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4:賽天寶你在哪?
賽天寶用連榷的微信給他發語音:我在連榷家。
1534:連榷跟你在一塊兒?
得到肯定答複後,1534飛快說明情況。賽天寶趴在手機上,徹底懵了。
“賽天寶?”連榷摸了摸賽天寶,感覺他很僵硬。
“我......我的腦子......”賽天寶說不清是什麽感覺,脫離身體太久了,冷不丁聽見這麽一個消息,心裏奔過一萬頭草泥馬:“我的腦子要沒有了!嗷嗚——”
嚎了兩嗓子,賽天寶突然振作,問1534:“他們啥時候要動手?”
“說是下周一。”1534翻了翻日曆,“你還有四天好活。”
“啊——”四天......人生最後的四天要作為一頭豬度過。賽天寶覺得他已經不能思考了,腦子裏嗡嗡響。他碰巧聽說過“切腦”的事。不是1500告訴他的,是一個14序號開頭的實驗體說的,說在基地的地下,有個地方擺滿了從死掉的實驗體身上切下來的大腦,他之前還不信呢,原來是真的!
連榷則冷靜多了,問1534:“基地的位置確定了嗎?”
“確定了大概範圍。具體的還需要一點時間。”
“需要多久?”
“一天。”1534摩挲著下巴,“至少一天。”
連榷說了聲好吧,讓1534把大致的位置信息發給他。
1534雖然不意外,但還是問:“你打算去?”
“嗯。”
“可能會死,你為什麽去?而且你是個瞎子。”1534是真的好奇,也算是明白為什麽溫庭煙那麽著急了。“溫庭煙去找你了,不如聽他的,把這事告訴特情處?”
連榷反問他:“之前你不也反對溫庭煙把你暴露給特情處麽?”
“嘿,那是因為我不想再被當作實驗體研究了,但比起被切腦,你覺得哪個好一點?”1534向來想到什麽說什麽:“且不說你去了能幹嘛吧,你又看不見,能不能去都是個問題。啊,我是想問,你為什麽非要去啊?”
“你認為,特情處真的能去救賽天寶嗎?”連榷又反問。
“什麽意思?”
“特情處為了抓捕彼得洛夫已經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他們不會為了賽天寶而貿然出手的,何況是在僅有四天的情況下。”
說來說去1534也沒聽到連榷非要親自去的理由,但他懶得再問了,他還得爭分奪秒鎖定基地的具體地址呢,他便再提醒連榷一次溫庭煙已經去找他了,而後把大致的地址發給了連榷。
這個地址有些熟悉,離連詵當年留學的地方不遠,但範圍確實很大,是俄國邊境的一個洲。
“範圍不能再縮小點麽?”
“我說了得再至少一天。”
“好吧。”
連榷當即定了機票,沒有過多收拾行李,抱著賽天寶就要出門,在小區門口被飛速趕來的溫庭煙攔下。
“去哪?”溫庭煙長長吐出一口氣,他一路上不知道闖了幾個紅燈,估計把駕駛本的分都扣光了。“上車。”
“去散步。”連榷道。“不上。”
“嗬。”溫庭煙才不信,“上車吧,聊聊。”
“溫醫生......”賽天寶顫顫巍巍地開口,溫庭煙卻直接打斷他:“賽天寶,”溫庭煙的語氣還算溫和,“你讓我跟連榷單獨談談,我不是不願意救你,但你也不希望連榷出什麽事吧。”
連榷頓時沉了臉,“你當著我的麵威脅誰呢?”
“就威脅了!”溫庭煙心裏憋著火,一拍方向盤,恨不得揍連榷一頓,“上車,我不說第四遍。”
連榷沒有上車,站在原地不動,溫庭煙眼裏冒著火,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表情逐漸可怕,賽天寶夾在兩人的低氣壓中央,看看溫庭煙又看看連榷,兩人僵持著,空氣都變得冰冷。於是賽天寶扯了扯連榷的衣服。
連榷還是不動。
要不......賽天寶心裏想著,要不他稍微控製一下溫庭煙,隻要幾秒,讓溫庭煙當作沒看見他們就行。賽天寶扒住連榷的胳膊,想著怎麽把這個想法告訴連榷,連榷卻突然順了順他脖子上的毛,力氣稍微有些重,賽天寶仰起頭,看見連榷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似乎是猜到了賽天寶的想法。
感覺到出入小區是住戶們不停打量他們,賽天寶小聲提醒道:“堵在大門口不太好......”
連榷轉身,語氣生硬地甩下一句,“上樓。”
溫庭煙告訴自己別跟他一般見識,把車隨便往樓下一丟,跟連榷上了樓。
“阿姨上班去了?”
