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晚上的典禮還有一段時間, 江雲宣開始在校園內閑逛起來。
首都大學雖然同文學院是分開的，但是學生宿舍的位置恰好距離文學院最近。江雲宣於是一路溜溜噠噠走進了文學院。
這個他今後要在此學習的地方。
比起被金屬和虛擬標牌裝飾的首都大學，文學院則顯得古樸了一些。在文學院當中抬頭便是清朗的屬於帝都星的天空, 而並不像是首都大學之內抬頭是五光十色飛過的懸浮車或者各種形態的機甲，還有絢爛的懸浮軌道。
位於最中央的、最大的建築是文學院的圖書館, 在每一層的窗戶之上, 江雲宣都仿佛能夠看到在其中飛速流轉著的數據流。這座整個帝國最龐大的圖書館擁有著半數以上的殘存的實體典籍, 還有所有的整合數據。無論是想要查閱什麽資料, 都能夠在這裏找到。
前十二層都是自習室，江雲宣隨便找了一個座位，輕輕坐了下來。他環視一圈，這一層的自習室幾乎人滿為患，不過很安靜，大部分人在查閱麵前虛擬麵板上的資料，還有一部分人都帶著一副透明的連接器，是在寫作。
也有在休息的，比如江雲宣座位旁邊的就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臉上蓋著一本書，正倚著窗戶呼呼大睡。
江雲宣放緩了自己的動作, 確保不會把旁邊正在睡覺的老者吵醒。然後被那些正在寫作的人勾得忍不住也打開了終端，開啟了隱私模式。
《伊努瑪》才隻是放上了一個書名, 內容還完全沒有；這個新的作者賬號也都是空空****的。不過江雲宣的作風向來都是錢夠用就行，既然《無限囚徒列車》的打賞勉強還夠溫飽，那麽《伊努瑪》幹脆隨便就好了。
成為碧江文學網的簽約作者之後便可以選擇任意的章節作為收費章節，就算是從第一章 開始也並不妨礙讀者觀看, 因為在這個時代, 支付星幣來獲得閱讀上的享受已經是理所當然的共識了。《無限囚徒列車》江雲宣還沒來得及考慮從哪裏開始收費, 對於《伊努瑪》倒是可以試試這個功能。
《伊努瑪》字數不多，他設置了從一半的位置開始作為收費章節，每一千字設置了0.03星幣。
之後江雲宣大手一揮，幹脆將已經寫完的所有內容全都放了上去，然後戴上了連接器開始寫《伊努瑪》最後的結尾。
在所有的風波都停止後，所有人似乎都回到了原本的軌跡上。
那個叫做潛的少年也再沒有出現。
天空一片碧藍，海洋澄澈而溫暖。在遙遠的、遠隔著很多個汪洋的盡頭的陸地，也依然如往常一樣沉默。
白色海鳥的翅膀輕輕觸碰到水麵。伴隨著輕微的波紋，一隻巨大的眼睛逐漸浮現出水麵。
這隻大部分’身體都隱沒在水麵之下的巨獸貼近海麵飛翔的海鳥：
“那個人類回來了嗎？”
海鳥說：“還沒有。”
巨獸於是緩緩潛伏進了水麵之下。
那雙白色的翅膀繼續沿著水麵滑行，留下一道長長的波紋。在波紋盡頭的海中央，那座白色的城市緩緩開啟。
從城市當中走出的是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少年。有人類被推攘著出來城市之外。
“去吧。”那個少年手捧卷軸，“去到罪惡的流放之地，讓大海來清洗你們的罪惡。”
海鳥好奇地看著一個個悲傷的人消失在大海的漩渦當中，然後沒有了一點痕跡。隻有那個少年依然手捧卷軸，仰頭看著湛藍色的天空。
人類似乎總是在仰望著什麽。
但是天空很高嗎？海鳥並不覺得。
—*—
而莫先生的故事也終於要講完了。
小孩子托著下巴，問莫先生：“那麽潛就不會回來了嗎？”
莫先生說：“或許他一直都在呢。”
