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7給了柳平川一個冷漠的眼神，掀開被子下床，又皺起眉頭。
柳平川見他表情不善就心裏發怵，他還沒搞明白這個1507是怎麽一回事呢。瞟了1507一眼，柳平川慢慢往客廳蹭。
“我要洗澡。”
“浴室隨你用。”
“......”
“？”
“衣服。”
“哦哦，”柳平川貼著牆根，找了兩套幹淨的衣服，雖然他比連詵矮，但是連詵此時太瘦了，衣服穿在他身上，除了短一點，並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等1507洗漱完，柳平川已經吃完了飯，坐在沙發上離廚房最遠的地方。1507也不說話，默默吃東西，因為太久沒有吃過像樣的食物，1507喝了半碗粥就飽了。
對著菜色簡單卻美味的桌麵，1507難得發呆走神，就在這時，梁稚的聲音不厭其煩地又出現了：【1507，匯報你現在的位置。】
【......】
【你覺得不說，我就找不到你了？】梁稚陰惻惻的，【你身上有我用精神力留下的標記，你跑不掉的。】
“滾——！”1507把腦子磕在桌上，發出好大一聲“哐”，但沒能把梁稚的聲音趕出去，他感覺到梁稚對他的影響比昨天清晰多了，這說明梁稚離他越來越近！
【你那邊有誰？】梁稚突然問。
【......從我腦子裏，滾出去。】
【你跟誰在一起？誰幫了你？】梁稚興致勃勃，【攻擊他。】
“攻擊他”——1507無數次聽過這個指令，也無數次執行這樣的指令，從最開始的娜西婭，到後來流水般更換的研究員，1507幾乎形成了條件反射，他揚手就要向柳平川打去。
“靠！”柳平川在他大喊“滾”的時候就嚇得躲到了角落裏，他看出來1507非常痛苦，然後突然用一種捕捉獵物的眼神盯住他。柳平川連滾帶爬地跑，但實力懸殊，立刻被1507用精神力拽到跟前，柳平川沒再給他動手的機會，眼疾手快地抓過桌上的盤子，“哐”地砸在1507頭上。
這一下的力道十足十，盤子都砸碎了。
兩秒後，1507如釋重負地暈了過去。
柳平川對於砸暈1507沒有一點兒負罪感，首先是給自己報仇，其次是覺得這個家夥在連詵體內，對連詵不好，再加上他之前的觀察，連詵和1507一般隻會出現一個，所以他砸暈這個1507的話，連詵是不是就能出現了？
連詵完全沒想到自己又能被強製喚醒的一天。明明在基地裏，不論遭遇怎樣的折磨他都不會被強製喚醒，這是怎麽一回事？
不過雖然新奇，連詵覺得這樣的事還是少點比較好，他的腦殼可禁不住幾次暴擊。
“連詵！”柳平川有些驚喜，“真的是你！”
“......是我。”
“你等下，”柳平川拿來醫藥箱，一邊替連詵包紮，一邊問他：“那個1507是誰？”
這個問題解釋起來很麻煩，連詵沉吟一會兒，道：“他也是我。”
“啊？”柳平川有些懵。
連詵卻不想再多說，等柳平川包紮好他頭上的傷，連詵便向他告辭：“我要走了，謝謝你。”
柳平川拽住連詵的胳膊：“走？去哪裏？你不是回來了嗎？”
梁稚已經在找他，連詵不打算在藹洲市繼續逗留，他打算去爺爺奶奶以前住的鄉下——上溪村，去爺爺的舊物裏找找關於水晶球的線索。多說無益，連詵搖搖頭，“我走了。”
“你沒有身份證，沒有錢，沒有手機，”柳平川好不容易見到連詵，自然不會讓人就這麽離開，而且那個1507簡直就是不定時炸彈，還是殺傷力極大的那種，柳平川越想越覺得不妥當，“我跟你一起走！”
“不行。”
“為什麽不行？”
連詵頭疼，怎麽還被纏上了？
“你把我打成這樣，就想跑？”柳平川想到什麽說什麽，“而且我跟你家做了兩年鄰居了，林阿姨還要認我做幹兒子的，咱倆就是兄弟了，是兄弟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而且當初說好了要見麵，你還放了我鴿子！”
“你......”連詵剛要反駁，柳平川就虛弱地捂住肚子，哎呦呦地叫疼，全然沒有了方才把盤子舞得虎虎生風的架勢。
“這不是鬧著玩的。”連詵無奈。
“我知道。”柳平川也正經了神色，“那你能告訴我，你現在要去做什麽嗎？如果很危險，我答應你，我不去，不過我會立刻告訴連大哥這一切。”
“......我哥他，他知道精神力嗎？”連詵忽然問。
“應該是不知道的。”柳平川迷惑，“連大哥知道嗎？”
連詵也不確定，“你先別告訴我哥，我現在打算去找一樣東西，很危險，有人在找我。”
“是穿綠衣服的人嗎？”
“你怎麽會知道他們？”連詵震驚。
柳平川便講述了那一晚的奇遇，連詵也不得不感慨，原來他們是真的有緣分。但這不能成為連詵帶著柳平川冒險的理由。
“你沒有錢你怎麽去？”柳平川狐疑，“你不會想走著去吧？”
連詵當然不想走著去，他可以利用精神力，搭一搭順風車，雖然這麽做對精神力的損耗大了些，但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我不同意！我......嗯？連詵？”柳平川懵逼地看著連詵又變成了1507，下意識舉起一個幹淨的新盤子。
“......”