“嗯。”
“你打算不告而別?”
“嗯......”這回連榷的氣焰稍微弱了一點,但臉色依舊不好看。
溫庭煙深深吸一口氣,再吐出去,像是要把心裏的鬱結都排空,沒再說“如果你出事了阿姨要怎麽辦”這種話,他知道連榷已經聽夠了,如果這句話管用,他也不至於愁成這樣。
兩個人都臭著一張臉進了屋,溫庭煙表示希望跟連榷“單獨談談”,連榷便把賽天寶留在臥室裏,關上門,但少了賽天寶緩和氣氛,客廳裏的低氛更低迷了。
“1534都跟你說了?”
連榷點頭,倒了一杯水,放到溫庭煙麵前。
溫庭煙見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在家裏也來去自如,一點兒沒有受視力不便的影響,“你非要去?”
“嗯。”
溫庭煙掐了掐眉心,“給我一個你必須親自去的理由吧。為了賽天寶?”
“嗯。”
“嗯什麽嗯。”溫庭煙看了眼臥室的方向,控製音量道:“你才認識賽天寶多久?”早上肖欽的話突然從腦子裏蹦出來,溫庭煙不是不相信連榷,甚或說他也覺得連榷不似普通人,但他正好跟肖欽有不一樣的想法,因為他想起了上一次為連榷做深度催眠時連榷呢喃著賽天寶的名字,還有一連串的怪事,都是因為賽天寶的出現才發生的。
“他下周一就可能被摘腦,隻有四天時間,我不去,放任他死?”
“你別把自己說得跟英雄一樣。難道非得你去救?”溫庭煙挖苦道。
連榷不為所動,“我也說得很清楚了,特情處這個時候絕對不會為了賽天寶而貿然出手的。”
“那你打算怎麽去救他?萬一你死在那呢?再退一步講,萬一你打亂了特情處的計劃,你想過可能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嗎?你要談人命,好,那我們就談人命,賽天寶命懸一線,但特情處謀劃了這麽多年,是為了一己私欲嗎?賽天寶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不是命?王旭犧牲了,你要讓他白死?”
連榷放在膝上的拳頭攥得死緊,“你倒是替特情處說話。”
“你丫的別混淆視聽!”溫庭煙用力一拍桌子。
臥室裏,賽天寶趴在門上,努力聽外頭的動靜,聽見溫庭煙拍桌子,急得在原地轉了兩圈,然後一個起跳,鉤住門把手,借著體重下壓,一個典型的“貓開門”把門給打開了。
溫庭煙看他急匆匆跑出來,也沒給好臉色,幽幽道:“沒動手呢,別想太多。”
賽天寶也有幾分尷尬,但出了臥室就不想再進去,正想著如何降低存在感,連榷走過來又把他抱進了臥室。賽天寶撐著連榷的胳膊,直起身子平視連榷,方才溫庭煙那些刀子般的話他都聽見了。“要不......”
“不用擔心。”連榷的手習慣性地呼嚕呼嚕豬腦袋,然後把豬放下,走了出去,但這回沒關門。
“......”溫庭煙無語,這跟讓賽天寶留在客廳有什麽區別?“還有協調的餘地,會有人去救賽天寶,但不是你。”
“是不‘會’是我,還是不‘能’是我?”
“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如果僅僅是因為我看不見,那就不會是我,但如果我有精神控製力,那就不能是我。”
“你什麽意思。”溫庭煙的目光掩在玻璃鏡片後,眼裏有懷疑、猶豫、驚怒和擔憂。
“早上你們說話的時候我就在辦公室外麵。”連榷坦然道。
“......”溫庭煙覺得頭疼,索性敞開來講:“那隻是肖欽的想法,我覺得你被賽天寶控製了更有可能。”
“他沒有,他也不會。”
“你為什麽這麽信任他?客觀來說,賽天寶是基地的實驗體。”
“他不會害我,我保證。”
“莫名其妙,你拿什麽保證?你跟賽天寶在兩年前就見過了,你出車禍跟他有沒有關係?”
“我倆都想不起來了。”
溫庭煙揉了揉舒展不開的眉心:“阿姨呢,你不管不顧了,就是要去?”
“不是我不管不顧,你怎麽不明白,是我必須得去。”連榷難得沒有再冷著一張臉,緩和了語氣,“重點在於‘我’,這是連家人繞不開的。”
“什麽意思?”
“我爸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能讓我知道任何關於實驗的事?”
