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相當驚險刺激的一晚。

才脫離秦家別墅這個豺洞,險些又落入特情處的虎穴,得益於連榷突然出現的精神力,他們三人才能順利帶著昏迷不醒的賽天寶登上前往俄國的飛機。

在候機大廳等待轉機時,昏睡了好長時間的賽天寶終於醒來,哭著說了好一通胡話,牽連出兩年前那起導致連榷失明的任務事故。

溫庭煙頭一次聽說那起任務的細節,原來當時有二十九個人被彼得洛夫的實驗體殘忍殺害,而因為任務的特殊性,一直無法公開。“那二十九個人......唉,竟一點消息沒透出來。”

連榷緩緩搖頭,抬手捂住半張臉,“當時我們三十人是臨時從各個部門裏挑出來的,彼此聯係不多,我一直也以為他們已經回歸了......”那二十九個人就仿佛被遺忘在時間的邊緣,他們的血肉化為無名的輕煙,他們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們是因何犧牲,連榷是唯一的“幸存者”,他是最該記得這一切的人,偏偏他忘記了。

賽天寶還是豬的形態,窩在連榷懷裏哭得不能自己,哭完了又不好意思抬頭,把臉埋在連榷肚子上。他向連榷道歉,連榷不僅原諒他,還輕拍賽天寶的後背輕聲開導他。

1534難得地調節氣氛:“行了,好歹我們知道連榷的眼睛是怎麽回事了,等找到賽天寶,讓這個始作俑者把連榷的眼睛恢複,分分鍾的事,好事一樁!”1534想拍拍連榷的肩膀,手在半空中改了道,在溫庭煙背上大力拍了拍。

溫庭煙完全沒準備,被他拍得嗆到,咳得臉紅氣短,緩過勁兒後黑著臉,直接沒收了1534電腦包裏的零食,1534傾身去搶,誓要捍衛他吃零食的權利。

賽天寶被逗笑,連榷抱著它去衛生間洗臉。他們一走,打鬧的溫庭煙和1534立刻安靜了下來。

“沒想到你也會安慰人。”溫庭煙一放鬆,心裏想的脫口而出。擺正自己的心態後,溫庭煙把1534當成朋友相處,也因為難以啟齒的補償心理,但凡能照顧的地方就多關照些,講話漸漸隨意起來,這般相處後,溫庭煙就發現1534其實是很有趣的人。

“我為什麽不會?”1534疑惑地看他。

“呃,”溫庭煙把剛剛“沒收”的零食還給1534,“我以為你不會安慰人。”

“我會,”1534認真道:“安慰別人一般有四種方法:共情,傾聽,引導,解決。共情我做不到,傾聽就是閉上嘴,引導是讓對方冷靜,解決是分析情況並提供解決辦法。我做的隻是轉移悲傷的情緒、說好話。好話又指稱讚優點、說明做得對的地方、展望未來的美好。”

1534攤開手,表示就這麽簡單。

溫庭煙訝然,但又有些明白1534的思維了。

隻是安慰別人真的這麽簡單嗎?人的感情是何其複雜啊,更何況是一個人難過的時候,他的情緒會像過山車一樣起伏。

“你一直是這樣安慰人的?”溫庭煙問,他好奇了,這套方法總是行得通嗎?

1534帶著嘲諷意味地淺淺一笑,“不會有人需要我安慰。剛剛也是第一次,業務不熟練,多謝你看出我是在安慰人。”

溫庭煙啞口無言。他覺得“矛盾”這個詞已經不足以形容1534了,“分裂”更為適合。

1534堅石一樣的外殼對情感很有研究,但躲在堅石後的嬌花隻是漠然地注視著。溫庭煙難以想象1534是怎麽做到的。

“你對感情的了解有些超出我的想象。”溫庭煙坦誠道。

“我看過986本跟感情相關的書。”1534知道這些都是溫庭煙在了解他,他也願意在這個時候說出來,而不是在一間白牆白桌鐵凳子的辦公室,兩個人慎重地對坐著,桌上擺著一推檢測的表格。“其中愛情相關的366本,兩性內容的占四分之三,同性研究占四分之一,親情相關的383本,剩下的237本則囊括了友情關係、工作關係、敵對關係、基礎社交關係。人類是感情豐富且複雜的物種,不同的感情又不同的關係定義,我曾經對些很很多疑惑,於是花了一些功夫研究。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知名教授的課程、四百多部著名的影視作品,可以說我對感情是相當了解的。”

