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長歌麵色一變之後皺眉看向葉痕,見他也露出些許訝異,又將目光收回來定在魏俞所指的地方。
依舊是滁州獨特的平頂式房屋,院內栽種了幾株藤蔓,已經順著高大的牆壁爬到外牆,日光照射在嬌嫩的新葉上,顯得青翠可愛。
高大的領春木探出院牆,嫩葉間細細密密打著花骨朵。
百裏長歌的目光定在大門上。
這戶人家,她自然是不認識的,但她認識僅僅一牆之隔的秦開明家,更認識他家院中那棵獨一無二的水青樹。
“你確定沒弄錯”百裏長歌驚訝之餘望向魏俞。
“是那兩個孩子指給奴才的。”魏俞也有些不太確定,猶豫說道:“我也不知道竟然會在秦老伯家隔壁,而且而且僅有一牆之隔。”
“魏俞,你先去敲門。”葉痕對他擺擺手。
魏俞聞言,迅速走上前去敲門。
“兩位大人,你們又來查案了”身後傳來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
百裏長歌回頭,見到對麵水渠邊的一棵大柳樹下圍坐了幾個婦人,或刺繡,或納鞋底,更有帶了竹籃摘菜的,上次挖坑埋秦黛送給她兒子的玩具那個婦人正咧著嘴衝他們招手,她不知道葉痕的身份,便以“大人”稱呼。
“大娘有事嗎”百裏長歌踩著搭在水渠上的青石板繞到對麵。
她今天刻意弄了點膠將眼皮拉得低垂,雙眉更是描的粗濃,臉上再塗點東西,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幾年沒吃飯,麵黃肌瘦的餓死鬼。
婦人們見到她,皆齊齊打了個寒顫,但礙於她“公門中人”的身份,還是站起來行了禮這才坐回去,將桌上的瓜果遞過來給她。
百裏長歌搖搖頭,“大娘們的心意我心領了,如今在辦案,瓜果就不吃了,你們留著吧”
“大人,你們可是來找關老二那不要臉的媳婦兒”剛才說話的婦人目光鋒利地盯了大門處一眼,毫不客氣地問百裏長歌。
百裏長歌一愣,明顯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婦人見她一臉茫然,便指向秦開明家旁邊的那道大門,呸了一聲繼續道:“大人您恐怕有所不知,關老二在不久前病逝,這才兩個多月,他那不要臉的媳婦兒便跑到秦開明家去了,一開始我們以為她是心善,見到秦開明挨了衙門的板子受傷去照顧他,沒想到這一照顧,就照顧到人家床榻上不回來了,哎喲,大人您也別怪民婦嘴碎,那甄月娥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甄月娥”百裏長歌眯著眼睛往秦開明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後問婦人,“你的意思是,如今在秦開明家照顧他的那個婦人就是他家旁邊那間院子的女主人”
“可不是嘛”婦人再度呸了一聲,“我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就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女人。”
“你說她的丈夫在兩個月前病逝了”百裏長歌又問。
“是啊”婦人深深皺眉,“當時我們幾個看她可憐,都扔下自家的活計費心費力去幫她辦了這場喪宴,誰知道這才兩個月,她就露出本性了,要是早知她是這樣的人,她就算是要死了,民婦也不會憐憫她半分”
“竟然有這樣的事”百裏長歌垂下頭,喃喃自語,隨後又與那幾個婦人客套了幾句沿著水渠上的青石板走了回來。
“如何”葉痕瞧見她麵色不對,趕緊問。
“你看。”百裏長歌沒有直接回答,反而伸手指了指剛才那道大門處。
魏俞已經將門敲開,裏麵走出來一個婦人,抱著幾件新縫製好的男子衣袍,見到魏俞的那瞬間,臉色大變。
正是昨日才見過麵,在秦開明家給他端茶送湯藥的大娘。
百裏長歌一懵。
葉痕麵上露出幾許驚訝。
“會不會太巧了點”百裏長歌抿唇看著甄月娥一臉慌亂想立即關上門往裏麵跑的神情。
“這恐怕不是純巧合。”葉痕深深看了兩家院子一眼,淡淡道:“我們過去一望便知。”
百裏長歌點點頭,跟上了他的腳步。
片刻之後,兩人已經站到門前。
甄月娥還在半推半拒,想將他們三人拒之門外。
“大娘你莫慌。”百裏長歌輕聲道:“我們來是有些事想要問你,並不涉及你個人的私事。”
她這一說,甄月娥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將準備關上大門的手縮回去,低低衝三人說了聲請。
魏俞留在外麵。
百裏長歌和葉痕走了進去。
甄月娥立即去煮了茶奉上來這才怯怯垂首站在一旁。
百裏長歌四下打量了一眼,房間收拾得很幹淨,但屋中擺設的古玩器具極少,也不像被人騰挪過,倒像是從來沒有擺設過一樣,她目光在牆壁上高高掛著的一柄佩劍上定了一眼後迅速收回,問甄月娥,“我聽說你夫君在兩個月前病逝了是嗎”
甄月娥一聽到這個問題,剛才壓下去的惶恐瞬間又湧上來,動了幾次嘴唇才緩緩說道:“是,民婦的夫君在兩個月前走了。”
她說著,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哀求百裏長歌和葉痕,“王爺,尹大人,民婦一生無所出,如今夫君走了,隻剩我一人孤苦無依,我若是不找個靠山,那那民婦這一輩子就完了。”