在1507的眼神攻勢下，柳平川默默把盤子扣在自己腦袋上，充當安全帽。
“去收拾東西。”1507道。
“嗯？”
1507絕不多說一句廢話，給了柳平川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領悟，便坐到沙發上閉目養神了。對他來說，頻繁使用精神力還更容易讓梁稚找到他，如果能選擇不需要精神力的移動方式，那最好不過。左右，他隻需要保護連詵安全抵達目的地就行了。
柳平川沒想到事情還會這樣發展，不過他飛快收拾了一隻背包，正要給學校發消息請假，1507就跟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不準聯係別人。”
“......為什麽？”
“我不相信你。”
“......我給我爸媽發呢？”
“不行。”
柳平川想到連詵說他是1507，1507就是他，所以這是連詵也不信任他的意思嗎？柳平川隻能先默默照做，之後再尋機會聯係家人了。
“那走吧。”柳平川穿上鞋背好包，又給1507準備了帽子和口罩，借著精神力的掩映，兩人順利地離開了藹洲市。
幾天後，1507和柳平川踩著傍晚的餘暉進入上溪村。
“……”這幾天連詵一次也沒有出現過，柳平川試探著問了原因，1507根本不理他。除非必要的話，1507的嘴就是緊閉的蚌殼，任憑柳平川怎麽撬，都不張開一絲縫隙。
柳平川的樂觀也消磨得隻剩一點了。
這幾天裏，1507時不時發熱，對出現在周邊的東西都過分警惕，脾氣越來越暴躁，柳平川在他逼人的低氣壓下，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慢慢地也變得一樣沉默。
“你不舒服嗎？”
“......”1507強忍著身體的不適，表情沒有泄露分毫，但汗濕的衣裳卻是遮掩不了的。
沒得到回答，柳平川也隻能閉上嘴，心裏想著連詵。連詵說1507是他，1507也說自己是連詵，他們性格截然相反，但互有溝通，柳平川注意到連詵對1507的態度並不排斥，而1507對連詵似乎有種過度保護的情緒，那就不能簡單地判斷這個情況是人格分裂。但柳平川心裏又無法輕易地把連詵和1507劃上等號，他私心裏，害怕且討厭1507。
“連詵怎麽樣了？”過了一會兒，柳平川忍不住問。
“他在睡。”1507答。
“他還要睡多久？”
“......不知道。”
“哦......”
柳平川垂下頭，站在旁邊的1507能輕易地看到那截白皙的脖子上一圈圈青紫的勒痕。除了這些，在衣服下，柳平川身上還有一些大大小小、新舊不一的青紫和皮外傷。
1507覺得他不可能再帶著這個普通人了，好在已經到了上溪村，連詵馬上就能醒來。
童年時，連詵多次在奶奶這裏度過假期，雖然他從來沒有見過爺爺，但爺爺的遺物被細心地收納在儲物間裏，是連詵而後連榷小時候探險的寶地。
但現在這塊寶地已經沒有了。
“你們是誰？”
“你是誰？”
院子裏陌生的一家人與籬笆外的1507和柳平川麵麵相覷。
“這是我家，你們找誰啊？”
“這不是連家？”
“不是啊。”中年農漢拍了拍手，“哦，你是找連家啊......”
