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肯定,當連撼占據了孫子的身體時,絕不會隨便閑逛。根據這三篇日記,當年去過的地方至少有連懇平的研究所、遊樂園,和11路公交車途徑的某一站。
連榷解釋道,“‘兩個棍棍’是11路公交車的外號,小詵取的。”
賽天寶想著印象中1507的可怖實力,偷偷歎了口氣,“沒想到呢。”
連榷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笑非笑地看他。“先吃飯吧,吃完了去找梁稚。”
“嗯嗯,你吃完了?”
“嗯,飽了。”
賽天寶連忙加快咀嚼的速度。連榷拿回日記隨意翻看著,思緒卻飄到了別的地方。比起梁稚,他開始更多的想爺爺連撼。這位從未見過的親人一直貫穿他的人生,卻始終隔著重重的迷霧,這些事裏會沒有他爺爺的手筆嗎?這位赫赫有名的科學家立下一座豐碑,卻隻在這件事裏充當一個背景板嗎?
“連榷,我吃飽了。”賽天寶打斷連榷的發呆,忽然想起來少了一個人,“溫醫生呢?”
“他昨晚回家了。”連榷看了眼時間,“應該要來了吧。”
話音才落,就有人按響了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賽天寶在第一聲門鈴響時就跳下了凳子,卻在之後一連串歡快的聲響裏遲疑的止住腳步。溫醫生不是這麽皮的人吧?賽天寶疑惑地看向連榷。
連榷倒想到一種可能,拍拍賽天寶的小腦瓜,“去開門吧。”
賽天寶踩著黃色兒童涼拖嗒嗒嗒地跑到門口,他還想通過貓眼看一看,隻是身高差太多了。門外確實是溫庭煙,兩手拎著透明的塑料袋,笑著問好:“早啊,給你們帶了早餐。”
“這麽多!”賽天寶磕巴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吃得下。
連榷把人請進來:“隻有你嗎?”
“你又知道了?”
“什麽?”賽天寶一頭霧水,連榷和溫醫生在對什麽暗號啊。
“哼,變小了也沒有可愛一點啊。”一道清麗的少年聲傳來,循聲看去,少年站在明亮的陽光裏,頭發染上了一層金色,像一朵嬌豔的玫瑰躺在黃金做的花壇裏舒展身姿。
連榷愣了下,賽天寶卻立刻喊出聲:“1534!”
1534有些感動,賽天寶一眼就認出他了,不像某些人!嘴上忍不住逗賽天寶:“小豆丁!你有我膝蓋高嗎?”
賽天寶向1534奔去的腳步一個刹車,氣哼哼地回到連榷身邊,“我現在是小孩呢,隻有七歲,你比我大一倍,還欺負小孩?”
1534手裏也拎著兩袋早餐,笑嘻嘻地走近,“我現在也未成年,大小孩欺負小小孩不叫欺負,叫鐵哥們。”
賽天寶還想再擺一擺生氣的架子,但遇到好友的心情實在太真切,眨眼間又笑開了,招呼門外的兩人快進屋。“你們怎麽買這麽多啊!”
“不多。”1534擺擺手,“也就一樣來一個而已。”
“哇,你這麽土豪嗎?”
“不瞞你說,這會兒的我是真的很有錢。”1534得瑟道。
四人坐到餐桌邊,早餐通通拆封堆在一起,看起來很是壯觀,連榷和賽天寶雖然吃過了,也拿起一個豆沙包或者肉包慢慢啃著。
賽天寶明顯被1534的美色**了,一直盯著看,連榷咳了好幾次,他都沒聽見,直到連榷伸手掐他的臉:“再看?”
“很好看嘛。”賽天寶對連榷嘿嘿一笑,“而且現在不多看幾眼,以後就看不到了啊。”
連榷無奈地揉揉他的臉蛋,放過他了。賽天寶卻突然明白了,湊近連榷的耳邊:“你吃醋啊。”
連榷瞥了他一眼:“你七歲,我十歲,都是小孩子,吃哪門子醋。”
賽天寶反而更加篤信自己的想法,偷笑兩聲,不再盯著1534看了。
1534一手豆腐腦,一手牛肉蔥花餅,一直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聞言笑得差點嗆到。
連榷等1534緩過氣來,才直白地問道:“你這個年紀——你幾歲?怎麽也在靳市?”
“十五。”1534品了品那個“也”字,眉毛一挑,明豔的臉更加逼人。“昨晚溫庭煙也跟我說了這個,當年的這個時候,我們都在靳市?”