孤獨的成長環境是造成1534情感障礙的最大原因,但他強大的記憶力使得他源源不斷地吸收他“學”到的東西,這些構成了他的數據庫,但感情是一個人有道德感的基礎,道德感則是社會底線的築基,所以跟1534不熟的人頂多覺得他有點怪,了解1534的人就會說他是條瘋狗。

現在瘋狗收起了獠牙,模仿起了正常人。

溫庭煙沒有見識過1534瘋狂可怕的一麵,也沒有意識到坐在他身邊的這人也算得上“心理專家”,如果他知道1534協助彼得洛夫做下的事情,他就不會認為1534是命運淒慘的人,他隻會把1534當成一個高智商罪犯。但溫庭煙不知道,賽天寶也不知道,賽天寶遇到1534時1534已經是實驗體了,1534又不是那種主動炫耀自己“功績”的人。溫庭煙認為1534無害,看1534的目光不自覺帶著濾鏡,他還試著理性分析,但想到1534會像個機器人一樣“輸入、分析、處理、輸出”,他竟然覺得有些可愛。如果加載延誤,1534腦子裏會出現一個小圈不停地循環轉著嗎?

1534一直觀察著溫庭煙的表情,“你在想什麽?”

“覺得你有些可愛。”溫庭煙實話實話,但腦海裏的想象還是不能說出口的。

“哦。”可愛?是個好詞,是誇獎。1534點點頭。

溫庭煙想告訴他,人感情之複雜並不是文字資料和一些案例可以概括的,1534應該從自身的感情出發去解決問題,而不是從他的“數據庫”裏。可惜這個環境不適合詳談,溫庭煙考慮了僅一秒,決定暫時先談到這裏,他也需要些時間想一想,而眼下重要的是去基地的事。

溫庭煙的手機響起來,“......連榷說他的衣服弄濕了,我拿件替換的給他。”

1534點頭,目送他離開,直到看不見溫庭煙的背影,1534才緩緩放鬆了身體。溫庭煙沒有討厭他,1534排斥的情況並沒有出現,溫庭煙甚至覺得他可愛。

“可愛......嗎?”

1534笑笑,可愛的人是溫庭煙吧。或許是因為醫生的身份,溫庭煙看起來疏離,實際上很細心,對各種各樣的人都能理解和包容,對別墅裏的那個女實驗體也是,說幹掉她的時候,溫庭煙緊張了,明明下決心動手了,還那麽溫柔......他對所有人都這樣嗎?1534突然不舒服了,想到溫庭煙對那個女實驗體的憐憫,1534不禁疑問:他也是在可憐我嗎?

如果是......

【別墅一層,賽天寶趴在地上沒有動靜,什麽都看不見的連榷一個人跟兩個實驗體對峙。

1534手裏握著從實驗體手上搶來的盒子,盒子裏有一顆粉色的膠囊,他要把膠囊塞進嘴裏,溫庭煙狠狠抓住他的手腕。

溫庭煙麵有怒色:“你做什麽!”

“能做什麽!不吃怎麽跟他們打!”

“知道是什麽東西嗎你就吃!你好不容易沒有精神控製力了......”

“我知道!”1534知道,變成胡得就像是重生了一樣,他占據了別人的身體,完全可以開始一段新的人生。但隻有精神力可以打敗精神力。

“你放開我!”

“不放!”溫庭煙伸手去搶,他的力氣讓1534吃驚。1534吼他:“連榷一個人怎麽對付兩個實驗體!”

溫庭煙自然也擔心連榷,但這藥來路不明,那個實驗體對這東西十分執著,吃完後神情癲狂,說什麽他也不能讓1534吃。

溫庭煙很堅定:“你不能吃。”

1534捏著那顆膠囊,怔怔地看著他。溫庭煙隻說了四個字,1534卻好像聽到了更多。當喜或者悲變大時,世界就變小了,當1534發現世界在一瞬間小得僅剩他和眼前的人,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感情。像沉寂已久的火山,徐徐地呼吸著,岩漿燒灼升溫,緩緩流淌,終有一天要爆發震天動地的響聲。】

1534從回憶裏收回思緒。就算溫庭煙覺得他可憐,那也沒關係,1534對自己說。

在1534安靜發呆的時候,有一個人一直盯著他。那是一個五歲的男孩,準確來說,男孩盯著的是1534手裏的小零食。

“大哥哥。”

“......”1534不知道這小孩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自然地把頭扭開,當作沒看見。

“大哥哥,我可以拿這個糖跟你換餅幹嗎?”

