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庸才!

桐廬城以南三百裏之外,有一座無名山峰,但在數十年前,南平派自遠方遷移自此後,這座無名山峰終於有了一個名字,南平!

數十年時間的發展,那蜿蜒向上延伸的盤山路兩旁,漸漸出現了一幢幢的建築,以及一片片開闊的訓練場地,遠遠的,便能夠聽到南平派弟子們訓練的呼喊,以及互相打鬥的乒乓之聲,熱鬧非凡!

當然,偌大的一個宗門,必然要有人處理一下雜物的,比如說,從山下向山上挑水,供整個門派的日常使用,便是一個非常不小的負擔!

一般而言,類似於這樣的體力活,一般都是交給剛剛入門的弟子們去做,一方麵是想要利用這樣的方法磨去年輕人的浮躁,另一方麵,也是能夠鍛煉其毅力和體能,為日後的修煉打牢根基。

一般弟子在加入宗門之後,前半年的時間基本上都會以這樣的形勢度過,但如今,卻有一個例外……

日照當空,半山腰,一處開闊的訓練場上,數十名南平派弟子們一次又一次的反複訓練著劍招套路,他們揮汗如雨,但訓練始終不曾停下。

兩名身穿青衣的劍派弟子負手而立,看著麵前這數十名苦練的劍招的後輩,眼中紛紛露出些許感歎,何曾幾時,他們也是如此……

其中一名弟子看了看天空,估計了下時間,在他們又一次打完一次套路之後,忽然拍了拍手:“好了,今天的訓練就到這裏了,下午你們自己安排,記住,習武之路,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切不可心存懈怠,明白嗎?!”

“是,師叔!”

見那歡呼著一哄而散的年輕人,兩名青衣男子相視一笑,紛紛搖頭,這些後輩的心情,他們也是可以理解的,之前的話,恐怕沒有人聽進去吧?

當兩人準備轉身離開之時,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映入眼簾,兩人微微挑眉,眼中露出一抹嘲諷,紛紛一個縱身,憑空躍起數丈,身體如沒有重量一般緩緩落地。

“喲,我道是誰,這不是鐵牛師兄麽?好久不見!”

“鐵牛師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來了怎麽也不打個招呼?可是看不起我們?”

“嗬,也對,誰讓人家是宗主的親傳弟子呢?我們這些普通人,人家怎麽可能看在眼中呢?”

兩人陰陽怪氣的聲音,讓不少剛剛加入宗門,還沒有離開的弟子們紛紛支起耳朵,側頭看去,卻見兩位師叔攔在了一個皮膚黝黑,身材魁梧的中年壯漢之前。

是他?

幾乎所有弟子都是微微一愣,他們認識此人,或者說極為熟悉,在前半年中,他們每日都要從山腳下的河流中挑水上山,經常看到這個怪人。

之所以說是怪人,是因為他從來不說話,也不苟言笑,隻是日複一日的挑水……

可現在他們聽到了什麽?他是宗主親傳弟子?不會吧?!!!不少人麵麵相覷,滿臉難以置信。可既然如此,那兩位師叔為什麽對他如此不恭?另外,宗主親傳弟子怎麽會天天幹這些雜活?這怎麽也說不過去吧!

那名為鐵牛的中年壯漢低著頭,默默的走開,至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切,依舊是如此的窩囊!”

兩名青衣弟子並沒有阻攔對方離開,隻是看向其背影的目光,不屑更濃。

“師叔,師叔,他真的是宗主的親傳弟子?!”

見不少後輩圍上來,那一雙雙迫不及待的雙眼,兩位青衣弟子笑了笑:“他叫鐵牛,十年前隻是街頭的一個乞丐,可能宗主看他可憐,並收他做親傳弟子,可他卻實在不爭氣,十年時間,竟然連氣感都沒有產生,實在是把我南平派的臉麵都給丟盡了……”

鐵牛微微低著頭默默的走著,好似根本沒有聽到身後隱隱傳來的那驚呼和嘲笑聲,略顯散亂的長發遮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隻露出緊緊抿著的嘴唇。

他默默的來到一處略顯偏僻的樹林中,樹林中一片小小的空地中有一撞簡陋的木屋,這木屋是他自己搭建的,也是他居住了整整八年的家!

