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彼得!】安德烈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連詵了,猝不及防見到人,安德烈立刻試著用精神力建立意念連接。
他不是很熟練,好不容易成功了,但連詵沒有理會他。
連詵——或者應該說是1507,他一臉冷然地站在檢查室中央,手臂上的舊傷愈合了,腿上又有新傷,他配合地抬手抬腳,任由一群研究員圍著他團團轉,他聽到了安德烈的聲音,但安德烈呼喚的是連詵,而不是1507,所以1507不會給予回應。
安德烈不知道心裏該有多絕望。他以前偶爾會覺得連詵像變了一個人,現在的連詵則真的變了,基地裏1507的傳聞甚至多過了梁稚,到處都籠罩在這兩人的威壓和恐怖之下,他每次都想跟連詵說說話,問一問那些被他殺死的研究員是怎麽回事,問一問連詵的傷重不重,問一問逃出的計劃是怎樣的,可是連詵明明聽到了,卻一言不發。
安德烈很害怕,他害怕自己被朋友拋下了。
【彼得......我想離開這裏。】安德烈也開始接受檢查,他們之間隔著五六米的距離,安德烈看不清連詵的表情,他得不到回應,也沒有放棄,他覺得連詵一定是能聽到的,隻要他一直說下去,連詵一定會回答他的。【我不知道你有什麽計劃,我這個腦子,不太適合想這些太複雜的東西......彼得,我想快點逃出這裏,我覺得我能行,上一次我看到有關實驗體失控爆發了,好多人都攔不住他,我覺得用精神力硬拚的話,我也可以......】
給1507上藥的研究員手抖了一下,棉棒按在了傷口上,研究員臉都僵了,看到1507皺起眉頭,嚇得直冒冷汗。
1507卻不是因為疼才皺眉的,他是因為安德烈的話。
“喂,醒醒......他在叫你......喂?”1507試著呼喚連詵。
【彼得,有個好消息。】安德烈難得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我戀愛了!】
“......”1507用精神力戳了戳腦子裏的安全區:“快醒醒,你朋友瘋了。”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對我也很好。】安德烈這麽說著,表情卻是難過的,【你應該不知道她,我剛到基地的時候,是她給我包紮的傷口——她是個研究員。】
連詵在安全區裏聽到了安德烈的話,他走到安全區的邊界,看到了圍得水泄不通的研究員們。
“你不出來嗎?”1507問他。
連詵側頭傾聽安德烈的述說,沒有回答他。
【我想帶她一起走。先偷偷溜出去,如果被抓住了就用精神力對抗他們,她手裏也有一點藥,她還可以去偷鑰匙,我們會從安保隊那裏拿到武器......她很勇敢,彼得,你要跟我們一起走嗎?】
“告訴他,獵手計劃就要再展開的事。”連詵下令,1507如實地轉達了。
【彼得!你終於回答我了!】
“傳達:抱歉,安德烈,我有時候不在狀態。”
【沒關係的,彼得,噢——兄弟!幸好你沒事!】安德烈的檢查已經到尾聲了,而1507的檢查還未過半,【我得走了,你下次記得也要回答我啊。】
“安德烈,不要衝動,利用獵手計劃吧,更安全。”
【那她怎麽辦?】安德烈沉默了一下,又爽朗地說道:【我會考慮的,兄弟,祝你好運。】
【祝你好運。】1507傳達完,“看”向連詵。
連詵皺起眉頭,“最近我與你的聯係似乎變淺了,你有沒有感覺?”
“我失控的頻率變高了。”1507回答。
“原因?”
