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宣仰頭看著空中, 直到飛劍上的白色人影越來越小、越來越遠。他後知後覺地發現……
顧大通走了，他要怎麽下去啊？
江雲宣小心翼翼靠近了高台的欄杆一步，低頭瞧見幾乎被雲霧完全遮蔽住了的塔身, 下方的建築和道路全都看不見，仿佛一跌下去便要屍骨無存……不由得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他抬起手腕點開終端, 搜索了一下, 沒用多久又絕望地放下手。
“最高的懸浮軌道是71線, 而71線懸浮軌道距離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還相差五十米左右。”
也就是說, 他想要等候一輛懸浮車經過來求救是不太可行的。懸浮車的最高允許飛行軌道也沒有達到他所在位置的這個高度。
“……現在，怎麽辦？”
係統語氣深沉：【我記得宿主你是很有經驗的，要不還是跟之前那次一樣……有問題找警察？】
江雲宣：“……我丟不起這個臉。”
係統：【要不……隨便召喚一個契靈來救你？作為一位靈文師，最大財富和實力就應該是他所召喚出的契靈嘛！】
雖然江雲宣對於係統的這段言論表示很懷疑，但是目前來看……似乎也並沒有什麽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顧大通這個家夥，江雲宣是絕對不願意再把對方召喚回來的。雖然對方可以飛、也可以帶著他飛是沒錯，但是他已經再也不想體驗“乘坐”飛劍的感覺。
江雲宣害怕自己會在降落之前就被成功勒死，或者衣領被劍尖劃破而掉下來摔死。
生命誠可貴。
所以……
還是將希望放在他雖然也並不怎麽靠譜的“老朋友”上吧。
江雲宣從係統當中拿出了所有已經召喚出來的契靈的狀態卡。
他席地坐下，就這樣頂著這個高空裏高台上呼嘯的冷風，搓搓被凍紅的手指，開始從幾張卡牌當中挑選起來。
【蘇淵】, 【楚連戈】……唔，這兩個現在算是大忙人, 而且好不容易才終於從身邊甩掉，絕對是不能召喚的。
【喬一媚】，【林望之】——他現在自己也已經是有對象的人了，所以打擾別人甜甜蜜蜜這樣的事情, 還是不做為好。
小莫莫現在儼然已經成為了多情又博愛的“海王”, 正沉迷於輾轉於各種各樣的“爸爸媽媽”的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當中, 並且還是拿錢享受，絕對分不出空暇，更別說他也隻是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麽辦法呢。
所以就隻剩下了……
那就選，李儀吧。
精神力蔓延了狀態卡上的複雜紋路，伴隨著靈紋亮起，李儀也出現在了江雲宣的麵前。
對方出現的時候正穿著一身印著動漫人物的睡衣，一隻手裏捧著一本漫畫，另一隻手還捏著零食往嘴裏送。突然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他也沒有震驚，在將僅剩的一點零食全都倒進嘴裏之後才看了江雲宣一眼。
“原來你出門了？怪不得我回去宿舍的時候沒有看到你在。”
江雲宣急忙站起來，輕輕跺了跺腳緩解一下自己快要被凍的麻木的四肢，問道：
“你來了那就太好了，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從這裏下去？”
李儀收起漫畫，“下去？”
江雲宣道：“沒錯。這裏是封閉的頂層平台，沒有樓梯和出口，所以……”
李儀說：“這還不簡單？”
江雲宣聞言微微驚喜。
便見李儀將手裏的漫畫書和吃空了的零食袋全都塞給了他，然後轉身走到平台的欄杆處，抬手一撐，就這麽跳下去了。
——跳下去了。
……跳下去？！
江雲宣急忙上前，攀著欄杆往下看去；可是這個孤立的高台周圍隻剩下了空茫茫的高空中的濃雲，一個人影也不見。
——所以是真的跳下去了？！