溫庭煙遲疑了一下,點頭,“對,老師確實不希望你接近這方麵的事。”
“你想過為什麽嗎?”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我爸要瞞我瞞得死死的?又為什麽我跟我爸關係那麽差?又為什麽,我爸失蹤、小詵失蹤,而後實驗體還能準確無誤地找到我?”
溫庭煙知道連榷一定守著什麽秘密,這會兒是要跟他攤牌了?
“我爸很忙,你是他學生,你比誰都清楚,他忙起來,才回家幾次?但我不怨的,至少十歲之前,我都沒有怨過。我還小的時候,我爸也會帶我去實驗室,在我心目中,他是偉大的科學家,也是很好的父親。但是有一天,我腦子裏有了別人的聲音。”
“......哈?”溫庭煙以話題突然變靈異,但隨即想到一個可能,“是,精神控製?”
“對,用賽天寶的話說,是大腦間建立了聯係。”連榷好整以暇地拋出問題:“你知道我聽見的,是誰的聲音嗎?”
“誰?”
室內的氣溫仿佛一瞬間降低了好幾度,溫庭煙胳膊上湧起了一堆雞皮疙瘩,他聽見連榷說:“我爺爺——連撼。”
“......”溫庭煙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上世紀初,腦科學研究有突破性進展,超越了玄學,發現了在極少數人體內能分泌一種特殊的物質,使得自己與周圍人的大腦電波發生同頻振動,從而連接他人大腦並達到控製他們想法的目的。66年,中外專家聯手進一步研究,推翻了先前的“物質分泌學說”,找到了讓大腦產生共振的特殊方式,並通過機械設備擴大腦電波的輻射範圍,但該項實驗於1969年終止......
各種資料從腦子裏奔騰而過,溫庭煙一瞬間仿佛抓到了某個關鍵,似是而非,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不止溫庭煙,賽天寶同樣震驚不已,兩隻豬耳朵筆直地立著,時不時輕顫,不錯過外頭的任何一個字。
“怎麽可能!是不是你聽錯了?”
“我爸的反應告訴我,絕對不是幻聽。”這段記憶連榷其實記不真切,他常常無意識地行動,然後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清醒過來,最後一次“犯病”,是在連懇平的實驗室,父親拿著一把刀抵在他脖子上,目光可怖。
【“......爸爸?”
“阿榷?是你嗎?”連懇平遲疑了數秒,才把刀丟開。
小連榷點點頭,環顧四周,“爸爸,我怎麽在這裏啊?我好困啊。”
“沒事,你,睡一覺就好了。”
小連榷迷迷蒙蒙地揉了揉眼睛,伸手要父親抱,但連懇平一把打開了兒子的手,甚至不敢與之對視,匆匆離開,沒過多久,連媽媽來接小連榷,連懇平對妻子道:“......看好他,別讓他到實驗室來了。”】
那之後一段時間裏,父親視他如蛇蠍,連榷碰了幾次冷臉,也就不往父親跟前湊了。父子關係,就這般冷落了下來。
“這......”溫庭煙頭一次聽聞這段往事,在他印象裏,老師非常珍愛家人。
“我爺爺是當年那項計劃的骨幹之一。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爺爺在我爸幼年就去世了。”
賽天寶卻是見過連榷爺爺的照片的。就在梁稚的房間裏。他趴在被子上,卻打了個哆嗦,總覺得事情比他猜測的還要複雜許多。
連榷繼續道:“當年小詵失蹤的時候,已經查到了很多關於實驗基地的事,但我當時沒能理解,如今才把線索串起來。我們家在這件事裏牽涉很深,說不定......我媽也是了解一些的。”
“阿姨?”溫庭煙想到一團和氣溫柔可親的師母,搖搖頭,“不,不可能。”
連榷無意辯駁這點,隻是說道:“你問我必須去救賽天寶的理由,我說不出,但不去救賽天寶的理由,你有嗎?”
之前或許還能說出一二,但此刻溫庭煙腦中謎團糾葛,暫時喪失了語言表達能力。
連榷知道他已經說服溫庭煙了,輕聲道,“我不想讓賽天寶死。”
那個有點兒吵,成天嘰嘰喳喳的少年,他還對世間的一切抱有好奇和熱情,他是那麽善良,懂得體貼關心別人,又是那麽聰明,在險境中艱難求生,為什麽要讓他死去呢?
“我不會做危險的事,”連榷跟溫庭煙保證:“我甚至不會進入基地,不會影響特情處的計劃,到時候1534會斬斷基地的電源和安保,做出係統自爆的假象,賽天寶自己從裏頭出來,我隻是去接他而已。”
“我、我也保證。”賽天寶在臥室裏磕磕絆絆地大聲發誓:“我不會讓連榷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