“那麽怪獸是去找他了嗎？陸地上還有花草嗎？為什麽他們看到的陸地，和潛的不一樣呢？”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莫先生站起來，緩緩伸了個懶腰。他的目光投向遙遠的海洋盡頭，那是一片蔚藍的平靜海麵，在水麵之下，仿佛有黑色的巨影睡醒了，緩緩翻動身體。
“這隻是一個睡前故事，聽完就該睡覺了。”
小孩子無聊地**了**腿。
他低頭看著腳下的巨石，突然好像在石縫當中看見了暄妍的一抹綠，在嫩色的綠草之間，一朵粉色花朵晃晃悠悠地開放。
小孩兒驚訝地睜大了眼。
“那是……”
可是莫先生已經提前一步將小孩兒拎了起來。
他們轉身往深黑而沉默的陸地深處走去，那是不再存有一點顏色的髒汙之地，是被吞噬掉、被殺死了生命的塵埃。
而所有被放逐了的孤獨的人類，或將要一直停留在此。
“童話嘛……”
莫先生的聲音被海風吹拂著飄起。
“童話就是，不要問為什麽。”
海鳥盤旋過沉默的海麵，巨獸從深處上升，透過薄薄的一麵鏡子，看見了海麵另一邊的世界。
當什麽時候呢？
當曾經在沉默的髒汙之地開出過花，又在時間當中漸漸被遺忘了。
當陸地依然沉默且寂靜，海洋依然是藍色。
隻不過天空當中依然還有海鳥，海麵之下也依然棲息著巨大的泥淖。
—*—
整一本書都到此完成，一共有十六萬字被分成了三十多章，江雲宣直接將它一股腦全都發布了。
而在開學典禮開始之前的這段時間，江雲宣在終端中下載了一個繪畫軟件。
《伊努瑪》還需要一張小說封麵。
在這個世界當中，所有與藝術有關的，都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撫慰人的精神力；各種文學作品，比如小說、散文、詩歌是如此，各種繪畫作品和音樂自然也是如此。而因著成為靈文師門檻高的原因，在成為作者之外，畫師和樂師也是很受推崇的職業。
不過江雲宣倒是覺得，在這個科技發達的世界，可能之所以文學、美術、音樂這些東西都沒有被智能和AI代替，就是因為，隻有人類用思緒和想象構建出來的作品，它們才能夠對人的精神海有著撫慰的作用吧。
繪畫也依然可以用連接器來進行。江雲宣先是用連接器在軟件上進行了大致的構思，然後睜開眼用手指在麵板上進行細化修改。
沒用多久，一張簡單的封麵就畫好了。江雲宣把封麵也傳到碧江文學網後台。現在，就還差一個簡介了。
他摸了摸下巴，最終隻在簡介上放上了三行話：
【這是一個童話。
你要問為什麽是童話？
童話就是，不要問為什麽。】
周圍已經有陸陸續續的人離開自習室，想必這些也都是同他一樣的新生。江雲宣也收起終端，打算前去開學典禮的地點。
然而一轉頭對上了湊近的一雙眼睛。
江雲宣嚇了一跳，這才發現旁邊的座位上原本正在睡覺的老者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了，一雙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著他看。
江雲宣奇怪地摸了摸臉。他沉默幾秒，率先問候道：
“您……好？”
老者笑眯眯地說：“小朋友方才是在寫作？”
江雲宣點了點頭。他看一眼時間，對老者說道：“如果您沒有什麽事的話，那我就先離開了？”
老者笑眯眯地目送著江雲宣離開。
等到看不見那少年的身影了，老者才咂了咂嘴，點開終端上許多天之前同秦漸風的對話框。
能夠在寫作的時候產生如此強烈的源世界磁場……看來先前秦漸風同他說過的，在寫作的時候會產生能夠舒緩精神海的磁場，並不隻是說說而已？
更甚至，能夠僅僅在寫作過程中所無意識泄露出來的源世界場就能夠顯著治愈——甚至並非是撫慰，而是治愈——人的精神海，那麽對方所正在創作的小說，源世界的等級究竟要多高才能夠做到？
就連已經成名已久的顧老頭，現在每一部所寫的小說都能夠百分百形成源世界的文學大家，在寫作的時候他也並沒能在對方周圍感覺到很明顯的舒緩作用。