“我們不是來追究這個的。”百裏長歌皺了皺眉,示意她起身,“我們是想問你,兩個月前可有什麽人到過你們家”
“這個民婦記不太清楚了。”甄月娥起身抹了眼淚又站到一旁。
“是一男一女。”百裏長歌提醒她,“男的大概三十多歲,女的就是我昨日在秦老伯家畫的那個人,你再仔細想一想,他們兩人可是都來過你們家”
“那段時間夫君病重,時不時有鄰裏上門探望,大人所描述的男子太過尋常,民婦記不得,但我記得有一個戴了鬥笠的女子來過,我沒看清她的容貌,所以不知道是不是畫上的人。”
葉痕心思一動,問她:“戴了鬥笠的那個女人是來找你夫君的嗎”
甄月娥輕輕點點頭。
“若我沒猜錯,你夫君以前是軍人是嗎”葉痕又問。
甄月娥猛然抬頭,隨後支支吾吾道:“他以前當過幾年兵。”
“還不是普通的小兵。”葉痕衣袖一拂,手指指著牆上那柄佩劍,緩緩道:“這個劍是十五年前武定侯率兵親征的時候,兵部派發給參將的,上麵都有特殊標誌。”
甄月娥身子一震,再度跪到地上,“民婦真的不知,還請王爺明察。”
百裏長歌越聽越糊塗,“所以王爺是想說關老二曾經是我爹手底下的參將”
“是,也不全是。”葉痕道:“當年武定侯掛帥,手下有好幾個將軍,其中一個就是三老爺百裏亭,而每個將軍手下參將的佩劍不同,我清楚的記得這種佩劍是三老爺手下參將佩用的。”
“我去”百裏長歌忍不住用看鬼神一樣古怪的眼神看著他,“這你都能記得”
“你別忘了,我自小就在軍營裏長大。”葉痕笑看她一眼,“更何況我天生過目不忘,所以記得住這些。”
“那就算真如你所說,關老二曾經是三老爺手下的參將,似乎也不能說明什麽吧”百裏長歌撇撇嘴。
“你夫君是什麽時候退役的”葉痕沒有回答百裏長歌的話,反而看著甄月娥。
“這個這個民婦不太清楚。”甄月娥還是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那他病逝的時候多少歲”葉痕又問。
“三十六。”甄月娥這一次沒有猶豫,回答得很幹脆。
“你們成親多少年了”百裏長歌明白了葉痕的意圖,不等他開口,她繼續問:“十三年。”
甄月娥低垂著頭,聲音細弱蚊蠅。
“那麽關老二當時的年齡是不可能退役的。”百裏長歌很肯定地說道:“除非是他身染重病。”
“沒有。”甄月娥搖搖頭,“夫君是近一年才開始染病的。”
“這裏麵有古怪。”百裏長歌眯著眼睛想了片刻又問:“那麽,戴著鬥笠的那個女人來找關老二都說了些什麽,你可知道”
話到這裏,甄月娥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猛然抬頭道:“我想起來了,當時在那個女人之前還有一個身寬體胖的男人來找過夫君,我夫君勉強撐著身子下床待他去了後院,然後那個男人沒多久就像瘋魔了一樣跑出來,之後那個戴著鬥笠的女人就進來了,她說來找之前那個男人,我給她指了路她就直接走了。”
“沒去後院”葉痕問。
“沒去。”甄月娥搖搖頭,“她聲稱是來找那個男人的,所以我就給她指了路。”
“你家後院有什麽”百裏長歌想著究竟有什麽東西能讓二老爺嚇得精神失常
“夫君在後院收拾了一間屋子,裏麵供奉了一個靈位,我曾經進去打掃的時候看見上麵寫的是威遠將軍百裏亭。”
百裏長歌恍然大悟,用欽佩的眼神看著葉痕,“你果然沒記錯,關老二曾經是三老爺手底下的人。”
“為什麽來你家那個男人一見到靈位就嚇得精神失常了”葉痕微微蹙眉。
甄月娥低聲道:“我當時隔得遠,聽不太清楚他們具體說了什麽,隻記得那個男人問我夫君這個靈位是什麽時候開始供奉的。”
“然後呢”百裏長歌迫不及待問。
甄月娥搖搖頭,“夫君如何回答我沒聽見,但後院的那個靈位,自我嫁進門就一直供奉著的,夫君即便身染沉屙,也必定每日去上三炷香。”
百裏長歌頓時如遭雷劈,身子僵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微怒道:“你一定是記錯了,威遠將軍明明是十年前病逝的,關老二怎麽可能會在十三年前就開始供奉靈位”
“民婦不會記錯。”甄月娥很肯定地說道:“因為我剛嫁進門的第二天起床做的頭一件事並不是像別的新婦一樣去給公婆敬茶,而是跟著夫君去給那個靈位上香磕頭。”
百裏長歌再度全身一震,“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我明明記得,三老爺是在戰場上染了重病,被父親遣人送回來,然後為了衝喜才娶了三夫人,十一年前生下少卿,第二年便不治身亡。”
“稍安勿躁。”當著甄月娥的麵,葉痕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用眼神安慰她。繼而轉頭望著甄月娥,“你剛才說的那些能確定沒有半分疏漏嗎”
“民婦非常肯定。”甄月娥道:“夫君無父無母,家裏供奉著這位將軍的靈位,連新婚第二天都帶著妻子去上香磕頭,這件事在這一帶都是傳開了的,為此夫君還被鄰居們傳頌了一段時間。”
“照你這麽說,最先來的那個男人是因為知曉了威遠將軍的死亡時間才會嚇得掉頭就走是嗎”葉痕輕聲問。
“興許是這樣。”甄月娥點點頭,又道:“難怪後麵那個女人會如此急迫地想要找到他,如今想來定是擔心自家夫君的安危”話說到一半,發現了不對勁,她趕緊抬起頭,迷茫地望著百裏長歌,“剛才尹大人說那個女人的麵貌與昨天畫像上的一樣,那她不就是秦文嗎她是秦文的話,那個男人”