江雲宣連忙拿出屬於李儀的狀態卡，再次召喚對方。下一刻，原本消失在高台的李儀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李儀看著安然無恙的樣子，這讓江雲宣長長鬆了一口氣。不料下一秒李儀攤開手，說道：
“剛剛看清楚了嗎？就是這麽下去嘍。”
江雲宣：“……？”
他假笑：“……這真是一個不錯又簡便的方法？”
李儀絲毫沒有覺出自己的錯誤，十分自若地點點頭，“這是自然。”
江雲宣此刻已經察覺出來了，自己選擇召喚李儀出來幫忙簡直就是一個錯誤。他再次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瞥了站在高空的冷風當中也依然神態自如的李儀一眼，朝他攤開手：
“給我變一件外套？”
李儀看江雲宣一眼。
猙獰的鬼手倏地從他身後爬出，密密麻麻的扭曲手指交叉著形成一麵由鬼手的手指編織成的“衣服”。
江雲宣默默收回手，仰頭望天，當做自己什麽都沒有說過。
最終江雲宣的回歸選擇了他最不願意也是最丟臉的一種方法。
他還是選擇了原本自己最不屑於做的一條路。
那就是……找警察叔叔。
李儀根本沒有耐心陪江雲宣，隻待了一會兒就從高塔當中一躍而下，成功離開了。留下的江雲宣看看李儀兩次成功離開的地方，躍躍欲試地在大腦中構思半晌，最終還是遺憾放棄。
於是最終他等來的，就是坐在警務懸浮車當中兩位看著他目光稀奇的警官。
江雲宣無言以對：“……麻煩了，下次絕對不會了！”
其中一位警官遞給江雲宣一件外套，一邊說道：
“不……我們其實是想要知道，這個高度其實已經限飛了吧……那麽你是怎麽上去的？”
江雲宣有些不知道要怎麽說。
剛剛打算開口，便看見了車窗外某個站在飛劍上瀟灑的白衣身影。此時他的飛劍上再次掛滿了東西，那一長串的購物袋在高空當中被風吹得搖搖欲墜，令江雲宣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的自己好像也是被掛在同一個地方。
……不對。
顧大通才剛剛出來啊！他是哪裏來的錢買東西的？還是……搶的？！
江雲宣一瞬間便做好了大義滅親的決定，伸手指向窗外：
“就是那麽上去的。”
兩位警官不由得趴在車窗上往外看去。
“那是……什麽東西？”
“一條……很薄的懸浮器？是光傘公司新推出的產品嗎？”
“不對！那好像是——一柄劍？”
*
這已經是江雲宣榮幸地第二次被請到警衛處談話了。
隻不過同上一次相比所不同的是，他是作為管教不力的監護者被訓斥。
對於出現了顧大通這樣一個站在一柄劍上飛行的奇怪的人，兩位警官原本是打算嚴陣以待、尋求支援的。
然而主動靠近了他們的警務懸浮車的是顧大通。
他控製著飛劍靠近了這個奇怪的金屬器具，看見裏麵坐著的兩位警官和江雲宣的時候還熱情地打招呼：
“閣下，這個是什麽？能讓吾進去坐一坐嗎？”
能不能進來坐一坐？答案當然是——可以了。
並且一坐就坐到了警衛局。
在江雲宣坦白了顧大通其實並非是什麽古怪的神經病，而是一位契靈的時候，審問他們的警官頓時了然。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總是喜歡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子卡，不過你購買子卡的前提，一定是要管好召喚出的契靈！如果想要飛的話，倒是也不是不可以飛，但是不準進入限飛區域！如果在飛行的時候從這麽高的地方掉下什麽東西，會危害公民安全的！”
被訓話的江雲宣羞愧垂著頭；而罪魁禍首顧大通在終於聽完了警官訓斥的一大堆話之後，用他那一張正氣又無辜的臉，發出一連串的十萬個為什麽：
“這個是何物？那個是何物？可否借來一觀？不還的那種。”
“門外的器物叫做‘懸浮車’？甚好，吾想要拆來看看。”
“還有那個……”
*
對於每一個被自己“迎接”到這個嶄新世界上的祖宗們，江雲宣要為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他們了解在這個世界生活的常識。
