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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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蹙著眉頭想心事的趙梅兒無論如何也弄不明白為什麽堂姐趙桂兒會進府裏頭來做奴婢。說起這趙桂兒,她隻比趙梅兒大些月份。趙梅兒是六月間的生辰,而趙桂兒是四月間,兩人這會兒都是虛歲十四,實際上還沒有滿。不過,蘇州府的規矩都是算虛歲,等到兩個人真滿十四歲那就得算十五了。
按理說大伯母家日子也過得,不缺銀子使,並且大伯母和大伯父就隻有這一個女兒,竟然送進秦府裏頭來跟自己一樣做奴婢。況且聽方才那婆子的話,以後堂姐在秦媽媽這裏培訓了是要到這府裏頭的廚房或者洗衣房去做粗使的奴婢的。
這做粗使奴婢的工錢又不多,為何還要進府裏來?大伯父和大伯母舍得自己的女兒賣身為奴?這真是太奇怪了。
趙梅兒隻顧著想這琢磨不明白的事兒,跟在魯媽媽身後穿花拂柳,七拐八拐,都沒仔細看過一路的風景,就走到了秦府最後一進的明珠院前,猶在走神時卻撞到了前麵停住腳步的魯媽媽身上。
魯媽媽正打算交代趙梅兒兩句,囑咐她這就要見到大小姐了,讓她什麽事都仔細些,以後好好當差,卻被身後埋著頭跟著走來的趙梅兒給撞了一下,不免有些不悅,便低聲提醒她,“趙梅兒,你想什麽呢?這都到大小姐的院子跟前了,這麽不小心。”
趙梅兒這一撞也回過神來,又聽到魯媽媽這麽說忙道歉,“是我的錯,方才胡思亂想來著,我知道錯了。媽媽說的話我一定牢牢記在心頭。”
魯媽媽聞言點點頭,她理解成了趙梅兒是被大小姐的名頭給嚇著了,所以才會慌亂出錯,便又安慰她幾句,說大小姐不是老虎不會吃她,隻要她任勞任怨,盡心盡力得服侍大小姐,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等語。
趙梅兒雞啄米似地連連點頭,又再次謝了魯媽媽的教導,魯媽媽滿意地笑了,又提點了趙梅兒幾句,讓她聚攏精神一會兒見了大小姐按照教的規矩來就好,便領著她進了明珠院。
進了明珠院,趙梅兒立刻覺得眼前一亮,被這院子的富麗和敞亮狠狠地震驚了一把。這是一座帶抄手遊廊的大院子,正麵五間上房,全是雕梁畫棟,紅綠相間,金碧輝煌。兩邊穿山遊廊廂房,院子四角擺放著大盆的文竹,長得十分茂盛,綠意幽幽。
正打量間,就有幾個頭上插戴著新剪的絨花的小丫鬟迎了上來,這幾人笑嘻嘻地跟魯媽媽打招呼,蹲身行了禮。魯媽媽和趙梅兒也蹲身回了禮,隻聽魯媽媽說:“今兒個我送個丫鬟進來,是大小姐那屋子裏要的。”
便有一個小丫鬟轉身往明珠院正房那邊急步跑去傳話。剩下的那幾個小丫鬟都圍攏上來,幾個人的眼睛都隻在趙梅兒身上掃來掃去,一邊竊竊私語。這裏頭便有小丫鬟柳兒,就是上次和魯媽媽打聽過趙梅兒容貌的明珠院的那個三等丫鬟。
“你就是梅兒姐姐吧,今兒個總算見著你了,果真是畫兒上走下來的人物。”柳兒望著趙梅兒兩眼發亮以讚歎的口吻跟她說話,又自己介紹說:“我是大小姐院子的柳兒。”
“柳兒妹妹好。”趙梅兒忙向柳兒頷首微笑,對於別人對自己的善意,她總是很快回應。