連榷點頭。
“真是好巧。”
賽天寶替自己和連榷說了在靳市的原由,然後1534道:“我老家就是隔壁市,說起來何鬆差點也來了。當年,也就是這個時候,何家有人找我,讓我去趟何家探望老人,我煩不勝煩,本來打算去的。半道上聽到靳市發生了好幾起搶劫殺人案,事情很古怪,我就好奇,過來看看。反正學校也沒什麽意思,那些東西我都會,坐在學校就就是浪費時間。”
十五歲的聞意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更何況他聰慧,極慧近妖,又沒有人拘束他,想做什麽做什麽。溫庭煙解讀他的名字是“聞音知雅意”,他自己的解讀是“聞君有兩意”,所以一點兒不想跟兩家人再有牽扯,說走便走了。
“那些搶劫案鬧得其實不大,有的死了有的沒死,被搶走的東西也五花八門,像是鬧大了的惡作劇。但是有一個人裝暈,發現犯人拿針紮他,抽他血,又注射什麽東西,然後一直看著他,最後說什麽‘不合適’。聽出來了吧?”1534狡黠地眨眨眼。
“是彼得洛夫他們?”連榷道。
“是。”1534點頭,“我會來靳市是真的巧合,對案件好奇隻是小理由。我是在給彼得洛夫做事的時候無意間知道這些事跟他們有關。”
就像無火窒息案件,換湯不換藥。
“我醒來發現來到了這個時間點,就想起了這茬,於是一直在網上找新聞。”從中午找到了晚飯後,餓得前胸貼後背,才到夜市裏點了一大桌吃的,沒想到偶遇了回家的溫庭煙。
1534確實是非常聰敏的,他用驚人的記憶力複述他看到的新聞,“……還有那個陳一丞,原本的名字叫‘柯丞’,他跟哥哥相依為命,不過哥哥死在一起‘搶劫殺人’案裏了。”1534看新聞的照片時發現一個少年很眼熟,認出了陳一丞,隻是不知道當年那個孩子經曆了怎樣的風霜,才會和仇人走上同一條路。
1534甚至說:“溫庭煙父母的車禍,跟彼得洛夫他們應該也有一點點關係。”
溫庭煙沒接話,沉默地吃著,顯然是昨晚就知道了這件事。
雖然1534強調他會來靳市隻是巧合,但連榷不這麽想。如今“回到過去”,便看出有些事早就埋下了深深的伏筆,隻是人們隻有在很久以後的後來往回看,才能發現端倪。
事情至此,線索都指著同一件事情,連榷和賽天寶也說了他們的發現,並提出按照“連懇平的研究所、遊樂園、11路”這條路線去查一查。如今找到梁稚都不是最急的事了,畢竟幾次幻境變換,他們都沒有死,梁稚對他們沒有殺意,但賽天寶卻拿著毒劑差點把自己弄死了。
再想起來這一茬,連榷還是氣得心肝疼,揪住賽天寶的兩邊臉頰擰了擰,撒了氣才放手。反正在幻境裏,擰不壞。
賽天寶要喊痛,對上連榷黑漆漆的眼睛,頓時一聲不敢哼。他大概知道連榷是因為什麽生氣,畢竟能讓連榷氣成這樣的隻有那一件事了。賽天寶不敢吭聲,1534卻要管閑事:”呦呦呦,有人欺負小孩啊!“
賽天寶之前說了彼得洛夫死時的事,毒劑的事閉口不提,這會兒怕再刺激到連榷,連忙道:“不是欺負!我倆,鐵哥們!”
換來連榷陰惻惻的一笑:鐵哥們?
賽天寶:“......我們趕緊出發吧。”
這時候,溫庭煙遲疑地開口道:“我不跟你們一起,我想去查一查我父母車禍的事。”也許能知道點什麽,也許不能,事隔那麽多年,溫庭煙也不知道查出真相後有什麽意義,但他很想這麽做。為此不能一起行動,溫庭煙有些歉疚。
連榷卻像是早就知道似的,點了點頭,“1534跟你一起,我和賽天寶一起,我們兵分兩路。你們有思路了嗎?”
“有。查搶劫案,至少去案發地看看。”
他們雖分兩隊,但追根究底查的是一件事,說不定還會遇上,四人約定見到梁稚的話絕不硬碰硬。
臨分別,溫庭煙又有些擔心,低頭看兩個小蘿卜,“要不還是一起吧?”
連榷想拍他肩膀笑話他婆媽,隻是拍不到,跳起來都拍不到,這個認知讓他板著臉:“不用。我們又不是真的小孩。回頭見吧。”
“回見。”
連榷牽著賽天寶的手上了出租車,賽天寶望著左邊的車窗,似乎在發呆,連榷看著右邊的窗子,車外的街景快速倒退,像電影按下了快退鍵,一幀幀往回追溯,直到停在了那所牆麵發灰的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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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連榷歪倒著倚靠在那張淩亂的實驗桌上,父親拿著一把刀抵在他脖子上,目光可怖,手止不住的哆嗦。
“......爸爸?”
“阿榷?是你嗎?”連懇平遲疑了數秒,才把刀丟開。
小連榷點點頭,環顧四周,“爸爸,我怎麽在這裏啊?我好困啊。”
“沒事,你,睡一覺就好了。”
小連榷迷迷蒙蒙地揉了揉眼睛,伸手要父親抱。
連懇平一把打開了兒子的手,甚至不敢與之對視,眼裏有驚慌,有遲疑,也有深切的痛楚。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兒子,對上一雙懵懂的黑眸,最後狼狽地匆匆離開。
“爸爸!爸爸!”小連榷呼喚著,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沒過多久,連媽媽來了,門外,連懇平低聲對妻子道:“......看好他,一定要看好他!別讓他到實驗室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