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中秋吃螃蟹
中秋是個團圓的日子,玉溪村的諸人不管如何,都姓著一個謝字,又正寄住在謝府,這樣的日子,自然也要叫了他們一起團聚。
寄住在謝蘭馨家的那些玉溪村的秀才們,除了剛來那日,謝安歌與他們接風洗塵外,平日裏隻是常去指點他們的文章,多由著他們苦讀,並不打擾,飲食都是分開,由廚房按時送飯菜過去。鍾湘體貼入微,常常遣人問候寒暖,正餐之外,又常送去各色點心茶水並時令瓜果,倒也沒甚怠慢處,兩個遠房的妯娌也隻偶爾來尋鍾湘說話,平日隻是照顧自己丈夫,做些針線,並不聒噪,相處和睦。鍾湘因此也樂意為他們操勞一番。
謝蘭馨見她娘在中秋前幾日便開始忙碌,便跑去跟她娘說::“娘,我來給你幫忙。”
鍾湘本就想叫她來學著點,見她這樣積極主動,便笑著答應:“好啊,不過可不許耽誤功課,也不許喊累啊。”
謝蘭馨皺了皺鼻子:“阿凝才沒有那麽沒用呢!”便在在念書之餘,都隨著她娘準備著各家的節禮。
到了中秋這日,謝蘭馨不必去上學了,更是早早地起來,整日跟著娘前後忙碌——不過指揮著仆從們搬動花木,布置桌案,擺設瓜果,整治宴席之類。
鍾湘見女兒做得不錯,便放手讓她做,自己隻是盯著。
謝蘭馨興致勃勃,又有鍾湘指給她的人幫忙,便做得井井有條,沒有多少缺失。
待準備得差不多了,謝蘭馨挨到自家娘親身邊求表揚:“娘,阿凝做得不錯吧!”
鍾湘怕她翹尾巴,保守道:“嗯,差強人意吧!”嘴邊卻帶著一絲滿意的笑容。
謝蘭馨卻已經看到她娘的微笑,知道她滿意,便嘟著嘴道:“娘真是的,明明心裏高興滿意得很,偏要說我做得‘差強人意’!”
“這還沒開席呢,你事情隻能算做了一半。要讓我滿意呀,至少也要等宴席結束呀。”
謝蘭馨便自信地道:“那娘你就瞧著吧,這已經準備得這樣充分了,肯定不會有什麽差錯了。”
“這可說不定。”鍾湘這樣說,隻是想要謝蘭馨不要自滿,卻也不想在謝家族人麵前丟臉,所以,盡管麵上說讓謝蘭馨放手去做,有什麽漏缺之類的,她也會馬上派人補上的,準備等宴席結束以後,再拿出來教導蘭馨。
而謝蘭馨話雖說得滿,也擔心說嘴打嘴,做事便更細致了幾分。
這日謝安歌也早早就回了家,親自帶人去接了應考的秀才們回來,讓人伺候他們洗沐後,便邀他們到第二進的東暖閣裏賞花吃酒。
因人並不多,便在一處吃,隻分了男女,拿個屏風隔了裏外。
如今秀才們考完了,不管結果如何,也暫時可稍放鬆一二,眼前又有良辰美景,又有美酒佳肴,不管之前心緒如何,幾杯黃湯下去,幾個秀才便都放開了懷,和謝安歌對著明月,對著窗外的桂子飄香,對著席間的幾盆菊花,開始論詩作文。
這邊開懷,另一邊女眷們也熱鬧。
中秋故有拜月的習俗,隻是“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拜月都是女子的事,鄉下也多不重視,中秋不過一家子聚在一塊兒吃個團圓飯,至多吃著月餅上個月算完,富貴人家卻是沒事也要找點事來樂的,這樣的佳節,自然更要熱鬧一番。
