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欽四人隻看到陡坡上的痕跡,沒看到賽天寶四人當時的狼狽。

賽天寶被那隻貓勾引著,失魂落魄地往前跑,與幾年前一模一樣地一腳踏空,連榷隻來得及勾住他的腰,兩人抱在一起滾了下去。後頭的溫庭煙險之又險地刹住了腳步,腳尖懸在了陡坡上,他身後的1534卻沒刹住,一頭幢上溫庭煙的後背,直接把溫庭煙撞了下去,自己也因為慣性往下摔,四人滾做一團,從裂口掉進去,連榷被壓在最底下,幸好背上的包替他擋了一下,才不至於摔傷。

賽天寶被夾在連榷和溫庭煙之間,頭暈眼花,而溫庭煙麵朝上,好不容易回神,就看見1534被掛在裂口上——1534確實是運氣好,他的包不知怎的勾住了裂口上的一段鋼筋,這會兒他被吊著,腳尖懸在溫庭煙上方半米,背包承不住重,1534也在往下墜,溫庭煙急忙喊“等等”,就要爬起來,隻是晚了,1534哐地砸了下來,跪在了溫庭煙肚子上。

溫庭煙:“……呃啊!”

底下的賽天寶:“嘔!”

最底下的連榷:“……快……起來……”

1534:“對不起啊!”

最開始的混亂翻篇,四人都掛了彩,不得不原地休整。幾人身上多是淤青,有些被樹枝草葉和石子刮出的血條,抹了藥就沒事。

1534幾乎無傷,問題是他包裏的東西,特情處給他配備了最新的智能電腦,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那截鋼筋把電腦給弄壞了,1534捧著電腦的殘骸,懨懨的,煩躁地抖腿。

“肖欽手裏還有一台小的。”溫庭煙提醒他。

“希望他們摔下來的時候別摔壞了。”

“肖隊能找到我們嗎?”

“應該沒問題,”連榷對肖欽的野外勘察本事很有信心。

四人把行李都拿出來,壞的和用不上的也拋棄,食物和醫藥重新分配,精簡後重新裝包。

“你們還有多少試劑?”溫庭煙突然問。

連榷和賽天寶各有一支,1534有兩支普通試劑,溫庭煙沉默了幾秒,從口袋裏掏出被壓破了的試劑殘管。

跟賽天寶和1534不同,連榷和溫庭煙都需要每隔一段時間注射試劑才能維持精神力的穩定,實際上1534也需要,但他的需求量遠比溫庭煙小得多,兩人用的是同一款試劑,連榷用的卻是效果猛烈多倍的試劑。

大部分試劑都放在何鬆那裏。1534毫不猶豫把自己的兩支都勻給溫庭煙,溫庭煙隻拿走一支,連榷想了想,讓溫庭煙先戴上保護圈,然而他們發現保護圈也摔出了裂口,效用不大。

“先將就著。”連榷拍拍溫庭煙的肩膀,收回手時無語地拍了拍手上的冰碴子。

溫庭煙點頭,也知道這情況無可奈何,他隻能盡力控製自己的精神力。

賽天寶看著溫醫生比往常都“冰冷”的臉,有點想笑,又知道不合時宜。

1534嫌棄地不想跟溫庭煙靠太近,幾人討論是等待肖欽四人還是先往裏走。很快有了結論,因為賽天寶發現了一截手工煙,說明在他們之前也有人掉下來,在同一個位置休整過。

這幾人是誰毋需多想,定然是彼得羅夫等人。既然他們已經落後了,連榷拍板,不等人,立刻走。

給肖欽他們留下記號,四人拿著沒摔壞的三隻手電,摸索著慢慢前進。

“原在底下。”賽天寶小聲道。周遭的殘壁圍成一個五米寬的空間,兩端長,看不出這裏的原貌,而賽天寶進到廢墟後他的雷達就失靈了,茫茫然不再能為幾人指路。

於是他們讓公認運氣好直覺準的1534選。

1534被溫庭煙拉著手,掙脫未果,打了個哆嗦,“左邊。”