“大娘你想錯了。”百裏長歌知道她要說什麽,趕緊出聲阻止道:“他們兩個隻是認識而已。”
“哦”甄月娥點點頭,又疑惑道:“秦文既然已經來了滁州,為什麽到了家門前還不進去看看她爹呢”
百裏長歌勸慰道:“秦文自小被秦老伯狠心賣給宮裏的人,她自然是懷恨在心的,這個心思也不難理解。”
“也對。”甄月娥讚同地點點頭,“畢竟是開明先對不起她。”
從甄月娥家出來,百裏長歌腳步虛浮,整個人靠在葉痕身上,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如果三老爺十三年前就已經死了,那在武定侯府娶妻生子的人是誰”
“這件事的確很意外。”葉痕手臂緊緊攬著她,防止她一個不穩栽倒下去。
回到馬車,親自倒了茶喂她喝下,葉痕才緩緩道:“我們來理一理如今已知的線索。”
“第一,三夫人確定是秦開明的女兒秦文,她在宮裏當過宮女之後出宮作為衝喜新娘嫁給三老爺。”
“第二,秦文始終沒有與三老爺圓過房,卻在一年後生下少卿。”
“第三,真正的三老爺在十三年前已經死了,死亡時間在後麵這個三老爺回府之前。我們現在要知道的是在武定侯府娶了秦文的人是誰,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秦文與那個三老爺都是知道整件事情真相的。”
“還有一個人也知道所有的事。”百裏長歌突然道:“那個人就是我爹,十五年前是他掛帥親征,如果三老爺戰死在沙場上,他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人,然而三老爺的死訊並沒有傳回帝京,取代死訊回來的,是後麵進府的這個三老爺,他一來就身染重病,整日臥榻,印象中,我並沒有看清楚他的麵貌。”
“你這樣說的話,百裏敬的確很有可能知道所有的真相。”葉痕道:“那我們也不必繼續待在這裏了,大壩工程那邊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我待會兒回去以後去那邊交代一下,擇日回京。”
“呂興彩那邊呢”百裏長歌無奈道:“不去問一問嗎”
“問多了也沒什麽意思。”葉痕道:“親生兒子被挾持了她都沒有說出來,我想即便我們再怎麽逼問,她也是不會說的,還是不要耽誤時間了,得趕緊回帝京弄清楚三老爺的事解開這一切的真相。”
“我還有一個疑問。”百裏長歌接過他遞來的點心慢慢吃了一口才道:“二老爺既然是見到了三老爺的靈位被嚇到,那麽他為什麽會寫出田和心呢這兩個字似乎和三老爺半分關係也沒有。”
“等回到帝京我們去看看他。”葉痕掏出錦帕,擦去她嘴角的糕點屑,臉上說不出的溫柔寵溺。
“葉痕,我不想回去。”百裏長歌將身子一歪,直接靠在他懷裏,抿唇道:“你知道的,回去以後就意味著我們倆見麵的機會少,而我整天要被宮裏那幾個女人傳喚去學各種繁瑣的禮儀。最重要的是,我摸不清葉天鈺的心思,我擔心那天的別莊事件已經傳到了他的耳朵裏,他會一怒之下將大婚提前,我若是這麽早回去,不就等於羊入虎口嗎”
葉痕順了順她的頭發,柔聲道:“便是你不回去,又能在這個地方待到幾時你與他的婚約還不是一樣掛在那裏,天下皆知。”
“能躲一時是一時,能躲一天是一天。”百裏長歌不悅道:“反正我就是不想回去。”又問他,“你是不是不想見到我,才出此下策讓我離開你”
“你真能想。”葉痕低低笑了一聲,“我若是不想見到你,又何必費盡心思將你拴在身邊,嗯我的小醫官”話完手指輕輕刮了刮她的鼻梁。
百裏長歌軟綿綿地將整個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摸了摸鼻尖咕噥道:“那你還想著這麽早回去,回去了有什麽好,我便再不是晉王府的小醫官,隻能乖乖回府當大小姐,還得時時防備後院那幫心腸歹毒的女人來算計,那樣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怎樣的生活”葉痕偏頭看向她,如畫的眉目間都染了重重一層柔意。
百裏長歌對上那樣的眼神,一顆心都快被暖化了,暖化之後便是越來越快的心跳。
輕咬下唇暗自惱怒,百裏長歌覺得自己太沒有出息了,每次一認真去看他的時候都能被他的美色迷得暈乎乎的。
“怎麽不說話”葉痕修長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魔怔了”
“果真是魔怔了。”百裏長歌強行撇開頭,癟嘴道:“我越來越覺得沒有安全感了怎麽辦”
“什麽意思”葉痕揚眉,表示不解。
“就是你太禍害人的意思。”百裏長歌不滿地咕噥道:“你這張臉,往大街上一站,不知道能傾倒多少女子呢,到時候人家排著隊找上門,那我不是得躲在牆角去哭”
“那有什麽問題。”葉痕挑眉笑道:“到時候我全收,讓你做大壓製著她們不就行了”
“有膽再說一遍”百裏長歌惡狠狠瞪著他,“來一個我砍一個,來兩個我砍一雙,來三個我就不砍她們了。”
“為何”葉痕眨眨眼。
“到時候直接砍了你**,讓她們抱團蹲在牆角哭去。”百裏長歌說得理直氣壯,分毫不覺得這是個異常凶殘的舉動。
葉痕嘴角抽了抽,問她,“那你怎麽辦”
“重新找一個唄”百裏長歌聳聳肩,“反正你都不舉了,我要是還守著你,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你可真敢說”葉痕無語地看著她。