“他們調整了藥劑,新的藥劑太刺激,我控製不住。梁稚還想趁我失控的時候控製我,你該從安全區出來了。”
“......”連詵閉了閉眼睛,“等離開基地再說吧。”
“......”1507也閉上眼睛,獵手計劃也隻剩下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了。
這一次的獵手計劃也叫做“矯正計劃”,合作方還是秦尚集團,地點還是藹洲市,甚至連時間都與兩年前相差不大,定在了三月份。
彼得洛夫已經三個月沒有出現在基地了,很多事務都遠程指揮,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的重心已經轉移到“學校”那邊了,隱隱有廢掉這座基地的苗頭。基地失去了大批研究員後,也補充了一些,新來的研究員想法更加天馬行空,使得基地的研究風氣更為“自由與多樣化”,造出了不少畸形的怪物,1507都算不上最奇葩的一個。
這次檢查後,基地決定在獵手計劃開始之前,將容易失控的實驗體全部控製起來,正是因為新藥劑的效果,1507昏昏沉沉一直在睡,他的狀態也影響著連詵,連詵陷入更深層的休眠中。
獵手計劃當天,投入其中的16名實驗體全部蒙上眼睛、束縛手腳,兩兩一組分開運輸,戒備森嚴,就是為了防止像發生向之前一樣的事情,令基地慶幸的是,直到抵達藹洲市秦尚集團的工廠,什麽都沒有發生。
平靜得像什麽都不會發生那樣。
實驗體全部被分開帶往什麽地方,1507耐心蟄伏,監視貼身他的有六人,兩位白大褂和幾位安保隊員跟著他,尤其是身材壯碩的守衛,幾乎是貼著他走的,手槍就抵在他的後腰上,彰顯著存在感。移動過程中1507沒有發現安德烈,也沒有看到其他實驗體,他試著呼喚連詵,果不其然,連詵沒有出現,而他探出的精神力居然被安全區排斥在外。
1507聽到一名研究員與人在通話中約定了時間和地點,好像要帶他去見什麽人,1507緊了緊拳頭,悄悄地活動手指。
他故意又用了翻車這一招,特意挑選的偏僻路徑此時也成了他的便利。
車子側著傾倒後滑了出去,劇烈的震動後,四個安保隊的守衛迅速反應過來,摁了身上的一個按鈕,“彭”的下身上的衣服充氣一般地鼓起,變成了厚實的防護服。他們從車裏爬出來,顧不上流血的傷口和被壓住的同事,極力堵住1507的去向。
一台小型屏障儀已經開啟,他們拿著改良過的電擊槍朝1507走去。
1507抻了抻背,舒展開筋骨,他的手還被綁著,但並不影響他使用精神力,因為機器的原因,1507後背的衣裳被冷汗浸透,但他麵上一派平靜,守衛被他唬住,一場似乎是持久戰的對峙開始了。
1507意識到這樣不行,他看準一塊碎玻璃,而後假借不適倒了下去,在守衛看不見的角度裏飛快地解放了雙手。四人果然上當,他們狐疑地慢慢靠近,1507就趁這個時候一躍而起,猛地衝上去,掰著最近一人的胳膊往後一擰,再借著體重往地上狠狠一壓,第一個人就這麽磕暈了。
幹脆利落,一點兒不拖泥帶水。
在1507眼裏,那身防護服屁用沒有。頂著屏障儀帶來的不適,1507繼續與剩下三人肉搏,雖然很久沒有打架,身手生疏,但不妨礙他揍人,更何況還有精神力加成。
三兩下,又放倒兩個。
1507看了看自己磕破了的拳頭,有一瞬間怔愣,這時候的血腥味和痛感與在基地感受到的完全不同,讓他覺得到自己是一具鮮活的肉體。解決了所有人,又把那台屏障儀砸了個稀巴爛,1507撿起一塊細長的玻璃碎片,走到車邊一個躺著裝昏迷的研究員旁邊。
1507冷笑一聲,把玻璃尖狠狠往地上一紮,就把那人的耳朵釘在地上了。
那人瘋狂地嚎叫起來,又被1507的眼神嚇得噤了聲,哆哆嗦嗦地哭了起來。
“我身上定位的東西在哪兒?”1507沒有鬆開玻璃碎片,掌心也被玻璃劃破,汩汩地往下流血,他不在意地把血在衣服上擦了擦。
“在,在側腰上……”
1507當場就撩起衣角,用力吸氣,收緊肚子,把皮繃得緊緊的,在側腰上細細地摸了四五遍,才終於摸到一點兒不對勁的地方。
他把玻璃碎片用力抽出來,給了那人一下,那人暈死了過去,他又挑了一塊鋒利、細長的玻璃片,用衣服仔仔細細地擦幹淨了,再撕下研究員的衣服包裹住,做成手柄,而後對準了腰,一劃——一個極細極薄的短板被他摳了出來。
短板的外殼是特殊材質做的,還裹著一層黏糊糊的東西,基地費勁心思,就是想防止實驗體找到。1507感受到那層黏糊糊的東西裏有他的精神力,便明白了為什麽自己用精神力在身上“看”不到,原來是燈下黑。
捏碎短板,1507隨意包紮好傷口,看著遠方快要亮起來的天際,飛快地穿好衣服離開了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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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晚上,十點左右。
柳平川坐在書桌前,鍵盤敲擊聲停歇的間隙,他覺得好像聽到了什麽動靜。停下動作細聽,聲音是從衛生間裏傳來的,喀拉喀拉的拖拽聲,像是窗戶被人拉開,又不太像,柳平川抓起手機,踮著腳跑進廚房拿了一把水果刀,這才稍微有了底氣,一步一步往衛生間靠近。
衛生間並沒有人,窗戶卻相當大方地敞開著,或者說原本屬於防盜網的位置現在居然隻剩下一個光溜溜的牆洞。
“......”柳平川的手機還停留在播放110的界麵,此時他的心裏卻沒由來得冒出一種恐懼感——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會懂,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其實是大腦的潛意識發出了“危險!”的警告。腦子空白了,又仿佛塞滿了棉花,從這一刻之後的每一秒,都像是慢放一樣清晰——
男人就是這時,從窗口探出頭來,雙手在窗框上一撐,便躍進了屋裏,清朗的月光落在他臉上,半遮麵的烏黑長發和素白的麵頰,像極了來自東方的吸血鬼。
柳平川看清了他的臉。
他是、他是——
連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