向左走了十來分鍾,發現了一處大坑,“坑底”還算平坦,幾人往下跳,來到了下一層。

這一層明顯大多了,火燒過的痕跡很明顯,裂石和斷壁依稀能看出幾個房間的構造,研究所肯定不小,隻是大部分都已經坍塌損毀,幾人粗略看過殘垣,找到再向下的方式,不猶疑地往下深入。

地下第三層又比上一層大,賽天寶尋找著記憶中的樓梯,他記得是有樓梯的,隻是他們連下兩層,都是靠裂口和繩子,賽天寶禁不住再一次懷疑自己的記憶。

地上有很多東西,幾人四處查看,保持著一米的距離,並不分散,連榷找到了不少“工具”,舊手電筒舊手表、螺栓起子,他還撬開了一個櫃子,但裏麵隻有空白發黃的廢紙。溫庭煙和1534共用一把手電筒,他們正在看一張桌子,桌上有碎裂的玻璃器皿,1534撿起一根橡膠管,捏了捏,又隨手丟掉。

“什麽都沒有。”1534道。

“應該有樓梯的。”賽天寶不確定道。

“你說說當時的情況。”

“就是我走著走著發現了樓梯,很黑,我在樓梯上踩到了什麽滾了下去,滾進一間屋子裏,原就在裏麵。”

賽天寶言語匱乏地描述著,隻是他的記憶本就零碎,能提供的有用信息太少。

“找找看吧。”連榷道,他們選了一個方向走到頭,打算繞著邊緣走一圈,看看能不能發現樓梯,這個方法有點笨,但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了。

研究所比湖底森林下的基地小,但麵積也十分可觀,四人繞著這處沒被壓塌的空間轉了一圈花了半小時,被石頭堵住的路都試著挪動一二,並沒有找到賽天寶口中的樓梯。

“也可能我們走錯了。一開始得走右邊。”1534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才不介意打臉好運人設,隻是這麽漫無目的地找著,大家嘴上不說,其實都很著急。

他們知道原很重要,知道原可能藏著巨大的精神力,知道彼得洛夫來這找原,還知道梁稚說不定藏在哪個角落裏,這些威脅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從前他們做不了什麽,現在好不容易展開了反擊,一頓窮追猛打,都看到勝利的曙光了,誰都怕最後功虧一簣。

說到底,他們對原知道的太少了。

連榷一直在發散著精神力,奇怪的是廢墟裏像有什麽能吞噬精神力一般,連榷就像小河奔入大海,他既感受不到綠製服的存在,也感受不到所謂的“原”。

“喵喵喵。”1534喵了兩聲。

賽天寶摸了摸自己的小辮子,“你幹嘛?”

“我這不試試能不能再把那隻貓勾出來嘛。”1534隨口道,看得出他也隻是隨口一說,並不當真。

賽天寶卻被他提醒了,問道:“你們之前看到那隻貓了嗎?”賽天寶本意是想說那隻貓一直沒變模樣,特別古怪,沒想到其他三人都沒有看到貓。

“你也沒看到?”賽天寶望向連榷,明明連榷在他邊上,那隻貓又那麽顯眼,沒道理隻有他看見了,而且後來他們又追了那隻貓那麽久。

而連榷用事實告訴他,隻有賽天寶在追貓,他們都在追賽天寶。

“……”賽天寶陷入沉思,這下子他又覺得不是貓古怪,而是他有問題了。

連榷早有想法,這時候提醒他:“我覺得是‘原’在吸引你,你跟‘原’之間或許有精神力聯係,你不妨試一試。”

賽天寶聞言看著連榷,見他麵色如常,並沒有懷疑或者芥蒂,仿佛隻是在說一道菜鹹了還是淡了,賽天寶知道連榷這樣完美的平靜並不真實,但無可厚非,極度不安的賽天寶需要連榷的這份冷靜。

“我試試。”賽天寶道。

他的嚐試幾乎不費什麽力氣,就好像對方等著他呢——在賽天寶眼前又出現了那隻貓,在漆黑的環境裏看不清貓的全貌,隻能看清兩隻清澈的眼珠子。這一次這隻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它注視著賽天寶,一人一貓遙遙相望,仿佛達成了什麽共識,於是端坐著的貓支起了後腿,給了賽天寶一個眼神,不緊不慢地邁開了步子,安靜地做個引路人。