“多謝王爺誇獎。”百裏長歌直起身,笑眯眯道:“敢說而已,不算什麽,敢說敢做才是真英雄,當然,我是不介意拿你試試刀的,你要是敢收,就去收一個試試看。”
“家有悍妻”葉痕無奈地扶著額頭。
“誰是你妻”百裏長歌撇撇嘴,“我可沒說過自己要嫁給你。”
“你我之間什麽都做過了,你不嫁給我嫁給誰”葉痕忍俊不禁道。
“你你胡說什麽”百裏長歌一聽頓時漲紅了臉,“什麽叫做什麽都做過了明明什麽都沒做,你休要胡說八道汙蔑我清白”
“並非我一個人這樣認為。”葉痕無辜道:“不信的話你回去問問魏俞和風弄啞女他們,絕對沒有一個人敢說你是清白的。”
“無賴”百裏長歌怒道:“他們都是你的人,自然會替你說好話了。”
“你不信的話我幫你問。”葉痕挑眉過後衝著外麵大喊一聲,“魏俞,那天晚上在別莊你看見了什麽”
百裏長歌又羞又怒,她伸出腳狠狠踩了他一下。這個男人都不知道“羞恥”為何物的嗎竟然當著下人的麵問那種問題。
魏俞有武功,剛才馬車裏兩人的話自然一字不漏地傳進他耳朵裏,此時聽到王爺發問,他麵部抽了抽,隨後拔高聲音,“啊王爺你說什麽,風太大奴才聽不見。”
葉痕一噎。
百裏長歌噗嗤笑出聲,“活該”
“活該什麽”葉痕湊過身子來。
“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百裏長歌往旁邊挪了挪,伸手頂住他胸膛,避免貼到自己身子上來。
魏俞聽到這句話,一個不穩險些栽下去,心裏直悔恨剛才沒有說真話,他想著王爺今日太吃虧了,什麽便宜都還沒占就被長歌小姐扣上“惡人”的高帽子,於是勒了勒韁繩,將馬車速度放緩,然後再朝著裏麵喊一聲,“王爺,如今風小了,奴才能聽清楚了,您再重複一遍。”
回答魏俞的是百裏長歌一怒之下順手卷成筒兒扔出來的一本書,不偏不倚打在他的後腦勺上,他疼得嗷嗷直叫,哆嗦著牙齒又悔恨了一番。
“你個小宦官,跟著瞎起哄什麽”百裏長歌不悅道:“小心本小姐晚上就找滁州四美來伺候伺候你。”
滁州四美,是比大梁兩奇三害榜還要轟動天下的四個女人。
聽說
大姐街上走一走,大地也會抖三抖巨肥。
二姐隻要一回眸,厲鬼見了也犯愁巨醜。
三姐殺人不用愁,胸器逼得男人自殺成潮流好胸。
四姐最美,但是得以親近她的男人便如太監上青樓愁上加愁,據百裏長歌所知,四姐好像是個石女。
能得滁州四美親自伺候,估計他這個小太監的美好明天到盡頭了。魏俞一想到那四個女人的樣子,連心肝兒都顫抖起來,趕緊諂媚道:“長歌小姐,奴才這是幫著您呢”
“幫我什麽”百裏長歌一邊問,一邊得意的衝葉痕挑挑眉。
“您想啊,王爺對你總是夠得著吃不著,這樣不是更能引起他的興”
“魏俞,回去以後自覺點去柴房陪離落”馬車裏葉痕黑著臉,聲音極其低沉。
“好嘞”魏俞回答得非常愉悅,他寧願得罪王爺也不敢得罪姑奶奶,寧願去柴房陪離落也不要見到滁州四美,至少離落長了一張英俊好看的臉,比滁州四美可強了上千倍。
“”
聽到他回答得這麽幹脆,葉痕臉色更黑,已經徹底無語。
百裏長歌憋著笑,偷偷抬眼瞄了瞄這位爺黑臉的樣子,腹部憋得一陣抽搐。
“想笑就笑出來,憋著做什麽”葉痕似乎是頭一次被下人氣成這個樣子,板著臉斜她一眼。
“哎喲我去”百裏長歌得到特赦,捂著肚子大笑起來,然後無視葉痕的黑臉,掀開簾子衝外麵的魏俞豎起大拇指,揚眉道:“兄弟,好樣的,繼續加油,我看好你喲”
魏俞僵笑著回過臉嗬嗬兩聲,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他剛才一時爽答應了王爺之後才醒覺過來離落服用了那種藥被關在柴房裏。
看著百裏長歌笑得春光明媚的樣子,魏俞頓時覺得一朵烏雲籠罩在頭上,陰風嗖嗖,刮得後背起冷汗。
“王爺怎麽了,又傲嬌了又有小情緒了”剛才的一番小插曲,魏俞的表現深得百裏長歌的意,她愉悅地抓過一把瓜子嗑起來,眼風時不時瞄一眼還沒恢複完全的葉痕。
“你再多嘴,爺不介意親自堵上你的嘴”葉痕憤憤扔下一句話。
百裏長歌立即住了嘴,她絲毫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馬車裏突然沉寂下來,隻偶爾聽得到百裏長歌嗑瓜子的聲音。
葉痕似乎很不習慣,沉默了良久後衝她招手,“過來”
百裏長歌坐著不動,一言不發繼續嗑瓜子。
“我讓你坐過來”葉痕皺眉盯著她。
百裏長歌還是不動,一副“你休想引我說話我才不會上當”的樣子。
“怎麽不聽話”葉痕眉頭皺得更深。
百裏長歌偏過頭瞪他一眼,就是不說話。
葉痕突然斂去麵上情緒,低低笑了一聲,“你看,你還是挺聽我話的,我剛才讓你別說話,你果真就一字不說。”
“太無恥了”百裏長歌再也聽不下去,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天,長歎一聲:“世間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是在下輸了。”話完一臉無奈地望著他,“你是不是有病呐,剛才讓我別說話,現在又讓我坐過去,你當我是玩偶呢”
“你臉上的那個東西我看著怪難受,快擦了吧”葉痕掏出錦帕,倒了清水浸濕將錦帕遞給她。
“我樂意,你管得著”百裏長歌哼哼兩聲。