柳兒還想跟趙梅兒搭訕幾句,就見到正房那邊大紅色的萬字不到頭的夾板簾子一掀,有幾個這院子裏的二等丫鬟陪著穿著一身秋香色杭綢夾襖和襖裙的蔣媽媽走了出來。魯媽媽一見便立即斂容悄悄拉一拉身邊站著的趙梅兒,示意她跟自己快上前去見過蔣媽媽。而柳兒等幾個小丫鬟,則是趕忙退開,各自去做自己手上的活兒。
趙梅兒見到這位從正房裏出來的麵相嚴肅的中年婦人,也認出了她是一開始自己進府時來相看過自己,最終拍板讓她進府裏服侍大小姐的那位姓蔣的媽媽。據說這人是大小姐院子裏的管事婆子,而且還是這秦府當家夫人跟前的得力的人,包括魯媽媽在內的這府裏頭許多的下人見了她都是畢恭畢敬,沒人敢大意。可見這位蔣媽媽是個厲害的人物。很自然她也跟魯媽媽一樣斂了笑,上前去規規矩矩一絲不苟地蹲身行禮。
接下來,魯媽媽便把趙梅兒交給了蔣媽媽,然後蔣媽媽拿了個銀角子賞她,說這是大小姐賞的,看在她差事辦得不錯的份兒上。
魯媽媽趕忙口中稱謝,袖了這賞賜歡歡喜喜地退下了。
等她一走,蔣媽媽便讓人上前來接過趙梅兒手裏頭的包袱,然後帶著她往正房裏走,一邊走一邊說:“你的住處我已幫你安排好了,一會兒進去見了大小姐出來,我再替你安排差事。”
趙梅兒忙道:“多謝蔣媽媽。”
蔣媽媽點點頭,便也不再說話,隻管在前頭領路。走到正房門口,早有守在門邊兒的丫鬟打起了簾子,蔣媽媽和趙梅兒先後進入房中。方才一起迎出來的幾個二等丫鬟也隨後進了屋。
才一進屋,趙梅兒便聞到一股異香撲鼻而來,這香味她一下子就記起,是那日大小姐給自己喂藥時指間溢出的香味。莫名心裏就有一股激動和歡喜,想到立刻就要見到那個讓她想全心全意對待的人,不知道為何又有些緊張。從那一回病得恍恍惚惚如同做夢一般和大小姐接近後,她心裏其實一直在猜想這位秦府的千金會是什麽摸樣,她是個什麽性子。間或她從周圍人的隻言片語裏知道大小姐是個能幹的人,除此以外就再也沒有更多的了解了。她又不好意思去打聽,這心思存在心裏頭,就好像是酒一般越放越陳,曆久彌香,到最後好奇心和向往之心混合在一起,越發的強烈了。
明珠院正房裏頭的陳設自然也是十分奢華的,趙梅兒隻覺許多東西她都不認識,在一片金燦燦的珠光寶氣和令她陶醉的香氛中,她如踏絲綿一般地跟著蔣媽媽走進了東次間的一間敞亮的大屋中。然後在周圍許多人的注視下,向著坐在屋中主位上的一位年輕女子跪了下去,磕頭,壓抑住不自覺地心跳,小聲道:“婢子趙梅兒叩見姑娘。”
上頭那人隨即和聲道:“起來吧。”
是那個她不曾忘記的清越而隱隱帶了沉穩的聲音。於是她依言從鋪了大紅牡丹穿花的地毯上爬起來,垂著頭說:“謝姑娘。”
“抬起頭來,我瞧瞧。”上頭那人含著笑意道。
趙梅兒帶些羞澀地抬起了頭,往上頭看了半眼。之所以說是半眼,主要是因為今天這種場麵給了她太大的壓力。從一個寒門小戶的女兒走進這對她來說人間天堂一般的所在,屋子裏又這麽多陌生人看著她,她不習慣是自然。最重要的是上頭坐著她的恩人,她的主子,還是她懵懂中心向往之的人,她不敢看也是自然。
但即便是這半眼,她也看清楚了。是一張如春花般明媚的臉,如鴉烏發,如黛眉山,微微上揚的丹鳳眼,眼珠子很黑,顯得深邃,極有精神。因為帶了笑,似深潭般的眼中,那瀲灩的波光蕩漾開來,便很容易把人給吸進去。況且她麵色白皙,唇色又紅,穿了一身緙絲的二色金石榴色的衣裙,那鮮煥便直直地撞進人心裏,果然是富貴逼人且又令人心儀的嬌花般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