小男孩矮墩墩的,長得很結實,還很有禮貌,但1534根本不想理他,隻是想到之前超市的事,又麵無表情地轉過頭,麵無表情地把手裏的草莓小餅幹塞到小男孩手裏,也不要他的棒棒糖,驅趕他:“拿走。”

“謝謝大哥哥!”小男孩把糖放到1534腿上,朝幾步遠的座位走去,不防忽然摔了一跤,手撐了一下地板,餅幹袋子就這麽壓爆了,裏頭的小餅幹變成碎塊掉了出來。兩秒鍾的寂靜後,小男孩哭得涕淚橫流。

好巧不巧,溫庭煙這時候回來了。

“他這是......?”溫庭煙遲疑,眼前的這一幕與超市裏的場景何其相似啊。

1534眼睛裏的冷意驟生,看著溫庭煙問道:“你覺得是我弄的?”

“不,不是。”溫庭煙脫口否定,看到沒有大人出現,小男孩的哭聲引來了其他人,溫庭煙趕緊把小男孩扶起來,“小朋友,怎麽了?”

小男孩覺得這個戴眼鏡的叔叔像老師,有點害怕,小聲道:“摔、摔了......”

“摔倒了?”溫庭煙知道剛才是誤會1534了,但誰讓1534有“前科”呢。他有些心虛,眼前突然出現兩袋小餅幹,順著那隻纖細手腕往上看,1534黑著臉:“讓他別哭了。”

溫庭煙看了看地上那袋慘兮兮的餅幹,恍然,接過1534遞來的餅幹,對小男孩道:“別哭了,這給你。你爸爸媽媽呢?”

“爸爸媽媽去上班了。”

“那你跟誰一起來的?”

“跟小姑姑。”

“那小姑姑呢?”

“廁~所~”

1534聽他們一問一答地聊起來,不耐煩了,想讓溫庭煙趕緊把小孩子送走,沒想到扭頭就對上小男孩的目光,小狗似的,可憐兮兮的,巴巴地看著他。

“......”1534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溫庭煙也發現了,這個小男孩似乎對1534挺有好感的,奈何1534不喜歡小孩。“他姑姑一會兒就回來了。”溫庭煙對1534道,言下之意是希望他忍一忍。

1534幹脆別開臉,眼不見心不煩。但耳朵閉不上,他聽到溫庭煙把小男孩抱到身邊的位置上,聽到小男孩停止了哭泣,聽到溫庭煙溫柔地給小男孩擦眼淚、拆餅幹袋子。

1534很不高興。因為他討厭小孩,還因為溫庭煙剛剛差點誤會他!

“謝謝叔叔,我給你唱歌吧。”小男孩捧著餅幹,仰頭看著溫庭煙說道。

1534眯了眯眼睛,管他叫哥,管溫庭煙叫叔,這小屁孩是看不起誰呢!

“快樂池塘,栽種了,夢想就變成海洋~”

“小天唱得真好聽......”

還小天呢,很熟嗎。

“叔叔,你喜歡嗎?”

1534豎起耳朵。

“喜歡啊,小天真乖。”

哦,1534真酸。

溫庭煙一激靈,轉過頭,發現1534不太高興,似乎有些......幽怨?

溫庭煙摸不著頭腦,但小天又開始唱了起來,還扯著他的衣服跟他說話,溫庭煙隻好重新轉回來。沒一會兒小天的姑姑就回來了,十分感激溫庭煙照顧小天,說了一通好話,還想加溫庭煙的微信。因為1534一直坐著,小天的姑姑壓根沒想到他們是一起的。幸好連榷帶著賽天寶回來了,溫庭煙趕緊借口登機跟小天的姑姑說了再見。

走上登機道,溫庭煙長長出了一口氣。他就是招架不住女人的熱情,才總是故意冷著臉的。

1534聽到,哼了一聲,像是在說剛剛的事,又像是在說超市的事:“小孩就不該理。”

“......”溫庭煙愣了愣,“你在生氣?”