比如孩子是為什麽來到這個世界上——當然並不是因為爸爸媽媽一起睡了一覺所以就有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江雲宣對於“幼教”這種事也並不擅長，於是他領著顧大通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之後，便立即從星網上下單了一個新的個人終端。
“你就坐在這裏，不要動，不要離開。”
顧大通很是聽話：“好的。”
加急的快遞隻用了半個小時便到達了，江雲宣將屬於顧大通的狀態卡與自己的靈文師身份認定，這樣一來顧大通便也擁有了在這個世界上合法的身份了。
他一邊用目光製止了顧大通想要拆解他手裏的終端的打算，一邊迅速在上麵搜索並且下載了一係列的課程。
《寶寶學曆史——靈文師是怎麽來的？》
《21天幫助寶寶認識世界：我和契靈的關係》
《幼兒教育：我和我的契靈朋友們》
“將它們看完，你就全都明白了。”
做完這一切，江雲宣疲憊地坐到一旁的沙發上，揉了揉額頭。
其實在契靈受到召喚之後，便已經會對於“被召喚”這件事有所了解。
但是顧大通卻不行，因為……他是一個古代人。
有些事情，要更加直白一些地介紹，他才能夠真正了解自己所到來的是怎樣一個世界。
不過江雲宣倒是感覺……疲憊當中還帶著一絲愉快。
因為雖然顧大通確實是可能會讓人感到麻煩一些——他喜歡探索新鮮事物，喜歡對於大道追根究底，尋求“真理”，是一個堅持甚至是執拗的人——但是這畢竟是，從他的筆下一點點生成的角色啊。
他創造出的世界，勾勒出的故事，那些想往的地方，那些他灌注了感情，遠望卻不可及，都擁有這些久違的朋友的軌跡。
——而江雲宣對於顧大通的耐心徹底消耗殆盡，僅僅就在於半個小時之後。
顧大通不愧是一個追根究底的“十萬個為什麽”，在《圖南》當中被顧大通不斷追問的對象是仙門當中的其他人的時候，江雲宣倒是尚且沒有感覺到這種窮追不舍的疑問的可惡，直到終於到了他自己來麵對顧大通，他才終於徹底理解了顧大通在仙門當中過得人嫌狗憎、師門兄弟避之唯恐不及、師尊總是在顧大通出現便下禁口咒究竟是有多麽情有可原——
“如果說此地是三千小世界其中一粒，吾又是通過什麽來突破三千微粒之間的縫隙？”
“子列子曾說，‘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①。既然如此的話，吾又為什麽能夠出現在此方世界？”
“或為‘不生者疑獨，其道不可窮’，因為此間世界大道無徑，所以大道亦不可窮？”
江雲宣……江雲宣的目光逐漸變得呆滯起來。
而顧大通還在繼續喋喋不休。
從“道法”，到了“陰陽”，到了“生化”，眼看又要不知道往哪裏去。
最終拯救了江雲宣是來自於秦漸風的一通電話——
“那個——至於你說的問題，”江雲宣抬手揉了揉耳朵，悄悄從坐著的沙發上起身，然後一點一點往外挪。
“道法有自然，全都是本來而定的，又有什麽必要討論呢……你說呢？”
顧大通最喜歡的就是與人坐而論道。
不過不僅僅是論道，他還喜歡不斷從反駁當中逆推道法，也就是現在所說的——杠精。
他仔細思考，隨後眉頭一皺。
“——我覺得，你說得不對。”
“我說得是對的。”江雲宣說道，“因為我有一樣東西，是你所沒有的，這便是天道偏愛，天助者什麽都對。”
顧大通升起了興趣：
“是什麽東西，吾沒有，但是你這樣一個沒有任何修為的人會有？”
江雲宣接通了通訊，朝著顧大通晃了晃：
“對象啊。……啊，也就是道侶。”
顧大通眉頭緊皺，然後表情舒展，緩緩點頭。
原來如此……不就是道侶嗎？
待他也找到一位，再來同江小友論道！
*
另一邊，江雲宣已經對上了通訊當中的秦漸風。
相比於方才麵對顧大通時候的生無可戀，現在的秦漸風更加讓江雲宣感覺到親切。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在房間的地毯上盤腿坐下，說道：
“你是在軍部嗎？還是已經抵達戰場了？”
作者有話要說：
①生……化……：這幾句是出自《衝虛經》
今天晚了QAQ
好消息是原本負債兩千，今天已經補了一千啦！
壞消息是因為遲到所以負債再加三千。
所以現在擁有負債四千……
周末我試試能不能在還上債的同時，再多更幾千當做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