模糊的半張臉,爛掉的地方像搗碎的肉泥,亞曆山大被那怪物抓住了一隻腳,掙脫不得,“砰砰砰”連開數槍,直到子彈打盡了,那東西還在靠近。
扳機卡拉卡拉的響,但沒有子彈的槍不過是一塊廢鐵。這時,亞曆山大忽然認出了這半張臉,是他來到基地後處理的第一個實驗體......
恐懼到極點,人反而能冷靜下來。亞曆山大比誰都清楚這個實驗體已經死了。所以這是幻覺——亞曆山大心稍安,隨即看向賽天寶,但不知什麽時候,明明就在他腳邊的轉椅不見了。亞曆山大扭頭,隔著好遠的距離,他也能清楚地看到,那扇閥門已經停止了晃動,被人從裏頭掀起,狹長的開口裏露出一雙眼睛。四目相對,那雙眼的主人笑了,眼裏藏不住的高興和嘲弄。
子彈的射程達不到那麽遠。亞曆山大望著那雙眼,心念一閃,忽然認出了那是誰。
完了——亞曆山大想。亞曆山大咧嘴一笑,迅速把槍口塞進嘴裏,毫不猶豫扣下了扳機。子彈穿過他的腦袋,連著血迸出。亞曆山大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攀著他腿的那個怪物便不見了,電梯也恢複了原狀,安靜整潔的電梯廂裏什麽都沒有,一張轉椅倚在牆邊,賽天寶以一個別扭的姿勢躺在轉椅上,臉上落了細細密密的血點,溫熱的鐵鏽味刺激了他,在昏迷中顫了顫眼睫。
恍惚中,賽天寶看到有人向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