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紈絝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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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的翠柳居在侯府東路,由於陳瑛多年帶兵在外,這房子統共就沒住過多久,因而院子最初並不算大,隻後來徐夫人作為繼室進門,朱氏做主翻新了一下,瞧著也還齊整。雖不像二房的紫寧居那樣占據中路最是軒敞,但也總比長房那被占去大半邊的芳菲館強。隻不過,如今這兒話事的人卻是悄然變向,徐夫人這一“病”,縱使羅姨娘早謙遜著說家中還有未嫁的小姐,犯不著她做主,仍是有人把各種事情報到她這兒來。
然而,這會兒最是說笑不忌的後罩房東屋卻是一片死寂。羅姨娘坐在暖炕上,腳下赫然是一地碎瓷片和一大灘水漬。一旁侍立的兩個丫頭全都是大氣不敢吭一聲,陳清陳漢兄弟你眼看我眼,誰都不敢做聲,最後還是陳汐上前,蹲□沉默著一片片撿起了地上的瓷片。
羅姨娘眼看著她將幾塊碎瓷片放在手帕裏,終於忍不住了,重重地在炕桌上一拍道:“人都死了不成,居然讓小姐去做這些事,養著你們是幹什麽的!”
這一聲吼總算是把兩個丫頭叫醒了,一個慌忙上前把陳汐扶了起來,一個急急忙忙出去拿掃帚。好容易收拾幹淨了,兩人瞧著羅姨娘鐵青的臉色,終於有所察覺,忙一聲不吭地垂手退了下去,這時候,陳清才輕輕咳嗽了一聲。
“娘,您有什麽話……”
“我都說過多少遍了,是姨娘!”羅姨娘一口打斷了陳清的話,見他仍是滿臉不解,她不禁恨鐵不成鋼地說,“別以為沒人的時候隨口叫叫沒關係,若是眼下叫慣了,人前露出端倪來,那就會有無數人往咱們頭上扣屎盆子!你都不小了,別連汐兒都不如,聽著風就是雨,你究竟記不記得,這兒不是雲南,是京師!”
陳清被羅姨娘一通話說得啞口無言,看到弟弟陳漢同樣是滿臉委屈,他隻得低下頭不說話了。這時候,陳汐方才在羅姨娘的身邊站了,低聲說道:“姨娘教訓的是,隻若是如此,您剛剛就不該發那麽大的火,這兒離正房就隔著一重院子,若是讓人聽到去回稟了母親,豈不是讓人看我們的笑話?姨娘今天不是去威國公府了麽,究竟出了什麽事?”
“她?她除了裝病扮柔弱,還會做什麽?我沒回來,她這個賢妻良母在外人麵前裝得倒像,可還不是千方百計阻了你們出去會客,怕擋了她兒子的路?我一回來,我倒是有心去她麵前立規矩呢,她倒好,立馬就病了!”
一提到徐夫人,羅姨娘不禁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由明媒正娶成了不告而娶,甚至還得管著兒女的稱呼,不落了把柄在外頭,原就難看的臉色更是添了幾分陰沉。她一把攥緊了拳頭,又恨恨地說:“她是廣寧伯徐家的三女,可我也是威國公的堂妹,身份又有哪裏不如她?要不是吃那算計了去,大嫂……大嫂又怎會說那種話!”
此時此刻,無論陳汐還是陳清陳漢都明白,母親此去威國公府是受了氣,兄弟倆就算了,陳汐卻是眉頭一挑,心頭異常慍怒。雖說是侯府姨娘的親戚不算正經親戚,但終究那一場過節是有緣由的,可他們三個從雲南回到侯府之後這些年,除了正經的過年,其他時候威國公夫人從不曾派人來看過他們,節禮也都是捧盒點心亦或是表裏幾端之類的尋常物事,更不用說下帖子請他們去公府了。若不是如此,徐夫人怎會打起讓陳清陳漢搬到外院去的主意?
知道兩個哥哥都不是擅長用心計的人,陳汐略一思忖便站起身說:“姨娘這會兒氣性不好,二哥三弟你們留在這兒讓人看著也不好,還是先回去吧,有什麽話待會我使人過去對你們說。對了,別忘了去給母親問安,探探那病究竟如何了。”
眼見兩人行禮之後走了,她方才回轉身來,見羅姨娘仍是那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她便緊挨著其坐了下來,這才問道:“娘,大舅母究竟說了什麽?”
這一回,羅姨娘聽到這個稱呼,卻不像嗬斥陳清那般慍怒,而是絲毫沒有在意,又一把將陳汐攬在了懷裏,眼睛已是紅了:“都是你爹造的孽,為什麽偏偏礙著了你的路!”
不等陳汐再追問,她便用帕子使勁擦了擦眼睛,這才冷笑道:“你大舅舅當初把我許給你爹的時候,就曾經定下婚約,若是我先得了女兒,便許給你大表哥,若是我先得了兒子,他便把長女嫁過來。你二哥的事情你也知道,那隻是記在我名下,隻這家裏也沒別人知道,可你降生的時候,你大舅舅是親口答應過的。可如今你大舅母竟是說,你大表哥先頭連著定親兩位淑媛都是未及迎娶就過世,既有克妻的名聲,不敢耽誤了你……天知道這些天上威國公府提親的人都踏破了門檻,她分明是成心的!”