“看著沒胃口。”葉痕很平靜地說了一句。
“你”百裏長歌再次伸出腳想要踢他,這一次葉痕閃的極快,利落地錯開身,沒讓她占到半分便宜。
“乖,快擦了。”葉痕再度將錦帕遞過來。
百裏長歌心思一動,緩緩伸手接過錦帕,趁葉痕不注意的時候將錦帕攤開整塊貼到他臉上,怒道:“誰讓你看,誰讓你看了”
葉痕身子往後一傾,後腦勺撞在板壁上,發出“咚”地一聲輕響,然後就沒了動靜。
百裏長歌一驚,想著該不會這樣就給撞暈了吧,但葉痕臉上蓋著錦帕,她看不見神情,隻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準備給他把脈。
不等她的手指搭上葉痕的脈搏,他突然手腕一抬,準確無誤地勾住她的纖腰,將她整個人一帶。
百裏長歌猝不及防,身子猛地朝他撲下來。
葉痕在那一瞬間伸出另外一隻手將錦帕拿開。
百裏長歌還來不及反應,眼見著唇瓣就要貼近他的唇,卻在即將吻上那一刻眉頭一皺,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小腹,另外那隻手一個不穩,整個人癱軟地趴在他身上,活像個大蝦米。
“怎麽了”葉痕見狀,麵色一變,趕緊坐直身子將她扶正,望著她整張小臉都皺在一起的樣子,眸中盡是慌亂。
“我”百裏長歌張了張嘴,卻沒繼續往下說。
真該死,大姨媽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光臨她準備好的東西全都放在行宮裏,如今馬車上什麽也沒有,更何況就算有,她難道能直接用
“哪裏不舒服”葉痕一臉焦急。
“我肚子痛。”百裏長歌僵硬著身子一動不敢動,剛才那一股熱流提醒著她要是再不去茅廁,今天就要在這個男人麵前糗大了。
雖然兩人已經有過無數次的親密接觸,可是在他麵前遇上這種事,實在是不能再糟心。
百裏長歌死死咬著牙,腦海裏一片混亂,她實在是想不出什麽辦法解決眼下這個尷尬的狀況。
“肚子痛”葉痕關切地問,“是不是剛才吃壞什麽東西了”
百裏長歌很是焦躁,這來得也太突然了,事先完全沒有任何征兆,她無奈地衝外麵喊一聲,“魏俞,還要多久才到行宮”
“還早呢長歌小姐。”魏俞道:“今日街上有些擁擠,馬車隻能放慢速度,要回行宮估計還有兩刻鍾。”
百裏長歌鬆了一口氣。
兩刻鍾,隻要她靜坐著不動,應該能堅持回去了。
她打算不理會葉痕好好坐著,葉痕卻不這麽想。
見著她捂著小腹一臉痛苦的樣子,他都快急得飛起來了,一個勁兒地問她,“到底是哪裏不舒服,要不我們先在這裏停下,我讓魏俞去藥鋪給你抓藥,立即煎來喝,喝完了我們再趕路。”
百裏長歌無語地看著他,心說這位爺您老能不能消停會兒
“繼續趕路,不用管我。”感覺到馬車徹底停了下來,百裏長歌眼眸一抬,吩咐魏俞。
“可是你這樣痛苦,如何堅持回到行宮”葉痕深深皺眉,“你若是再不聽話,我就將你扔下去。”
話完不等她反應,直接將拉過來坐在他腿上。
百裏長歌:“”
她焦躁得快要哭了,待會兒要是染在他幹淨的衣袍上,還不被他笑掉大牙
“你放開我”百裏長歌伸出手想甩開他。
葉痕卻從背後直接環過來抱住她,兩隻手剛好搭在她小腹處,輕聲問:“是不是這裏痛”話完輕輕揉起來。
“現在不痛了,你快放開我”百裏長歌心慌意亂,這樣的情況還是頭一次遇見,簡直尷尬到極點了。
“別動,我替你揉揉。”葉痕嘴裏說著,手上動作不停。
百裏長歌再也不敢動,不是聽他的話,而是怕待會兒真的染在他身上。
感受著那不斷湧出的熱流,再感受著葉痕放在她小腹上輕柔的動作,百裏長歌臉上一燒,頃刻間起了紅暈。
“好點了沒”葉痕見她不再掙紮,低聲問。
“嗯,好很多了。”百裏長歌點點頭,“你鬆開,這樣坐著我不舒服。”
當然不全是因為大姨媽的光顧不舒服,而是這個姿勢實在是能讓她清楚感覺到他下腹的灼熱。
那種感覺一來,百裏長歌比吞了蒼蠅還難受,心裏直罵這該死的大姨媽
“讓我抱抱你。”葉痕將頭靠在她後背上,聲音裏說不出的壓抑。
“你先放我下來,這樣抱的姿勢不對,我不舒服。”百裏長歌盡量平緩那劇烈的心跳,手指輕輕將他的雙手扒拉開。
重重喘了一口氣,葉痕很不甘心地鬆開她。
百裏長歌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自然而然往身後一瞥,猛然看見他月白錦袍上那一抹刺眼的鮮紅,如同盛開的玫瑰。
她眼角一抽,趕緊移開目光。
葉痕還沒緩和過來,自然沒注意到這一幕,他隻是覺得百裏長歌的神情有些古怪。
“幹嘛用那樣的眼神看我”葉痕茫然地問了一句,問完之後他突然反應過來剛才自己抱著她的時候似乎是有了反應,臉一紅,他迅速低頭,眼睛瞟到衣袍上那一抹鮮紅,而後似乎明白了什麽,趕緊抬頭望著她,“你”
“今晚的星星好亮。”百裏長歌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掀開馬車窗簾看著外麵一輪燦陽,心髒處劇烈的跳動卻是久久不能停息。
“你來癸水了”葉痕無視衣袍上的那一抹紅,關切地看著她。
“我”百裏長歌一時語塞,她再開放也不至於跟一個大男人談論這種問題吧更何況這是一個她看一眼就會臉紅心跳的男人,平常說話已經如此,若是此時再討論那種問題,她已經可以預見自己瘋魔的樣子了。