把兩個*的木桶放在屋子內,小心的從床上的褥子下取出了一個長長的木頭盒子,輕輕的打開蓋子,卻是一柄尋常的鐵劍!

這鐵劍確實非常尋常,基本上算是入門弟子人手一把的大眾貨,做工粗糙,材質也極為一般,可以說,這就是大眾貨中的大眾貨!

但這柄鐵劍卻有些不同,那原本還有些粗糙的劍身如鏡麵一般的平滑,甚至可以清楚的映照出人的倒影,顯然主人對它極為愛惜,長時間反複擦拭的結果!

中年壯漢小心的捧著木盒從屋內走出,半跪在地上,小心的打開木盒,從中取出鐵劍。

當壯漢握住鐵劍緩緩起身的刹那,整個人的氣勢都在瞬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其整個人都好似化為了一柄想要衝破束縛直衝九天之上的利刃,讓人感到驚訝,很難把如今的他與之前那個木訥的家夥聯係在一起!

中年壯漢目光銳利,雙手持劍微微上揚,勁道自腰經肩到臂,轟然爆發!

隨著一道短促的低吼,長劍驟然間動了,其撕裂空氣,發出一道急促嗚咽爆響,長劍帶起絲絲殘影狠狠劈下!

而這一道簡單的劈劍,也拉開了中年壯漢今天的訓練序幕……

點,刺,掛,撩,雲,抹,帶,崩,絞,架,托……中年壯漢的動作與華麗沾不上半點邊,一招一式都極為清晰,也都是關於劍最基本的使用方法,但,他卻做的極為認真,每一招,每一式之前,都把自己的精氣神提升到極限,竭盡全力!

簡單的一套基本技法下來,他卻是用掉了半個時辰,幾乎是尋常人的數十倍!不僅僅如此,這一套基本技法過後,中年壯漢已經略微有些喘息,全身都滲出了一絲絲的熱汗!

感覺到身體略微有些燥熱,中年男子嘴角緩緩的上揚,略微調整了下呼吸,中年壯漢再次開始了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訓練……

他每一次的動作都是如此的專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把這基礎到不能再基礎的東西重複一次又一次……

在這偏僻的樹林中,不斷的傳出一道道低沉的破空聲,以及短促有力的呼喝聲……

不知不覺間,時間緩緩流淌而逝,陽光越來越弱,黑暗越來越濃,再次籠罩大地!

樹林中那道身影依舊在不斷的重複著,一次又一次,隻是此時,每一次揮劍的間隔時間越來越久,喘息聲越來越大,可一旦出劍,那氣勢不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高昂!

汗水,早已經把衣服侵透,甚至已經順著衣服流淌而下,在地麵上印出了一灘明顯的濕痕。專注於揮劍聯係的中年男子並沒有發現,在不遠處的樹林中,一道身影正在默默的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

借著昏暗的光芒隱隱可以看到,這是一名美麗的女子,若有其他人看到此女,瞬間便會認出,她就是掌門唯一的獨生女,也是南平派的最優秀的弟子,婭妃!

其年僅二十五,其一身修為便已跨入了大成之列,進入了真正高手的殿堂,其不僅僅內力遠超同齡,其一身南平劍法也是出神入化,再加上那美麗的容貌,幾乎是門派內所有弟子所仰慕的對象!

而此時,婭妃卻默默地隱藏在這片黑暗中,凝視著不遠處那道揮汗如雨的身影,美眸中充滿了複雜。

十年前父親遇到他時的那種激動,隨後發現他始終無法產生氣感之後的疑惑,到兩年之後,對他徹底放棄時的失望,這一幕幕的畫麵在她腦海中劃過,一如昨日!