都說姑嫂之間是天敵,羅姨娘從小就在雲南由伯父撫養長大,眼看著堂兄羅明遠從一個小小千戶通過平叛大功一步步爬升上來,因而對於並非名門世家出身的大嫂林氏自然有些看不上眼。後來羅明遠封了世襲威國公,正妻嫡子便住在京師,她見林氏少了,自然而然就把人拋在了腦後。而嫁了陳瑛之後,為了丈夫的前途,她沒少利用自己是威國公堂妹這一層關係,甚至還因為羅明遠夜夜無女不歡,讓陳瑛在戰後把俘虜的各色美人送入中軍大帳,於是敘功自然更是順當。十幾年間,陳瑛能從千戶一路升遷到都指揮使,多有她指點的緣故。
可這會兒,羅姨娘哪裏記得這些,她隻知道是大嫂在刻意為難自己。直到忿忿不平說了好一陣子,她這才拉著女兒的手,鄭重其事地說:“不過你也不用操心,這事情她說了不算,隻要你大舅舅點頭就行了。你大舅舅身邊全都是年輕貌美的新人,哪裏會聽她這個黃臉婆的話。趕明兒晉王府上賞梅,你表哥必定會去,到時候隻要讓他見著你,我就不愁了。”
陳家姊妹當中,陳汐素來自負容貌出眾,也就是陳瀾能和她相提並論,陳冰陳灩雖說重裝飾,可終究要差一層。此時聽母親把事情原委一一道來,想起前年曾經在賞梅時遠遠見過威國公世子羅旭一麵,容貌俊逸舉止大方,她的臉上便露出了一絲紅暈。
“娘別說得那麽容易,如今威國公不比從前,誰都想攀附上去,再說,宮中的貴妃娘娘興許也會幫大表哥瞧瞧,咱們……”
“貴妃娘娘是我的堂妹,你說她是和我親近,還是和你大舅母親近?這些你都不用操心,好好把家裏頭的事情管好……陳灩那個丫頭兩麵三刀,不用管她,隻盯緊你三姐,那是個厲害人。隻可惜她沒了爹娘,隻能依靠老太太,能做的事情有限。”
陳汐點了點頭,麵上依舊是冷若冰霜的模樣,心裏卻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她自然知道父母在籌劃什麽,若是成了,那麽在這大宅門中步步謹慎的局麵很快就會成為過去,到了那時候,她便可以真正昂首挺胸地站在人前,不用像從前那般靠著冷臉才能維護自個。
“啊,是鄭媽媽,您老來怎麽也不使人通報一聲?”
“老太太讓我來給五小姐送東西,我瞧著五小姐不在屋裏,就徑直過來了。”
“五小姐正在姨娘屋裏說話,奴婢這就帶您進去。”
母女倆正說著話,外間突然傳來了一陣說話聲。從那刻意提高的聲音中聽出是誰,羅姨娘忙拉著陳汐站起身來,不一會兒就看到跨過門檻的鄭媽媽。
鄭媽媽進了屋子,隨眼一瞟,見四處收拾得幹幹淨淨,擺設毫不奢華,又見羅姨娘隻是家常裝扮,又想起剛剛徐夫人那病懨懨的樣子,心下不禁暗歎,但隨即就露出了滿臉笑意。
等到她走時,羅姨娘拉著陳汐一起將其送到門口,等回來之後,她便似笑非笑地到了炕前,伸出手指輕輕一彈鄭媽媽剛剛留下的那個雕漆匣子,這才側頭看了看陳汐。
“看到沒有?如今就是老太太也心裏著慌了。否則,二房才剛奪爵,她何必理會咱們?汐兒,你好生爭氣,你的婚事要成了,你爹的爵位便十拿九穩了!”
錦繡閣正房東暖閣。
陳瀾正帶著芸兒在翻檢箱子,由於昨天剛剛大換了一批人,錦繡閣中不似平日那般或是一個人影不見,或是丫頭們全都在烤火偷懶。如今二等丫頭是紅螺沁芳芸兒三個,三等丫頭是蘇木胡椒瑞雪和新來的薔薇,至於負責灑掃和雜役使喚的小丫頭則是六個,外加兩個粗使婆子。由於她的乳母早年就過世了,家裏的媽媽暫時擇不出來,因而也就擱下了。
也隻有在整理東西的時候,陳瀾才知道以往那位原主的日子過得有多窘迫。大冷天的,避雪的衣裳能穿的隻有一件大紅毛氈的舊衣,不但袖口和衣襟上的風毛已經磨損得不成樣子,幾個不顯眼的地方還有界線縫補過的痕跡。至於四季衣裳看似不少,綢緞做的像樣衣裳隻有幾身,其餘的有粗布的,有細布的,有就著汙漬繡花遮掩過的……總而言之,各式各樣什麽都有。相比此次過年時朱氏送來的兩套質料上乘的冬衣,就好似雲裏泥裏的差別。
因而,看著炕上那幾件舊衣衫,她略一思忖便對一旁的芸兒說:“你不是羨慕我這針線嗎?你和沁芳紅螺各自挑一件去吧,剩餘的還是收好放著。”
“小姐自己還要穿這些舊衣衫?除了老太太,還有王妃給的兩件刻絲小襖呢,小姐過了年又大一歲了,怎麽還能穿舊的!”