這樣一想,她從鼻腔裏哼哼兩聲,瞪他一眼,“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葉痕放低了聲音,像是一早知道她這兩天情緒會非常不穩定,他的言行非常順從,柔聲道:“待會兒回了行宮,我親自下廚燉補品給你吃。”
“誰要吃你的東西”百裏長歌不屑道:“待會兒你離我遠些。”
“我離你遠些,誰來照顧你”葉痕揚眉笑道:“你以往都你以前一直待在百草穀,沒人照顧你,如今既然跟我在一起,我自然不會丟下你不管,我聽人家說過女子每個月這兩天情緒波動會很大,我擔心我要是扔下你一個人,你發火的時候沒人勸阻你。”
百裏長歌如今什麽話也不想聽,心中莫名就有一股火想發泄,她指著葉痕衣袍上刺目的鮮紅冷聲道:“既然連這個都聽說過,那你應該知道這東西是汙穢物,你堂堂王爺,豈可沾染這種東西所以回到行宮還請你離遠點兒,我今晚不想見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那我不說話,不打擾你,靜靜陪著你可好”對於她冰冷的態度,葉痕不以為然。
“都說了不要你陪”百裏長歌加重聲音,“你要是敢把我惹毛了,我會忍不住將你打成殘廢。”
“火氣還不小。”葉痕輕笑一聲,“隻要你能解氣,隨便打。”
百裏長歌無語,這個人真是無藥可救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一對著他的那張臉和那雙眼睛就說不出話,還用這種方式來激她。
心中那股無名火越來越旺,百裏長歌坐立不安,總想找個東西出出氣,可無奈如今還在馬車裏,除了三麵板壁就剩葉痕這一個大活人,她根本不知道怎樣做才能抑製住那股邪火。
“怎麽樣,是不是還想發火”葉痕湊過來,眼眸裏都是溫柔的笑意。
“你走開”百裏長歌手臂一抬,將他身子推回去,雙手抱頭蹲在寬大的座椅下,大口大口呼吸著,還是沒能降低火氣。
她不敢抬頭,怕自己一不小心說錯了話傷到他。
“別蹲著。”葉痕彎下身,伸出手去扶她,溫聲道:“你”猶豫了半晌又重新開口,“你如今什麽也沒用,別直接蹲在地上。”
他這一說,百裏長歌臉更紅,尷尬得更加不敢起身。
“乖,快起來。”葉痕再度伸手想抱她。
百裏長歌錯開身躲過他的手,緩緩站起來坐回座椅,神情很是不安。
葉痕猜透了她的心思,輕笑道:“你不必擔心,大不了再重新布置一輛馬車便是。”
“葉痕”百裏長歌這一次是真的怒了,她不滿地盯著他,“我知道你很聰明,但是現下這個情況,你能不能不要再猜測我的心思了裝作不知道不好麽你難道不知道我在你麵前”感覺很尷尬,非常不自然。
“什麽”葉痕安靜問她。
“沒什麽。”百裏長歌搖搖頭,低聲咕噥,“你是不是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今日來了癸水”
“馬車裏不就我們兩個人嗎”葉痕輕笑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麽”
外麵趕車的魏俞恨不得將耳朵卷回來連眼睛也給蒙住,但事實上,他也確實這麽幹了,不過不是用耳朵蒙眼睛,而是從衣襟上扯下兩個布條卷成團塞進耳朵裏,清了清嗓子繼續趕路。
百裏長歌一聽便知剛才的話全都被這個小太監聽到了,她惱怒地低嗤了葉痕一句,“害人精”
“不是說了不用擔心嗎,你怎麽還是一副極不自然的樣子”葉痕撥正她的身子,眉眼含笑問:“我怎麽覺得每次說話的時候你都不敢直視我,我長得有那麽差勁麽”
差勁,太差勁了百裏長歌在心中腹誹,聚光度太高,每看一次都閃瞎她的雙眼。
“別跟我說話。”百裏長歌垂下眼怏怏道:“我想睡覺。”
“那你靠在我肩上睡。”葉痕坐過來,示意她往他的肩上靠。
百裏長歌這一次再不跟他鬧,安靜地靠了過去。
不多時,馬車到了行宮。
“王爺,用不用奴才去拿兩套幹淨的衣服來”魏俞站在外麵,放低了聲音。
“嗯。”葉痕點頭。
“不用”百裏長歌高聲拒絕。
兩個聲音同時發出。
魏俞很為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為什麽不用”葉痕不解。
“拿來了我也沒法換。”百裏長歌臉紅道:“我總不能在你麵前脫”
“可以直接套在外麵的。”葉痕低聲提醒她。
百裏長歌頓時一噎,然後重重一拍腦袋,神情更加惱怒,在這個男人麵前,她的理智直接飛到九天外了
她不再說話,魏俞隻當是默認了,轉過身一路小跑進行宮,不多時便用托盤端著兩套嶄新的衣袍出來。
百裏長歌的衣物在別莊,回來的那一天,葉痕早就吩咐人按照她的身量做了幾套合身的男子衣袍。
此時托盤裏的兩套衣服,除了尺寸有差異外,布料和做工相差無幾。
百裏長歌隨意瞟了一眼,皺眉道:“你怎麽拿這個給我穿,你是堂堂晉王,我隻是一個排不上號的小醫官,怎麽能與你穿一種布料的衣服”
“誰叫你要搬出行宮,連衣服都全部收拾拿了過去”葉痕無辜道:“你回來了又不讓人拿回來,我沒辦法隻能讓人這麽做了。”
“可是”百裏長歌還想說些什麽,卻被他打斷,“別可是了,再耽擱下去,你可慘了。”說著指了指她的小腹。
百裏長歌麵皮抽了抽,極不情願地套上那件錦袍,然後小心翼翼地踩著小圓杌子下了馬車。
百裏長歌下來後,葉痕才伸手接過魏俞遞來的衣服在馬車裏換。
隔著一層板壁,百裏長歌能清楚地聽到裏頭窸窸窣窣的聲音,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去想這個人脫光了衣服的樣子,不料後背搭上一隻手,葉痕附在她耳邊低聲問,“在想什麽”