這些年,他幾乎徹底被遺忘,他那宗主親傳弟子的身份,承載的不是榮耀,而是來自同門肆意的嘲諷和挖苦。

他搬出了宗門,自己來到了這裏,每日清晨到正午,不斷的來往於山下,挑水。隨後,便默默的來到這個偏僻的家,不斷的練習父親當初教與他的這些關於劍的最基本的用法……

原本她認為他堅持不了多久,可他的毅力,卻一次又一次的讓她感到驚訝,八年,整整八年的時間,日服一日,從未間斷。

這種堅持,也讓她對他的看法,也漸漸的開始改變。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每一次修煉完畢,或者外出歸來之後,她都習慣性的來到這裏,默默的看著那一次次的劈砍,漸漸的,她驚訝的發現,原本那一道道簡單的劈砍漸漸變得不再簡單,每一次都勢大力沉,那種傾盡全力,有去無回的慘烈氣勢讓她感覺到由衷的震撼,在一個個最普通,最簡單的劍招在他手中,變得不再平凡!

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倘若結合上內力輔助的話,這一式式平凡的揮砍,將發揮出不可思議的威力!每隔一段時間,他帶給她的這種感覺就越濃!

他每一次的揮劍都是如此的完美,簡單中又透露出不凡。可能在他的影響之下,婭妃從數年前,已經開始漸漸著重於基本劍法的錘煉,不斷的錘煉基本劍招也確實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好處。

每次麵對父親以及同門師兄弟的讚歎之時,她心中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道苦練的身影,她明白,若說道努力和心態,與他相比,她差的太遠太遠……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中年壯漢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他半跪在地上,大口的喘息著,汗水順著臉頰在下巴上的胡須之上凝聚,滑落。

略微喘息片刻,中年壯漢略微有些艱難的起身,走到木盒之旁,微微彎腰,從木盒中拿出一塊絲質方巾。

中年壯漢盤膝而坐,把鐵劍平放在雙膝之上,手持方巾,一絲不苟的不斷擦拭著鐵劍,那目光之專注,猶如看著稀世珍寶,又如看著自己心愛的妻子一般柔和無比。

“它隻是一柄普通的鐵劍,值得你如此愛惜麽?”

陌生的腳步聲和聲音,讓中年男子動作微微一頓,隨後繼續仔細的擦拭那鋥亮的劍身,頭也不抬,淡淡道:“你認為它普通它便是普通,你認為它不凡,它就是不凡,隻是人之一念而已!在我的眼中,它承載著我的一切,他就是我最忠誠的朋友!”

婭妃步伐微微一頓,目光更加複雜:“你明明知道,在沒有內力支撐的前提之下,哪怕劍招再強大,也僅僅隻是花架子而已,告訴我,是什麽讓你如此堅持?”

鐵牛緩緩抬頭,看著麵前這位在月色下如仙子般美麗動人,被無數人仰慕的女子,目光平靜:“現在的我,除了堅持之外,可還剩下什麽?”

在那平靜而深邃的眸子注視下,婭妃忽然有些激動,猛然上前,抬腳踢飛了鐵牛膝蓋上的鐵劍:“你醒醒,你已經快五十歲了,這輩子你根本不可能再修成內力,你不要再欺騙自己,不要在這樣虛耗光陰了好嗎?!!!”

鐵牛低頭,默默的起身,撿起跌落在不遠處的鐵劍,氣息驟然間一變,看向婭妃的目光騰然變得無比銳利!

“你可以看不起我,也可以侮辱我,但,沒有人能夠侮辱我手中之劍!沒有人!!!”

那銳利的目光,堅定的話語,以及撲麵而來的氣勢,讓婭妃呼吸微微一窒,指著鐵牛,半響說不出話來。

片刻後,婭妃默默的轉身,隱沒在周圍那片黑暗之中……

鐵牛收回目光,再次來到之前的位置,撿起方巾,小心翼翼的擦拭鐵劍上沾染上的塵土,一次又一次。直到一塵不染,才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到了木盒之中,重新放回屋子內。

此時,已經深夜,鐵牛肚子終於發出了抗議的鳴叫,鐵牛微微皺眉,在屋子內唯一的那張方桌上擺放著一個布包,打開布包,其中卻是五個白麵饅頭,這是他中午回來之時,從食堂中帶回來的幹糧,這五個饅頭,就是他的晚飯了。

可此時,饅頭已經冷透,甚至在這夜晚的低溫之下,有些發硬,但鐵牛卻毫不在乎,隨意的拿起那饅頭,一口口的吃著,他已經習慣了。

但一個饅頭還未吃完,門外那略微有些熟悉的腳步聲,卻讓他微微皺眉,片刻後,房門打開,卻是婭妃去而複返!

