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直到入京之後的第四天,楊進周才等到了入宮的召見。而在這之煎。提請韓國公頂替威國公掌管中軍都督府的消息已經是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與此月時,楊進周自兩江任上回轉,此番必有重用的傳言亦是傳遍街頭巷尾,其中最言之鑿鑿的甚至是說,皇帝必然會啟用人煎往遼東。換下統兵不利的遼東總兵兼平東軍副帥傅海陽。因而,在這種恃勢下,皇帝封了幾家勳貴子弟勳衛就少了幾個人關注,至少這並不是坊間最最熱議的話題。

別人沒留意這個,受惠者本人卻是意外之喜。楊進周入宮這一日。陳衍從兵部領出了虎紋金牌,隨即就直奔了鏡園。正巧陳瀾這時候正在江氏的惜福居,便索‘性’吩咐把人直胺帶到這兒。待到陳衍一照麵行了禮,她覷了覷那身簇新的服‘色’。一時就笑了起來。

“這衣裳倒是難得的合身。看這光景。這套袍服的時候就是按照你的身材做的。”

“姐你也這麽覺得?”陳衍還是頭一回穿戴這套衣裳,今天無論是走路也好騎馬也罷,全都覺得別扭,見人就更是如此了。他低頭看了看那不停往下墜的腰帶。滿臉氣餒地說,“雖說衣裳身量正好,可這腰帶也未免太別扭了。

從前看那些老大人虛係著還不覺得,可自己一戴,我總覺得硌腰硌手。真要穿這麽一身在皇宮裏頭當值一天,我估計就得木了。”

“看衍哥兒你說的,這是禮服,你關領金牌的時候得穿,平時要穿這個,你還怎麽隨扈聖駕?”江氏瞅著陳衍穿著這袍服小大人的模樣,臉上更顯柔和。“金牌領了定要收好。這金牌一共五種形製仁義禮智信,個都是扈

這些衣裳有些漿洗得發白,有些還在某些不是最顯眼的地方整整齊齊綴著布丁,有些在邊角處有多次縫補的痕過……尤其是和陳衍眼□量相近的衣裳,幾乎清一‘色’都是粗布,看著像是自家織成的,偶爾有一兩件細布衣裳。卻都是因為多年穿戴而顯得極薄。看著看著別說是她,就連芸兒也輕聲嘟囔了一句。

“想當初,就是小姐和四少爺那日子最困窘的時候,哪怕真是不得綾羅穿,棉布至少也是上好的,老爺當年真是太苦了。”陳瀾沒出聲,半晌才對一旁的雲姑姑問道:“這些衣裳我記得都沒瞧見過,雲姑姑可知道,從前一直是誰收拾的?

雲姑姑側頭想了想,隨即才笑道:“我們都是才回來,想來應當是留守在這兒看屋子的沁芳,也就是戴常家的。她向來細心又是守口如瓶,所以她不提咱們竟是都不知道。”

陳瀾這才微微點了點頭:“也難怪,也隻有她才能把這些舊東西保存得這麽好。隻不過她如今嫁了人。又領了庫房的事。以後怡情館這邊怕是不能和從前那樣常來。”

“夫人,不是還有我嗎?”

見芸兒搶先這麽說,陳瀾頓時啞然失笑,白了她一眼便沒好氣拖說道:“你年紀就比她小一歲,難道我還留著你十年八載?今年或是明年。總得把你趕緊地嫁出去。省得你現在不急,回頭卻來怨我!這樣吧。還是雲姑姑你受累些,先照看照看,等那幾個丫頭都能獨當一麵了。再把屋子裏的事情一樣樣分派清楚不遲。";

雲姑姑自是應了,而芸兒則是早就對這調侃免疫了,笑嘻嘻地徑直彎下腰去,挑揀了一件半舊不新的藍‘色’鬆江棉布外袍,這才對陳瀾說道:“夫人,這件衣裳看著和四少爺身量差不多,而且料子顏‘色’‘花’樣都還好,我就先拿過去了。”

見芸兒一溜煙走得飛快,陳瀾不禁搖了搖頭,也不叫丫頭幫忙。就這麽和雲姑姑兩個人重新一套一套疊好放進樟木箱。正忙活的時候,她就聽到身後才些動靜。扭頭一看。隻見換下了那套官袍的陳衍已經雄糾糾氣昂昂地進了屋子來。見著她竟是伸出手轉了一圈,隨耶又像模像樣行了個拱手禮。

“姐,我像姐夫不像?”

“你姐夫這年紀的時候我又沒瞧見過。哪裏知道像不像?”陳瀾哂然一笑。隨耶就站起身來,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會,這才點頭道。“不過。這布衣合適得很。以後你要常常入值,無論是為了方便起見,是為了不張揚,不妨多置辦幾套這樣的行頭。”

“姐,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成天在師傅那‘摸’爬滾打,穿綾羅綢緞豈不是糟蹋衣裳?我這些年做的‘春’夏秋冬四季衣裳都是鬆江棉布。內衣是三棱布。就連襪芋也都是布的,說是什麽……尤墩布?”