賽天寶兩眼盯著貓,他的變化在連榷三人看來是很明顯的,賽天寶很明顯盯著什麽東西、在跟什麽東西交流,偏偏他們都看不見,縱使膽子大,也不免覺得詭異。

1534打了個哆嗦,說不清楚是被賽天寶嚇的,還是被溫庭煙凍的。溫庭煙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受氣氛影響,他泄露的精神力正不停降低周圍的溫度。

連榷喚了賽天寶一聲,賽天寶跟沒聽見似的,連榷再度釋放精神力,順手把溫庭煙的精神力壓製住,但原的蹤跡,他依舊一點兒察覺不到。看著已然“走火入魔”的賽天寶,連榷隻好緊緊跟在他身側。

那貓慢條斯理地邁著步子,步速均勻,始終與賽天寶保持一段距離。賽天寶跟著它七拐八拐,也沒覺得不對,而看不見貓的連榷三人卻從直走、拐彎的路徑中發覺了他們在躲避曾經存在的障礙物,這是一條隻有賽天寶能看到的路。

“他這是入幻境了?”溫庭煙拉住連榷。

“嗯。”連榷皺著眉頭。

“就這樣走?”溫庭煙不放心,賽天寶實力強大,卻不明不白地突然墜入幻境,原的能力這麽強,他們能信任嗎?

“還有別的辦法嗎?”連榷握槍的手又緊了幾分力道,看著在他們三兩句話耽擱時正走遠的賽天寶,“走吧。”

幾分鍾後,一個向下的樓梯口出現過在四人麵前。

“……”賽天寶張了張嘴,有些驚喜,“找到了?!”

1534見他一副不明不白的樣子,有些無語,“可不就是你找著的嗎。”

賽天寶摸摸後腦勺,那隻貓咻地一下在他眼前消失,而後他才留意到樓梯和被他“遺忘”了的同伴們。“我剛剛好像進幻境了。”

1534翻了個小小的白眼。

連榷抬手摸摸賽天寶的頭,“沒事吧?”

“沒事。”

“那我們下去。”連榷拉住賽天寶的手,看向深不可見底的樓梯。

賽天寶握緊連榷的手,輕聲道:“原就在下麵。”

四人不約而同地噤聲,放輕了步子往下走,幾步後連榷踩到了什麽,他停下來看了看,是一截嶄新的煙頭。

“……”連榷看出了這與在林子裏發現的一樣,正想提醒小心,忽而聽到兩聲槍響。

槍響從樓下傳來,這時又一聲痛呼,賽天寶的神經咻地繃緊了,跳起來就往下跑:“爸——!”

樓梯盡頭的房間沒有鎖門,賽天寶像顆子彈一樣彈了進去,屋子裏沒有燈,幽藍色的光堪堪照亮了屋子,讓人仿若置身海底。

在屋子中間有一個巨大的玻璃圓筒,賽天寶知道那是睡眠艙,艙內灌滿了青藍色的**,一名瘦削的少年漂浮其中,眉目精致,安詳地閉著眼,好似睡著了,叫人不禁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他。而就在少年的身下,一塊巨大的石頭表麵浮著一層暗綠色的光蟲,間隙裏流動著酒紅色的紋路。石頭從中間裂開一道口子,少年的膝蓋以下的地方沒入石頭中,而膝蓋往上至大腿依稀可見大片的、與石頭表麵一樣的綠色光蟲和猩紅紋路。

連榷、溫庭煙、1534緊跟著闖入其中,同樣一眼便被眼前的景象奪去心神。

睡眠艙邊站著一個少年,他一副貓相,手中提著槍,回過身來看了連榷等人一眼。

連榷認出了他,幾天前這人還在咖啡廳外與自己交談。

仿佛等的人終於到齊了,一場好戲得以開場般,少年興奮地笑了兩聲,而後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將槍口抵上太陽穴——

“——住手!”

連榷聞聲往怒斥的方向看去,幽暗光影下能看到三站一躺的人影,正大聲怒喊的老人正是彼得洛夫。

“砰!”

血花混合微粉的白漿濺在玻璃筒上。

無名少年倒了下去,睡眠艙中的睡美人顫了顫眼睫,睜開了他那雙肖似貓瞳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