若是其他弟子而言,巴不得與女神單獨相處,但鐵牛對此卻微微皺眉。

對於鐵牛對自己的冷淡態度,婭妃也已經習以為常,徑直走到方桌之旁,一把奪過他手中吃了一半的又冰又硬的饅頭,放到布包中包好放到一旁,把手中的食盒推到了鐵牛麵前,食盒打開,頓時,一股肉香蔓延開來。

卻是一隻碩大的燒雞,以及一大碗騰騰冒著熱氣的白米飯!

看著麵前的美食,鐵牛的眉頭卻皺的更緊,抬頭看向婭妃,可還不等他說話,婭妃便冷著臉道:“你可以選擇不吃,但後果,卻是以後連饅頭都沒得吃!”

聞言,鐵牛深深的看了一眼瞪著自己的婭妃,低頭看著麵前的美食,也不再說些什麽,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他確實是餓壞了。

來到方桌的另一邊坐下,婭妃趴在桌子上撐著頭,怔怔的看著麵前狼吞虎咽的男子,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見鐵牛已經吃完,抬頭看著自己,神色略顯疑惑。

婭妃一愣,連忙避開目光,臉頰上飛起一抹紅潤,起身,默默的收拾好食盒,轉身向門口走去。輕輕拉開房門,婭妃步伐微微一頓:“明天我想讓你指導一下我的基礎劍法,不知你是否有時間?”

聞言,鐵牛微微皺眉,她身為天子驕子,宗主的女兒,沒事找自己指導什麽基礎劍法??說實話,他並不願意與這位受到眾人矚目的天之嬌女有太多的來往,已經不再年少的他明白,與這樣的女子接觸,必然會為自己生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可還不等他開口拒絕,婭妃卻自顧自的道:“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那我們明天見!”

看著那騰然關閉的房門,以及快速遠去的腳步聲,鐵牛眉頭皺的更緊,片刻後,默默起身,脫掉鞋子,上床盤膝而坐。

平去心中雜念,慢慢將兩眼神光從遠處收至天心處,同時輕合上雙眼,然後觀想虛引此神光進入腦中泥丸宮,再慢慢降光從中脈下至氣穴,行腹式停閉順呼吸法,吸氣時氣入鼻孔緩慢吸入,沉至氣穴,同時整個小腹部及兩腎向外稍擴張。氣吸至七分滿時,閉住氣,意守氣穴。閉氣時間總以不勉強力度。呼氣時,氣從鼻慢慢呼出,如此反複……

這就是南平派入門心法,或者說,現如今的武學門派通用的入門心法,這心法很簡單,也沒有任何副作用,哪怕是一個最平庸的普通人,長此堅持下去,最多數年,也會產生氣感,隻要產生氣感,就已經算是入門。

可,就是這第一步,卻困擾了鐵牛整整十年,每天晚上,他都在這種半冥想的狀態中度過,十年如一日,但結果卻從來沒有改變過,對這樣的結果,沒有人能夠解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好似一層無形的屏蔽籠罩住了他的身體一般,拒絕外界的任何能量進入其體內……

十年了,每天晚上堅持,度過了開始的期待,到後來的焦慮之後,現如今,他再次恢複了平和的心態,他幾乎已經放棄了,這樣做,隻是因為他發現,保持這樣的狀態,相比於睡覺,能夠讓他在更短的時間內精力恢複的更好而已。

木屋不遠處的樹林中,那婭妃並沒有離去,她靠在一顆大樹上,聽著屋內隱隱傳出的那悠長呼吸聲,發出一道幽幽的歎息,可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麽,美眸中猛然間爆發出一抹明亮的光芒,最後看了一眼那簡陋的木屋,快速的回身,腳尖輕點地麵,伴隨著輕微的破空聲,在樹杆之間幾個起落,轉眼間便沒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