“以前又不是沒穿過,衣裳新舊有什麽打緊!那幾件還能穿,留著以後興許有用。”
陳瀾正仔仔細細地把那一件件的襦衫湘裙疊好,背後就傳來了一個聲音:“三小姐到底是過日子的人,竟這麽愛惜東西。”
聽到這話,陳瀾頓時一怔,回頭一瞧方才看見是鄭媽媽滿臉笑容地進了屋來。想到剛剛外頭分明留了人,鄭媽媽卻仍然能就這麽登堂入室,她不禁心下一驚,隨即就連忙站起身來:“鄭媽媽來了,快請坐。”
鄭媽媽笑著點了點頭,又半推半就地依著陳瀾在炕上坐了,隨即就從身旁那丫頭的手中接過了一個雕漆匣子,輕輕放在了炕桌上。
“是老太太讓我來給三小姐送東西。再過三日便是王府的賞梅了,衣裳首飾都得齊備,這些頭麵首飾都是用得著的。”
盡管匣子蓋得好好的,但陳瀾從剛剛那沉甸甸的分量上,已經是覺察到了裏頭東西的貴重,連忙謝了。鄭媽媽卻是又輕輕打開了那蓋子,又把東西往陳瀾麵前一推,因笑道:“老太太那兒原收著不少頭麵,可多半都是樣式老舊的貨色,所以前些天讓我特意去德盛記那家老金銀鋪,訂了好些新式花樣的首飾。”
陳瀾隻是隨眼一瞥,就看到裏頭金玉輝煌,自是知道這一匣子東西價值不菲,於是便露出了不安的表情。鄭媽媽見跟進來的蘇木胡椒看得眼睛都直了,心裏自是異常滿意,又坐著略說了幾句話便匆匆離去。而等到她人一走,蘇木就連忙上得前去。
“小姐,鄭媽媽來得突然,沁芳姐姐剛好帶著瑞雪去廚房了,我原是想讓胡椒進來通報的,結果跟著來的一個丫頭卻攔住了胡椒,所以就來不及了。”
陳瀾本想問其餘小丫頭呢,可想著這些人都是新挑出來的,隻怕看到鄭媽媽怕都來不及,因而也就不為己甚,暗想等到紅螺回來之後,總得好好教導一番。看著炕桌上那三層的雕漆匣子,她便帶著芸兒和蘇木胡椒一樣樣把東西擺了出來,不一會兒炕桌上就是滿滿當當,那琳琅滿目的東西險些把三個丫頭的眼睛晃花了,就是陳瀾也有些目馳神搖。
雖說鑲嵌做工興許不如後世,可看看這些頭麵——嵌寶點翠的金項圈、綴著南珠和翠葉的牡丹珠釵、梅蘭竹菊四色花樣的金簪、用來壓裙擺的精巧宮絡和玉佩、貓眼丁香和絡索各一對……林林總總十幾樣,全都是式樣精巧。按照時常去外頭閑逛的芸兒所說,就是德盛做老了公卿的生意,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打造出來的,必是很早就預備下了。
眾人正清點收拾著這些貴重頭麵,紅螺就從外頭閃了進來。見著了這些,她連忙上前屈膝行禮,又低聲說說:“我剛從蓼香院回來,聽說,鄭媽媽先去了翠柳居,也帶去了這麽一個雕漆匣子,然後才來的這兒。”
聽到這話,陳瀾頓時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看來,如今老太太被天子突如其來的雷霆舉動震得有些慌了,於是已經起了籠絡三房的意思。
她不急,旁邊的芸兒卻是急了,連忙說道:“小姐,老太太一向不喜歡三房,更不喜歡五小姐,這當口怎麽突然派人去給五小姐送首飾頭麵了?五小姐平日看似不聲不響,可這兩天管家卻是井井有條,藏得深著呢,您可千萬小心。”
陳瀾把這個雕漆首飾匣子交給紅螺,讓她去藏好了,卻是沒有開腔。一旁的蘇木卻好奇地問道:“姐姐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吧,老太太怎會不喜歡三房?三夫人還是老太太親自做主讓三老爺迎娶的,平日咱們小姐有的東西,五小姐必有一份。咱們小姐沒有的東西,五小姐那兒往往也有,聽說就連四小姐房中的丫頭也抱怨過,說是老太太偏心五小姐。”
“你懂什麽?”芸兒一向自負消息靈通,聽蘇木反駁自己,頓時覺得丟了麵子,當即冷笑道,“老太太偏心?要不是因為羅姨娘和威國公有親,五小姐還不是和三房的其餘幾位庶出小姐一樣,連翠柳居都難得出來一回!別看如今三夫人病著不管事,當初翠柳居中幾個姨娘和庶出的小姐,可是被三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