“沒有。”

溫庭煙覺得1534是在生氣,可直到下了飛機,進入湖底森林,他都不知道1534為什麽不高興。

———

俄國時間下午兩點十分,1534和溫庭煙擠在基地外圍山穀的一道裂縫裏。

耳麥裏傳來連榷的聲音:“1534,這是電動門。”

1534看了眼自己還原的基地平麵圖,找到連榷說的門,“等著......OK了。裏頭沒人,你進去吧。”

1534敲鍵盤的時候,溫庭煙靜靜看著,不出聲打擾。基地下麵是垃圾處理場,惡臭味順著空氣飄到裂縫裏,溫庭煙很是佩服,1534聞著這股惡心的味道居然還能心無旁騖地敲代碼。他再一次認識到1534對信息技術的熱愛和專注。

“你真厲害。”溫庭煙真心實意地誇讚道。

“......還行吧。”1534別別扭扭地回應。

“連榷那邊應該很順利吧。”

“他進去了。”

進入地底洞穴後信號都很弱,直到靠近基地才有了通暢的信號,而隨著他們和連榷的距離越來越遠,信號又變弱了。1534聽到無線耳麥裏越來越響的電流幹擾,皺起眉,溫庭煙臉上有掛著同樣的擔憂。

裂縫裏至少有他們兩人的呼吸聲,顯得耳麥那頭比裂縫還要空寂。

“連榷,聽得見嗎?信號已經不太好了,還能聽清嗎?”

連榷那邊回了句什麽,正巧被滋滋的電流蓋過去。1534沒聽清,看向溫庭煙,溫庭煙也皺著眉,顯然也沒聽清。

“喂?”

“卟滋滋——滋——”

“走吧。”溫庭煙語氣微沉,“按原計劃,我們先退出去。”

“行。”1534利索地站起來收拾設備。

裂縫不過十五米,兩頭窄中間寬,最窄的地方隻比肩寬一點,但寬敞的地方也不過一臂長,裂縫外是一個天然洞穴和一片地底湖,依照計劃,他們大概會在兩個小時後重見天日。

他們淌過地底湖,順著天然的坡道往上走,十五分鍾後,他們回到了裂縫口前。

“......”

“......”

溫庭煙和1534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想起秦家別墅的走廊。

1534的手摸上腰間的武器,低聲提醒道:“實驗體。”

但黑暗裏並沒有人撲上來,1534拿出迷你電腦,打開GPS,但啟動失敗,屏幕上甚至不能顯示表示位置的原點。

“怎麽樣?”溫庭煙問。

“是精神力形成的,類似限製一樣的幻境。”1534蹙眉,“可能跟基地的安保被破壞有關。也可能......”

“什麽?”

可能是某個實力強大的精神力者造成的。1534腦中浮現梁稚的名字。溫庭煙還在等他的下文,1534搖搖頭,不想讓溫庭煙更加擔心連榷那邊的情況,“走吧,跟之前一樣來回走,找找看有沒有破綻。”

“好吧。”溫庭煙看向湖對麵的坡道。

兩個小時候他們還在裂縫外徘徊。

四個小時後他們依舊沒出去。

“呼,呼,我們,走了多久了?”1534一屁股坐到地上。

溫庭煙也疲乏至極,他抬起手腕,“四小時多。”

“休息吧。”

兩人原地坐下,一時無話,1534的頭疼又犯了,疼痛還在可以忍耐的範圍,他就沒說,溫庭煙看出他的異樣,也隻以為是太累導致的。

忽然想到什麽,溫庭煙拿出手機,打開了錄音機:“現在是19點26分,我和1534被困在洞穴裏4小時20分鍾,暫時沒有找到離開的辦法。”

“你在幹嘛?”1534看著手機界麵上還在不停走動的計時,疑惑道。

“錄音。”

“錄這個做什麽?”

“如果我們死了,找到我們的人可以從錄音裏知道我們的經曆,如果平安出去了,就當是一次特殊的記錄。電影裏很多這樣的情節。”溫庭煙沒有停止錄音,把1534的詢問和他錄音的初衷都錄了進去,順勢把手機遞給1534:“錄嗎?”