謝府家中便有巧匠做了幾盞應節的兔兒燈、畫著嫦娥奔月的宮燈之類的花燈掛了滿堂。又在暖閣外的兩株大桂花樹間對月設了香案,鍾湘便領著謝蘭馨莊重的祭拜,謝月牙等三個玉溪村來的女眷便也跟著祭拜。
拜完了,把個大月餅均勻地切成十幾份,送了一半到另一席,餘者大家分食了,女眷們才一道說笑著坐席。
俗話說:菊黃蟹肥秋正濃,此時正值雌蟹膏香肉嫩之時,甘香流油的蟹黃、白嫩鮮甜的蟹肉,正是此時最受歡迎的一道菜。
因正巧江南又送了螃蟹來,這日謝府便整治了一席螃蟹宴。
這時節的江南卻正是食蟹的時候,隻要家事過得去,往往會去買幾隻蟹來吃,便是家事一般的,也有去捉蟹來吃的,但京城附近不產這些,價錢自然也貴上幾分,且富貴人家,多是莊子上直接送來,或別家送來,尋常市集也不會賣這個,因而玉溪村諸人都從來沒吃到過。
鍾湘她們坐席時,酒菜都上得差不多了,她便招呼著大家動筷:“來來,各位不要客氣,在這裏就跟在家裏一樣。”
諸人客氣幾句,便也開動,因許多菜色都沒見過的,那兩個婦人便也問些菜名,如何做得之類,聽鍾湘一一介紹,不免暗暗咂舌。
等看到蒸好的螃蟹拿上來時,玉溪村的諸人都有些傻眼,這玩意兒可怎麽吃?便都回避著不去夾。
幸而鍾湘也早料到了,每人身邊都有侍女服侍,見諸人都麵有難色不動手,侍女們便極有眼色地幫忙剝殼剔黃,沾了醬醋奉上。
但諸人都是不慣這般服侍的,有些縮手縮腳的,吃得倒不盡興。因蟹涼,又燙了酒,外麵謝安歌勸飲,裏麵鍾湘也招待兩個遠房的妯娌,兩人都不狠勸,侍女們也都服侍了一回,便退在一邊。
有了這麽一次示範,大多數人便也知道怎麽吃了,有些變便跟著笨手笨腳地吃著,有些便覺得不大雅觀,還是回避著這道菜。
鍾湘見了,便笑著招呼:“你們要是覺得吃那道螃蟹麻煩呢,吃這一道也是一樣的,此菜名為‘賽螃蟹’,吃著和螃蟹也差不多。”
這道名曰“賽螃蟹”的菜,卻是以魚肉為主料,加了雞蛋和別的調料,炒製而成,魚肉雪白似蟹肉,雞蛋金黃如蟹黃。這菜不是螃蟹,勝似蟹味,故名“賽螃蟹”。
眾人聽了,便夾起來吃了一口,這菜果然如鍾湘所說,跟剛才吃的螃蟹也差不離,且口感很是滑嫩,還不用像吃螃蟹那麽麻煩。
大家很是喜歡,便都朝這盤菜夾了起來,說起來,也是吃了螃蟹了不是。
謝月牙也吃了一些,與謝蘭馨道:“這賽螃蟹,以前還從未聽說過,果真挺好吃的。”雖然隻是普通的雞蛋和魚肉在一起炒製而成的,但那味兒卻真不知如何形容,她夾了好幾筷子。見謝蘭馨隻專心地對付真螃蟹,並不吃這道菜,就問她,“阿凝,你怎麽不吃這個?”
“賽螃蟹”哪有真的螃蟹好吃呀!”謝蘭馨在此之前,已經吃許多回螃蟹了,所以她並不要人服侍,覺得自家動手吃更好,拿著蟹八件把個螃蟹大卸八塊。
謝月牙看她熟練擺弄手裏的蟹八件,看得眼花繚亂:什麽小勾子、小錘子、小剪刀、小勺子的,用得那是得心應手,剝出來的蟹殼是殼,肉是肉,那殼合回去還是一隻完整的蟹呢!不由心中暗暗稱奇,心道:真是有錢人,會擺弄,吃個東西也這麽多花樣,要是被玉溪村的姐妹看見,肯定要說這東西又吃不飽,也不好吃,那麽麻煩,做甚?嘴裏卻讚道:“阿凝你好厲害啊!”