奶奶去世後，鄉下的房產交給了二爺爺，而二爺爺沒過多久也去世了，小院落在幾位親戚間輾轉，就在連詵失蹤的這幾年裏，小院落最終被租出去，而爺爺奶奶的所有東西要麽被親戚帶走，要麽被處理掉——站在陌生的小院前，聽不認識的屋主人說明情況，連詵是失望的。
“接下來怎麽辦？”柳平川站在後邊，自然也聽到了屋主人的話。這裏沒有連詵要找的東西，那下一步要去哪？
1507也在問連詵。
渴求傑曼素帶來的疲憊和痛苦並不隻是1507一個人在承擔，安全區裏的連詵同樣辛苦。
【去哈市，父親說他走後的前幾年藏在哈市，那裏的工作室也許還在。】連詵思慮一番，下了決定。
1507沒有異議，他邁動腳步，柳平川急忙跟上，1507頓了下，隨即又大步向前。
柳平川沒有問今晚在哪落腳，隻是在看到一間小賣部時，訊問1507：“我想去買瓶水。”
1507點頭，站在原地等他。
柳平川小跑進小賣部裏，進門前還回頭看了一眼，1507就站在原地，然而等柳平川匆匆出來，小路口就沒了人影。
懷裏抱著兩瓶水，柳平川氣得大喊：“連詵——！”
自然不會有人回答。
“1507！臭傻逼！你丫的——”柳平川一邊罵，還有些心虛，怕1507會突然冒出來，罵了好一會兒，柳平川終於確定，他真的被丟下了。
小賣部的老板好奇地探頭出來看他：“小夥子，脾氣不小嘛。年紀輕輕地別打架，看你這一身傷，前頭有診所，去給醫生看看吧。”
柳平川惱怒又不失禮貌地道謝，這時候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大部分村民都在家裏，一部分陸陸續續出門活動，柳平川詢問是否有人見過1507，順著村民指的方向追去。
連詵比柳平川還要震驚：【你就這麽把他丟下了？】
1507語氣平淡：【不然等我殺了他嗎？你知道的，不能再帶著他走了。】
幾天下來，連詵和1507也漸漸摸清了身體的狀況，傑曼素必須每天注射才能給精神力“充電”，已經好幾天沒有注射任何藥劑的他們，身體絕對在走下坡路，戒斷引發持續不斷地高熱，各別部位會**、發癢，大部分器官則是疼痛不止，1507極力不讓柳平川看出端倪，事實上他承受的痛苦遠比柳平川以為的還有嚴重得多。
最糟糕的是精神力的損耗，1507沒有傑曼素充能，安全區居然成了唯一的供給，依靠著連詵，1507還能使用精神力，但是連詵對精神力的控製要遠遠低於1507，更別說梁稚不時地警告騷擾，連詵和1507之間的聯係也更加微弱。
連詵和1507成為兩個獨立個體的感覺愈加明顯，連詵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這種變化讓他不安，這意味著他不再能克製1507的暴躁情緒，如果1507徹底暴走大殺四方，那除了梁稚，無人能阻止。
【......】連詵擔心柳平川，但他知道1507說的是對的。
1507走得特別急，梁稚雖然還沒有出現，但昨天開始他偶爾能察覺到其他實驗體的存在。在他以為甩掉了對方的時候又突然冒出來，這種感覺像極了兩年前第一次被綠製服圍剿的時候。
連詵能感應到1507的急躁，卻不知道原因，直到已經走出去了好遠，他才發覺不對勁。
【有其他實驗體追來了？】
【......】1507敏感得多，早就知道有實驗體追著他們進入了上溪村。
1507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連詵的話，連詵驚怒：【你知道有人追來了，還把柳平川丟下了！？】
【不然能怎麽辦？】1507語氣不善，【是他自己非要跟著來的。】
【是你同意的！】
【連詵——我就是你！】1507暴跳如雷，他自生成的那一天起，除了冷漠，便隻有憤怒這種情緒，基地培養他的殺心、訓練他的技藝，但他從沒有把暴戾向著連詵宣泄，這是唯一一次，他提醒連詵：【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你所有負麵情緒產生的！你懦弱，害怕，我來擋，你想帶他走，我帶上他了，也是你想丟下他，我才丟下他的！】
【我沒有！】連詵大喊。【把身體交給我，現在，立刻，馬上！】
【......你想回去找他？】
【對！】
【我不同意。】1507繼續往前走，他躲著風中遠遠傳來的精神力的氣息。
【不需要你同意！1507！休眠！】連詵接連下令，【把身體給我！】
【憑你打不過那些實驗體的。】1507嘲諷道。
【把身體給我！】連詵爆發了，1507悶哼一聲，瞬間出現在了安全區外，精神力又變厚厚的繭狀，把1507牢牢關在裏麵。
重新掌握了身體的連詵踉蹌兩下，立刻就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