“沒”百裏長歌趕緊拉攏思緒,“沒什麽,我隻是在想什麽時候回帝京。”
葉痕清楚地捕捉到了她臉上燦爛的雲霞,也不戳破,隻淡淡道:“如今隻剩下一些瑣碎的事要處理了,今日天色已晚,等明天我去大壩工程處交代工部侍郎幾句,順便把許彥收服,我們差不多近幾日內就可以動回帝京了。”
“這麽快啊”百裏長歌有些小失望。
“那些東西,我們始終要麵對。”葉痕握緊了她的手心,輕聲道:“早些回去也沒什麽不好,想辦法解除你和天鈺的婚約是我目前的頭等大事,一刻也耽誤不得。”
見百裏長歌不為所動,葉痕偏頭問,“怎麽,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不喜歡。”百裏長歌搖搖頭,“但是有我們的回憶,所以不得不喜歡。”
葉痕輕笑一聲,“再喜歡,終究也是要離開的,早一天晚一天並沒有什麽兩樣。”
百裏長歌讚同地點點頭,隨著他緩緩進了行宮。
百裏長歌迅速回了房將自己一早準備好的月事帶拿出來用上,又讓啞女燒了熱水擦過身子後重新換了一身普通衣服才去往飯廳。
習了一天武的嘟嘟正坐在桌前,流著口水望著桌上的飯菜,手裏的勺子蠢蠢欲動,但一想到百裏長歌還沒來,他吞了吞口水強行將眼睛撇開。
“小世子,您若是實在餓就先開吃吧”魏俞站在一旁看得心疼。
“我要等麻麻。”嘟嘟扁了扁小嘴,坐著不動。
不多時,百裏長歌走了進來,四下掃了一眼沒見到葉痕,問道:“嘟嘟,你爹爹呢”
“爹爹在廚房。”嘟嘟伸出小手指了指廚房方向,“他說要親自下廚給麻麻做好吃的。”
“那你怎麽不先吃呢”百裏長歌走過去坐下。
“我要等你們。”嘟嘟眨眨眼道:“風弄叔叔說,如果我先吃的話就是沒有禮貌,他不教沒有禮貌的寶寶武功。”
百裏長歌一陣錯愕,沒想到風弄還挺會教孩子,她心中思忖著,假以時日,風弄成了婚生了孩子,嫁給他的那個女人一定很幸福。
“乖,你餓了就先吃。”百裏長歌淺笑道:“你是寶寶你最大,還在長身體的階段,可不能餓壞了,你爹爹不會介意的。”
“真的嗎”嘟嘟水汪汪的眼睛慘兮兮地看著她,又道:“風弄叔叔說除非你以娘親的身份讓我吃,否則我就不能先吃。”
那眼神,那表情,那語氣,簡直把一個受盡欺負可憐兮兮的小寶寶演得淋漓盡致。
百裏長歌一陣鬱悶,險些攬攬袖子出去找風弄大幹一架。
威脅這是裸的威脅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嘟嘟,嘟嘟隻是時不時眨眨眼,神情無辜得很。
百裏長歌眯了眯眼睛,這小子太腹黑了,簡直是遺傳了他爹,她思忖片刻,覺得自己不能被這對父子給輕易誆了,坐直身子,百裏長歌義正言辭道:“不吃那就餓著”
“嗚哇”她話音剛落,嘟嘟手裏的小勺一丟,張開嘴巴就哭了起來,眼淚一串串往下落。
才出去沒多久的魏俞聽到哭聲立即衝進來,一臉心疼地安撫嘟嘟,“小世子不哭,奴才待會兒陪你玩好不”
“我不要”嘟嘟甩手跺腳,“我要吃飯,我餓麻麻不讓吃”
百裏長歌扶額,想著這小子太能裝了,葉痕明明說了他不會輕易哭的。
但眼下這個情況,匆匆趕來的風弄,端著菜肴款款而來的啞女以及蹲下身安撫嘟嘟的魏俞,三雙眼睛齊刷刷落在她身上,她便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畢竟在他們眼裏,一個三歲多的孩子能有什麽心計呢
抬頭看了看頂上的房梁,百裏長歌再次長歎,終於在受不住那一雙雙質問的眼神後緩緩蹲下身,替嘟嘟抹去眼淚,輕聲道:“乖兒子,快過來吃飯,待會兒餓壞了。”
嘟嘟聞言,還閃著淚光的眼睛一亮,眼淚不掉了,鼻子也不抽泣了,那精神的樣子,百裏長歌幾乎懷疑他一口氣能吃下幾大碗,她心裏疑惑,彎下身撿起嘟嘟扔在地上的小勺,放在鼻尖輕嗅一番,頓時臉色一變,皺眉道:“好啊,小子,你敢坑我”
那勺子上有濃鬱的芥末味道,不用說也知道定然是這小子為了能哭得逼真些提前做的準備,難怪百裏長歌進來時見到他含著半個勺子。
“我不管”嘟嘟鼻子一翹,對旁邊三人問道:“你們聽到了娘親已經承認我是她兒子了。”
“聽到了。”三人回答得整齊響亮。
百裏長歌:“”
“發生什麽事了”端了一碗薑汁薏苡仁粥和一盤清蒸魚緩步走來的葉痕進門見到這個狀況,有些不明所以。
“葉痕,你兒子設計坑我,你幫我還是幫他”百裏長歌臉一橫,大有一種非要爭個你死我活的氣勢。
葉痕眸光動了動,看了百裏長歌一眼,又看了嘟嘟一眼,問他:“嘟嘟,你怎麽惹娘親了”
百裏長歌臉一黑,頓時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他們一個個串通好的。
“爹爹,麻麻剛才叫我乖兒子。”嘟嘟很殷勤地走過去邀功。
“長歌,我特地給你煲了粥,過來坐下喝,這個對你身體很好的。”葉痕彎了彎唇,將粥和魚擺放在桌子上後衝百裏長歌招招手。
“你們幾個先出去。”百裏長歌回轉身,對魏俞他們三個擺擺手。
三人很識趣地退了下去。
百裏長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滿地看向葉痕,“你這是做什麽要讓全天下都知道武定侯府百裏長歌跟著晉王殿下來了滁州嗎”
“知道了也沒什麽不好。”葉痕含笑輕聲道:“我不想偷偷摸摸的,幹脆讓所有人都知道好了,反正總有撕破臉的一天,還不如現在就傳出消息去,讓天下人的輿論壓過你們那一紙婚約。”