“這有什麽呀,我不過瞎擺弄罷了,其實很簡單的。”謝蘭馨便教她,“月牙姐姐,你先把這個蟹腳剪開,然後嘴巴隻要一吸,就能把肉吸出來了。”
謝月牙便照著她說的去做,沒想象中的容易,不過比自己胡亂用牙齒咬要好多了,再加上邊上的丫鬟已經幫她把螃蟹的腮啊什麽都處理幹淨,剝開剔出蟹黃來了,謝月牙夾了蘸了薑醋來吃,果然滋味不錯!
旁邊謝月牙的娘見此,不免稱讚道:“阿凝真是會照顧人呢!這麽一襯,我們家月牙倒成了妹妹。不過她們姐妹這麽親近,和親姐妹也差不多了。”
另一個秀才娘子知道今天這桌宴席置辦也有謝蘭馨的功勞,也對著鍾湘誇道:“是啊,阿凝真是懂事呢!才這麽點年紀,就知道幫你分憂了。”
鍾湘心裏高興,嘴上還要謙虛:“什麽呀,她也隻是小孩子瞎胡鬧,硬逞能呢。”
謝蘭馨也在一旁做出羞澀的模樣。
謝月牙聽了,不知怎麽,覺得有點泛酸,這菜肴吃進嘴裏也沒剛才那麽香了。
大家一邊閑談一邊各自吃了幾隻,因為寒涼,鍾湘便提醒著大家不可多吃,又叫他們飲酒,謝蘭馨因年幼,不得飲酒,早就被勸著不吃了,便隻好去吃那個“賽螃蟹”,聊勝於無。
待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侍女們便端了幾個小盆子上來,第一便送到了在座女眷中最年長的謝月牙的娘那兒,然後由客及主,最後才到謝蘭馨。
謝月牙怕鬧笑話,一切隻看著謝蘭馨,謝月牙的娘因是最先,又沒多想,見那盆子裏浮著些菊花菊葉,香氣撲鼻,湯水顏色也好看,那盆子也精致,便當是喝的湯水,正巧吃著這螃蟹之類的有些油膩,便接過來就舀了一勺在碗裏,侍女忙道:“這是洗手的水!”總算沒叫她喝下去。
謝月牙的娘便慶幸自家到了謝府來斯文許多,沒有直接端著碗就喝,倒還勉強可以掩飾過去,卻也有些尷尬。
旁邊秀才娘子卻已經笑話她了,弄得謝月牙覺得很丟臉,瞪了自家娘親好幾眼,好險忍住了指責的話。
鍾湘便忙拿了別的話岔開,有意無意的,便都沒拿那水洗手。
一時吃罷,大家各自回住處,謝月牙這日便也沒跟謝蘭馨回去,跟著她爹娘到了外頭,背地裏埋怨了她娘好久:“娘也真是的,不懂就先看著別人,幹嘛要搶上前去,把人家洗手的水當成喝的了,人家一定在背後嘲笑咱們沒見識呢!你讓我的臉麵往哪裏擺?”
她娘隻是訕訕的,由著閨女責備,也沒別的話說。卻聽外間謝安遠咳嗽起來,她娘便忙借口說:“我去給你爹燉冰糖雪梨。”便脫了身。
謝月牙便又跟著出去服侍她爹,也埋怨了幾句她爹咳嗽了不該喝那麽多酒的話。
謝安遠卻不像他媳婦那麽好說話,便訓斥了謝月牙幾句,說:“你在謝府呆了幾日,卻真把自己當大小姐了,見誰誰不順眼了。”
惹得謝月牙氣惱了便自又回裏頭去了。
不想,半夜外頭就鬧起來了,謝安遠一家子都肚痛難忍,上了幾回茅房,還是止不住,謝月牙的娘叫嚷起來,驚動了外院的值夜的管事媳婦,連夜叫了大夫來,又把信遞進來,謝安歌夫婦驚醒了,謝月牙也驚醒了,謝蘭馨自然也沒睡好。
因是半夜秋涼,且她爹娘都趕過去了,徐媽就不許她去,隻叫天青去打聽消息。
一會兒天青就打聽了消息回來:“隻遠老爺、遠太太並他們家的小少爺吃壞了,旁人都好。”
謝蘭馨便放下了一半的心。
天青又告訴她究竟,原來是謝月牙的娘,冰糖梨子煮得多,一家三口都吃了,後又吃了幾個橘子,這才遭了罪。旁人都回去不久便歇下了,便一點事也沒有。
謝蘭馨便後悔:“卻是我們家不周到,忘了同他們說一聲,這螃蟹和梨、橘子什麽的是相克的,不能同食呢!如今他們如何了?”