然而就在方才他坐在這個少年的旁邊，就連在睡夢當中都感覺到有些混亂的精神海在被一種柔和的舒緩力量一點點捋順。這樣的作用，他隻在閱讀大災變之前遺留的文學作品的時候才能夠感覺到。
老者手指敲了敲腕上的終端。
“書蟲，查詢一下方才坐在E320位置的新生的資料。”
【校長先生，資料已經發送，請給智能書蟲一個好評喲~】
老者哼了哼，一便點開資料一邊說道：“就不給好評，哼——嗯？江雲宣？原來是秦漸風家的小朋友？”
*
所有入學的新生都聚集在這裏，今晚的開學典禮照例是要發放新生注意事項、首都大學校規、以及宣布接下來的入學測試的流程。
集合的位置上在半空中的一個會場，經由一道懸浮軌道抵達，大部分新生都已經等候在內了。江雲宣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靜靜等候歡迎會的開始。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在他身旁的位置上坐下。
江雲宣一開始沒有理會，而是在碧江文學網隨便挑了一本小說。這本書是江雲宣在主站的首頁點進去的，代表這是一本已經成功召喚出契靈的靈文。
不過看了一行，江雲宣便發現有些不對。他點進書籍介紹看了一眼，點進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原來這本書叫做《菲菲公主的愛情故事》。
……唔，言情小說？看看也好。主角的感情戲一向是他的難題，可能就是因為他看過的言情小說太少的緣故。
正準備點到正文繼續看下去，旁邊的人的聲音響起：
“這一本我也看過，不如《甜蜜情緣》好看。”
江雲宣知道《甜蜜情緣》，也是很出名的一本小說，他記得這本書在碧江文學網的首頁上排名似乎是和《菲菲公主的愛情故事》並排著的。
旁邊的人又說：“你也喜歡看這類小說？那麽一定要看《甜蜜情緣》。”
因為開學典禮已經是在晚上的緣故，燈光也隻打在中央的台子上，學生所坐的場地很昏暗。江雲宣扭頭看了說話的人一眼，沒有看清楚對方的長相，隻是隱約覺得這個坐在自己旁邊的同學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真的好看？”
旁邊的人咂咂嘴，“因為我喜歡甜的。”
“甜”這個字在對方口中說出來，似乎並不是代表“故事很甜”這麽一層意思，而像是單純口味上的表達，讓江雲宣突然感覺一激靈。
這種熟悉的感覺、說話的腔調……
他點開終端上的照明按鈕，將燈光一點點靠近旁邊坐著的男人。
——銀白色的靴子……不，不是銀白色，在燈光轉換的時候顯得流光溢彩，竟然是鐳射材質的靴子，反射的光芒險些要晃瞎江雲宣的眼——褲子也是鐳射材質，襯衫也是鐳射材質……江雲宣的視線緩緩移到對方的頭上，驚愕的發現這位朋友就連頭發都弄成了爆炸形狀的鐳射材質。
他不得不感歎未來世界發型造型師的能力強大。
而讓江雲宣更加驚悚的是，這個穿著一整身要亮瞎人眼的非主流衣服、弄著一頭鐳射爆炸頭的、整個如同一顆人形鑽石的“同學”，竟然頂著一張蘇淵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過幾章還會有一個讀者劇情，到時候會有整個故事的梗概，所以這裏用的就不是梗概而是片段的方式啦~
其實大Boss是：蘇·走在審美前沿的男人·淵。
ps，小劇場：
後來，楚連戈到來之後，昔日的死對頭頂著一頭鐳射銀閃瞎他的眼。
鐳射銀熱情地摟著他的肩膀：
“走！淵大人帶你去做鐳射金的頭發！好兄弟就是要做兄弟發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