1534覺得有些新奇,他從沒有做過這種把人生的某一刻定格紀錄的事。“需要說什麽?”

“隨便什麽都可以。”

“嗯......”1534托著手機想了想,一分鍾過去了,也沒有想到可以說的話,像是變成了一條魚,張嘴都是空白的水泡。

他沉默得太久了,溫庭煙不得不問他:“你說了嗎?”

“沒有。”1534看了眼電量,把手機還給他。“快沒電了。”

溫庭煙接過來看了一眼,關上錄音機,“沒想好說什麽?”

“是啊,隨便說怎麽知道要說什麽。”1534嘀咕。

“那就邊走邊想吧,晚點再錄。”溫庭煙站起來,第三十次向斜坡出發,“走。”

第六個小時,溫庭煙第三次打開錄音機,這也是最後一次。

“想好說什麽了嗎?”

1534搖搖頭,然後又道:“你覺得我們能出去嗎?”

“可以的吧。特情處肯定在路上了,也許明天,遲一點後天......嗯?”溫庭煙視線上移,借著微弱的光線尋找1534的眼。

“你這裏,一直皺著。”1534食指抵著溫庭煙的眉心,輕而易舉地破開了溫庭煙的偽裝。

溫庭煙沉默數秒,盡管懷著希望,在黑暗的地方待上這麽久、還不知道還要繼續待上多久、暗處又是否藏著危機,任何人都會陷入恐慌,甚至崩潰。“你不怕嗎?”

1534搖搖頭。

“我給你唱歌吧。”

“啊?”話題跨越太大,溫庭煙還以為自己幻聽了。但1534真的唱了起來:“快樂池塘,栽種了,夢想就變成海洋......”

溫庭煙維持懵逼的狀態聽1534唱完。“你怎麽會這個?”

“......”

“噢,機場。”溫庭煙想了起來,1534的聲音條件不錯,但節奏感有點奇怪,他忍不住發笑,趕緊確認錄音機有沒有錄下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重複聽。“怎麽突然想唱這個?”

“你不是喜歡?”

“......”溫庭煙心一動,抬頭想看清1534是什麽表情,手機卻在這一刻不給力的自動關機了。“啊,沒電了。”

“嗯。”

“你想說的話還沒有錄吧。”溫庭煙有些遺憾,三次錄音基本是他在說,1534一直沒想好說什麽。

“我唱的沒錄進去?”1534在黑暗裏微微張大眼睛,他想看清溫庭煙的表情。

溫庭煙把手機收好,有幾分遲疑:“你隻想唱歌嗎?”

“嗯。”

溫庭煙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但或許是他想多了,似乎空氣都變得黏稠。

八個小時過去,他們再一次原地坐下。

背靠著石壁,溫庭煙從兜裏摸出煙盒,煙盒有些皺巴了,裏頭隻剩兩根煙,他晃了晃煙盒,聽了個響,才拿出一支煙叼在嘴裏,打火機“噗”地燃起火苗,他不禁眯起眼睛。

煙味彌散開來,透過微弱的光線,能看到1534憔悴的模樣——嘴唇發白起皮,眼下青黑,眼裏紅通通的盡是血絲。

“好像有點冷。”1534說,這不是錯覺,他甚至凍得打了個哆嗦。

“現在是淩晨。”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溫庭煙看了看腕表,說道。

“哦。”1534隨意地給了回應,兩眼瞪著虛空,喃喃道:“沒想到居然是這個下場。”

“什麽?”

1534連著好幾天隻睡兩三個小時,本來就困極了,又不停地奔走,身體早就到了極限,意識漸漸恍惚了,隻是意外自己兜兜轉轉一大圈,最終居然還是死在基地裏。

溫庭煙猶豫了下,伸手攬住1534。

1534有些不自在地掙了掙,力道卻不大,可能是因為又累又冷,他最後溫順地靠在了對方肩膀上。這個肩膀很寬厚,懷抱很溫暖,1534又覺得死在這裏還不錯了。

“早知道,就把你鎖起來......”

“什麽?”