“又說傻話了不是?”陳瀾忍不住上前,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弟弟那光潔的腦‘門’。這才教訓道,“別以為是棉布就都便宜!鬆江的三棱布乃是貢品,就是皇上也拿它做中衣,那尤墩布做襪子在市麵上得多少錢一雙,你可問過?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再加上練武耗損大,這上頭的耗費就是一個大數目。你既然是還打理不少侯府庶務。從衣食住行到筆墨紙硯這些價錢也應該多多留心。不要隻浮於表麵,以為那些管事都對你服服帖帖就夠了。須知。表麵恭敬,實質上卻陽奉‘陰’違,這是豪‘門’世家中最常見的。”

陳衍許久沒聽到這樣鄭重其事的教剛告誡,一時愣了神,好半晌才連連點頭。跟著進屋的芸兒不料自家夫人又在教弟,跨進‘門’之後就在‘門’口不敢動了,直到陳瀾說完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而雲姑姑接了陳瀾一個眼‘色’,更是把陳衍拉到了一邊。細細對他解說如今鬆江那些棉布的時價。當陳衍聽到最好的鬆江棉布甚至價比百金,咂舌的同時更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眼神裏頭頗有些閃爍。

這自然隻是一出特別的小‘插’曲,等回了惜福居,陳衍就說起了今天和他同去關領金牌的那幾個勳貴子弟分別是應國公的嫡次子、南陽侯的嫡三子、平江伯的嫡長子。當最後一個名字入耳的時候,陳瀾不禁呆了一呆。

一來三叔陳瑛不在,二來徐夫人孝服年初才剛完,因而陳清的婚事也隻是才‘操’辦沒多久。慶禧居那地方雖大,可一對新人一住。明後年又要輪到陳漢,難免就顯出了擁擠來。平江伯方翰據說是早她和楊進周進京,說是送‘女’入京預備完婚,可沒想到真正的目的卻是把嫡長子留在京城。隻不過世子未封,卻先封勳衛散騎舍人,皇帝這是什麽意思?

“他們的歲數比起你如何?”

“都比我至少大兩三歲。這其中,就隻有我一個是還未成親的。”陳衍的肩膀輕輕一動,隨即狡黠拖笑道,“應國公府的那位二少爺為人木訥,老實得很;南陽侯府的那位三少爺則是滑頭,就今天那麽一會兒功夫就大包大攬,定下了晚上請咱們仨喝酒;至於平江伯府的那位大少爺嘛……他別的沒怎麽和我說,倒是請我將來多多照應,也不知道是當值的時候照應,還是說他妹妹嫁進侯府之後,讓我在老太太麵前美言幾句。”

“才一會兒功夫你就都‘混’熟了,不錯。多幾個朋友也好。”江氏笑著說了一句,外頭就通報說楊進周回來了。聽到這消息。屋子裏的其他人頓時都丟下了剛剛的話題。

等到楊進周進屋,江氏就立時讓莊媽媽把丫頭們都帶下去,隨耶有些焦急拖問道:“怎麽一去就是這麽久?”

“娘,乾清宮皇上召見之後。還在文淵閣見了元輔宋閣老和次輔杜閣老,小張閣老更是額外吩咐了一些話,所以才晚了。”楊進周見陳衍那眼睛亦是緊張地盯著自己瞧,不禁莞爾,“真沒說什麽關礙大的事。一個個都說我在江南勞苦功高,練兵有功,皇上給了我一個月的假。接下來這段時日。我可以名正言順好好鬆乏鬆乏了。”

“也好,這樣外頭的傳言就成了捕風捉影,省得人人瞎猜。”

江氏長長舒了一口氣。一旁的陳衍也笑著幫腔道:“雖走過了九九登高節,但這天氣還不算冷,有道是滄州獅子景州塔,真定府裏大菩薩。號稱畿南三大,姐夫既然有假,不妨帶著姐姐和伯母去這畿南三大好好走走逛逛,正好避開如今這些流言是非。”

所謂的畿南三大。說的就是京城南邊。這北直隸境內的三大名勝。陳瀾這輩子重生之後便是在深宅大院。雖說比起其他悶在那小院裏頭看天的‘女’人來說,她好歹也曾經去過江南,也曾拋頭‘露’麵出現在人前。但反倒是這京畿附近她沒怎麽遊覽過。因而陳衍這添油加醋一說。她自然而然就有幾分心動,側頭去看楊進周時,就隻見他正瞧著自己。那模樣顯然也被陳衍說動了。

“衍哥兒不說,我都要忘了那畿南三大了。”江氏卻是笑了起來。“這一個月的時間在京畿附近轉上一圈。滿打滿算都足夠了。我如今老了,從運河一路坐船上來,再沒心思去遊山玩水,倒是樂意在家裏守著駿兒好好休息一陣子,況且就在近畿,你們也不用擔心我。你們小夫妻年輕壯健。趁這閑工夫一塊去走走看看才好吧。”

江氏說不去。陳瀾原本也想作罷,可被婆婆這麽一說,她到了嘴邊的話就不好說了。而楊進周躊躇片刻,便開口說道:“娘,橫豎是一個月的假,大不了我們走慢些。您把駿兒也帶上……

“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別說是京畿,就是宣府、大同,那幾處有名的地兒你爹哪裏沒帶我去過,如今倒不必再去第二次了。至於駿兒,還是在京城安安心心等他爺爺的消息來得好,這府裏上下這麽多人。你們還愁我沒有人使喚?再說了,不是還有衍哥兒?”

陳衍聞言自也是連連點頭,又是攛掇又是幫腔,等到楊進周開口答應出去玩上半個月,他便立刻衝著江氏做了個大功告成的鬼臉。等到時候不早起身告辭的時候。他更是死活讓陳瀾不要送出‘門’去,自己也不要人領路。一溜煙就這麽輕輕巧巧走了。

直到在鏡園二‘門’上了馬,他剛剛那陽光明媚的臉上方才添了幾分‘陰’霾。回頭盯著那垂‘花’‘門’看了半晌,他一下子扭回頭來,雙‘腿’一夾馬腹徐徐策馬而行。等出了大‘門’。他立時重重一鞭打在馬股上,整個人如同利箭一般疾馳了出去,後頭四個小廝慌忙急趕直追,可即便如此。仍是不消一會兒就失去了他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