天青卻有些惱怒道:“小姐不必自責,他們好著呢,遠太太精精神神地在那兒吵嚷,說話間倒像是我們家故意下毒害他們一樣,遠老爺和他們家少爺有些中氣不足,並也沒什麽大礙。”
謝蘭馨也有些不高興,但是說起來卻是在她家吃壞了肚子的,便道:“好了,這有什麽,隻怕他們也是嚇到了,說幾句不好聽的話有什麽啊。”
第二日,謝蘭馨自然要去尋謝月牙道歉,又與她一起去看過她爹娘和弟弟,大家都有幾分不好意思,卻也便把這事揭過去了。
過了中秋,京郊的齊賢書院也開始招生,謝雲軒和謝蘭軒都去報了名,鍾子樞也去報了,顧謹卻沒去考。
未等鄉試放榜,齊賢書院的考試結果先出了爐,謝家兩兄弟都考中了,鍾子樞卻沒考上去。
從此謝雲軒和謝蘭軒就開始了住校生涯,一月僅回一次家。
謝蘭馨覺得少了兩個哥哥,呆在家裏一下子就覺得寂寞起來,幸好還有謝月牙陪伴。
不久之後,鄉試也終於放了榜。
謝月牙的父親謝安遠如願順利地考中了舉人,而其他幾個同來的秀才則落榜了,不過畢竟還年輕,雖然沮喪,倒也沒十分悲傷,祝賀了謝安遠,便都收拾東西回了家,謝家自有程儀相送。
至於謝安遠,則繼續留下來準備明年二月的會試。
謝安歌看過他的文章後覺得還薄弱了點,隻怕考中進士還有點難度,就算僥幸中了,恐怕也就隻能中個同進士。
謝安遠卻不肯聽,他覺得憑自己努力,再加上還有幾個月的時間,還是可以去搏一搏的。於是,接下去幾個月他繼續努力攻讀備考,又時常向謝安歌請教,謝安歌也都認真指導。
因為打算留下,到明年二月還有好幾個月,謝月牙的兄弟不能因此耽誤功課,便也托情送到了寧國府讀書。鍾子樞看在謝蘭馨的麵上,也還算照顧,因而也沒怎麽被人欺負。
謝家的日子算是平和,略有波折也容易就過了,寧國府卻不大安寧。
鍾母最近一直很是煩惱。
先是排行第二、第三的兩個孫子又一次沒考中秀才,再是鍾子樞也沒考上齊賢書院,再有便是文柔、文楚二人的婚事,三媳婦還是不吐口。
那兩個大孫子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鍾母已經很鬱悶了,但還可再稍稍拖一拖;但兩個孫女明明很受歡迎的,如今又有許多的年輕舉子新鮮出爐,這些舉子中,也不乏門第不錯的,正可許門好親,卻不知道為何,馮氏就是推三阻四。
說到這些,鍾母就不免跟鍾湘倒了好幾盆苦水,鍾湘也是無奈,隻能安慰她娘幾句罷了。
轉眼有風聲傳出來宮裏要選秀,鍾湘終於知道為什麽她三嫂一直都沒給她女兒定親了,不免冷笑一聲:原來她的三嫂心這樣大。
作者有話要說:國慶馬上結束了,好傷心,求安慰求鼓勵……
大家來點評論吧,感覺最近好冷清啊。
小修了一下,新章要晚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