溫庭煙垂眸看去,漆黑中隱約可見一個頭發亂蓬蓬的頭頂,沒有了平時的脾氣,乖巧得不可思議。

1534迷迷糊糊中握住溫庭煙摟著他的那隻手,也是冰涼的。兩隻冰冷的手拉在一起,卻漸漸暖了起來。

“我好困......”

溫庭煙聽到懷裏的嘟噥,用另一隻手貼上1534的臉頰,很涼,1534也一點兒反抗都沒有,昏昏沉沉地倚在他懷裏。

溫庭煙有些擔心,但還好,1534沒有發燒。

“難受嗎?”溫庭煙問他。

“......”1534過了幾秒鍾,才緩緩搖了搖頭。“困。”頭疼,太陽穴一突一突地,連著眼眶都酸酸漲漲。

“那睡吧。”溫庭煙情不自禁放柔了聲音,1534像是陷入柔軟的雲裏,鼻尖縈繞著熟悉的煙草味,讓他安心又眷戀地睡去。

溫庭煙吸盡最後一口煙,又吐出,尼古丁的味道充斥胸肺,卻沒能緩解焦慮,他順手把煙P股掐了,摁在地上,摟著1534,也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1534醒的時候覺得渾身暖烘烘的,下意識蹭了蹭“枕頭”。

“醒了?”

“啊?”溫庭煙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1534仰起頭,才發覺自己是躺在溫庭煙懷裏的,腰被溫庭煙的手臂箍著,他自己的手抱著溫庭煙的手臂。剛剛蹭的應該是溫庭煙的肚子。

溫庭煙抬手覆上1534的額頭,“還好,退燒了。”說完,溫庭煙及其自然地收回抱著1534的手,扶著他坐起來,嘴上倒有些不客氣,像是故意緩解什麽尷尬似的:“醒了就起來,我腿麻了。”

1534像根彈簧似的立刻坐起來,身形板正,背挺得筆直,耳朵邊像風刮過飛車時的轟鳴,他又猛地扭過頭,想確認溫庭煙是不是真的還在——在他睡之前、在他醒之後,溫庭煙一直在。

如果賽天寶聽到這事,說不定會疑惑地問1534:“溫醫生還能去哪?”在這樣的環境下,溫庭煙難道會丟下1534不管嗎?如果賽天寶真的這麽問了,1534一定會反問,沒拴緊獵物前,怎麽可能不擔心獵物跑掉呢?

溫庭煙看不見黑暗中1534幽亮的雙瞳,他漫不經心地曲起一直平放著的腿,從煙盒裏拿出最後一支煙點上。

打火機的火苗帶來短暫的光明,1534能看見溫庭煙的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與平日裏衣冠楚楚的模樣截然相反,光影加深了他的眼窩,五官變得更為深邃,籠著迷蒙的不真實感。

1534喜歡看溫庭煙抽煙。他想湊得更近些,一動就發覺了自己汗津津的臉,難得地為自己的狼狽覺得羞惱,他用力擦了擦,然後又擦了擦,力道之大像是要把臉上的燥勁兒一塊擦下去。

溫庭煙借著打火機微弱的火光看1534不停變換表情,心裏一動,把煙遞過去,逗他,“來一口嗎?能清醒點。”

1534沒抽過煙,但他順著溫庭煙的動作,咬住了煙嘴。

煙P股還是潮的呢。1534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被煙燙著了一般,火燒火燎地鬆開嘴,又因為下意識倒抽氣而嗆到,一陣猛地咳嗽起來,耳邊呼嘯的風聲變成了撲通撲通的心跳聲,1534摁住心口,他頭一次在自己身上體會到如此強烈的感情。

這是什麽感情?

溫庭煙原本隻是看著煙管,卻不由自主地盯著那兩瓣唇,當淺色的唇瓣離開細白的煙管,舌.尖掃過,留下薄薄的水光。

溫庭煙急忙滅了燙手的打火機。

香煙的紅點燃到了中段,溫庭煙趕忙掐了煙,把剩下的半截煙放回了煙盒裏,又把煙盒塞進胸前的口袋裏。

“為什麽唱歌?”思緒混亂間,溫庭煙聽到自己的聲音。

“因為你喜歡。”1534依舊這麽回答。

我喜歡嗎?

溫庭煙懷疑那半截煙沒有熄滅,才會灼得他胸口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