“可是”百裏長歌皺眉,“你知不知道這樣做非常危險”
“哪裏危險”葉痕挑眉問。
“皇上要是知道的話,會直接撕了你的。”百裏長歌一臉憤懣,“你這個做法太欠缺考慮了。”
“我正是因為考慮多時才決定讓我們倆的事情公於天下的。”葉痕淡淡道:“天塌下來還有我頂著,你不需要擔心任何事。”
“我是擔心皇上的手段比天塌下來更可怕。”百裏長歌依舊板著臉,“我不是怕自己會遇險,隻是覺得如今嘟嘟還小,他不應該跟著我們牽連進去。”
“還是那句話。”葉痕笑意不減,“該來的總會來的。我愛你,想讓你一輩子留在我身邊,但我不想連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都要經曆千難萬險,幾度生死,回了帝京,就意味著你要回府做回你的大小姐,也意味著做回待嫁的長孫妃,我怎麽能到那個時候才去謀,難不成你要我去搶婚搶婚多麻煩,我還不如直接在滁州就放出消息,告訴天下人你已經是我葉痕的女人,這樣一來我看誰還敢拿婚約來壓製你。”
這番話,百裏長歌聽得心裏暖洋洋的,暖過之後更多的是心驚肉跳。
準皇長孫妃跟著晉王來了滁州並成了他的女人。
這樣的消息給梁帝和葉天鈺甚至是整個皇朝帶來的衝擊力不言而喻,然而她知道,這也意味著葉痕徹底暴露了謀反的心思,今後的路有多凶險,她不敢去想。
“一切有我。”葉痕走過來,勾唇看著她,“你也不想回去以後被婚約束縛住不是麽那我現在就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倆很早就在一起,而且有了一個三歲半的兒子。”
“葉痕這是公然抗旨。”百裏長歌聲音虛弱,她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麽樣的詞匯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隻是莫名感動,感動於這個男人為她所做的一切。
“為了你,別說公然抗旨,便是覆了整個皇朝都沒問題。”他淡淡一笑,看了一眼她的衣服,“從明天起,你就恢複女裝吧,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我們就光明正大的回京。”
“你不怕嗎”百裏長歌低聲問。
“怕什麽”葉痕挑眉。
“這條消息一傳出去,就意味著你隨時會賠上整個晉王府,甚至是嘟嘟這麽小的孩子。”百裏長歌道:“我還是覺得你這個決定太早也太草率了。”
“長歌”葉痕猛然將她擁入懷,聲音含了幾分顫,“我等不及了,不想等到你穿上別人的嫁衣才去搶,於我而言,別說讓你穿上別人的嫁衣,就是你多投給別的男人一個眼神,我都會覺得醋,如果沒有這些事,我真想把你鎖在家裏,整天隻見我一個人。”
“好”百裏長歌的確被這番話感動到,她鄭重點頭,“明天我就換回女裝,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已經成為你的女人。”
葉痕滿意地笑笑,替她拂去鬢角淩亂的發,溫聲道:“有你這句話,以後不管前路有多艱險,我都會覺得萬分值得。”頓了頓,又道:“你也要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可以輕言放棄。”
“嗯。”百裏長歌再度鄭重點頭,一字一句道:“蒼天為證,此心不換。”
驀然聽到這樣的承諾,葉痕麵上抑製不住地欣喜,他俯下身,正準備覆上她的唇,卻聽旁邊傳來一個極其不滿的聲音,“你們倆說夠了沒,好歹給我挪個位置吃飯啊”
嘟嘟雙手叉腰,皺著小臉很是氣憤地盯著兩人。
百裏長歌一愣,低下頭隻見她和葉痕把嘟嘟那個專屬位置給擋住了。
清了清嗓子,百裏長歌趕緊推開葉痕,將嘟嘟抱到凳子上,布了他愛吃的菜給他,這才轉身坐到一旁,端過葉痕特意煲的薑汁薏苡仁粥慢慢喝起來。
大概是剛才的甜蜜還縈繞在心中,她突然覺得這碗粥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美味,隻葉痕一家,別無分店。
“好喝嗎”葉痕偏頭問她。
“還行。”百裏長歌回答得模棱兩可,她深知這個男人容易傲嬌,便不直接誇讚他。
“那你”葉痕眼風掃了掃她的小腹,“肚子可還覺得不舒服”
“勉強好些了。”百裏長歌應道:“不舒服也很正常的嘛”
“那就好。”葉痕鬆了一口氣,“我就是擔心你太瘦了,氣血虧損,遇到這樣的情況身體會受不住。”
“晉王殿下。”百裏長歌拖長了尾音,“拜托你把我的位置擺正,好歹我也是習武之人,哪裏就柔弱得一陣風都能吹倒了”
“那倒也是。”葉痕輕笑道:“我這是關心則亂了。”
用完飯,又在飯廳陪嘟嘟玩耍了一番,百裏長歌才起身打著哈欠準備回房,魏俞和風弄突然從外麵飛奔進來,臉上神情很是焦急。
“你們倆被賊搶了”百裏長歌正準備踏出門檻的那隻腳被他們倆驚人的速度嚇得趕緊收回來。
“不是啦。”魏俞上氣不接下氣,指著西院柴房方向,喘著粗氣道:“離落,離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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