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逃跑
是不是玉微在懷疑,薛清並不是真正的上清,所以才會有那一瞬間的殺意浮現——原來是因為,他知道麵前的人不是他真正的弟弟?
也是,薛清自己都說不明白他和上清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更遑論他人。隻怕唯獨道祖才真正明白,這一切來龍去脈,薛清也不知道,他究竟算是取代了上清,還是僅僅是被道祖用來彌補上清的缺失……就好像係統補丁?
說到法力修行,薛清當然比不上玉微。要是按照他自己修煉的時間來算,大概也就是幾百年的修為。不過他是占了上清的修為高,諸事便宜,實則他真是半路出家。
玉微卻不一樣了,一樣是聖人的修為,人家是自己一點一點苦修得道,就算現在隻是在楊樹精的身體裏,該有的見識眼力,應該也是不缺的。
那麽,如果玉微覺得,薛清並不是上清,那也……原屬應當。因為,性情上,脾氣上,為人處事上,兩個人都有所不同。
更何況,還有那部分缺失的記憶……
這麽說……玉微其實是很有可能發現麵前這個“三弟”不對勁的地方的?
或者隻能但願,他們兄弟是真的關係很差,上清討厭玉微,玉微對上清也並不了解……或者,就算是他發現了,也隻會慶幸討厭鬼沒有了……
哈……這可能嗎?
薛清心裏冷笑了兩聲,按照玉微現在的表現,如果他是真心想要和上清和好,那他們之間肯定還有挺深厚的兄弟感情——不然玉微也不會過來示好求和,這也等於是示弱了不是?——那麽,玉微肯定不會放任上清的身體裏被一個穿越而來的孤魂野鬼占據。
如果他是別有所圖,比如,想要先用和好的假象麻痹了上清,然後再試圖謀害對方,那麽玉微絕對會覺得,現在的情況十分有利——一個普通人的靈魂而已,薛清敢肯定,他必定能有什麽法子,把自己這個孤魂野鬼消滅掉……
薛清心中頓時一凜。他可不想重新做鬼,他也不想被人打得魂飛魄散。
如今之計,就別講什麽兄弟之情了,還是順著剛才的話,盡快把玉微攆走,然後找個他找不到的地方,以後都不要再見到這個人比較好。
因為,不論是哪種情況,隻要玉微懷疑他,那就是巨大的危險。真打起來,薛清是十死無生,就算他有業火蓮台,有東皇鍾,轟飛了楊樹精的玉微,三十三天外的那位真身他可是對付不了的,到時候除非道祖出手——薛清是真不願意指望道祖。
頓時,他也顧不得是不是禮貌恭敬了,反正現在不可能和這個人和平相處,更別說什麽兄友弟恭了。
玉微剛說完“沈暄也不必你時時看護”的話,薛清就麵無表情,轉過頭對玉微道:“師兄請了。小弟此時確是難以承迎師兄大駕,二師兄總不能強人所難。就算是你先下勉強小弟招待你在此做客,難不成真能賓主盡歡?二師兄,從來沒有這樣做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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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是足夠不給麵子了,近乎是逐客令,玉微麵色又是一變。然而薛清瞧著他不像是生氣了,反倒好似是有些欣慰之色。
然後就見他竟然微微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又搖了搖頭,道:“阿清,我不是勉強你如何,我哪裏能夠呢?隻是咱們便如先前那般,你要訪友也好,出遊也好,咱們兄弟一道,也算是彼此做個伴,相互照應,不好麽?”
看見他笑,薛清一愣,旋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個二師兄,好像是……M體質似的,對他好言好語,他臉色難看;對他惡聲惡氣,他反而高興。
這樣的人,薛清真是可不想和他太親近,總覺得別扭——說得不客氣一點,這就叫做變態,要是被他纏上那可是麻煩。
就算不計較這個問題,先前玉微既是有那樣的反應,他就應該是有所察覺,懷疑薛清不是上清。現在他不怒反喜,應該是……他們兄弟之間相處,本來就是彼此惡聲惡氣的?不過薛清卻越發擔心,相處日久,被玉微越發看出不對勁的地方。
或許上清其實是個S,所以和玉微正好湊一對,但是薛清可做不到時時刻刻對人惡言相向,特別是,對著一個他心存防備的人。
想了想,薛清道:“二師兄既有此言,小弟自然受寵若驚。隻是不敢耽誤二師兄正事,小弟此去,不過一些閑事罷了。會一會好友,或是遊山玩水,二師兄自非凡俗,哪裏敢讓這人間界窮山惡水汙了二師兄的眼?還是不必了。”
玉微又是歎氣,道:“你所謂好友,不過晨暄道人罷了,你尋他又有什麽可說的?他混跡人間界,自己尚且朝不保夕,隻會給你添麻煩,你……你何必總和他在一起。”
薛清深吸一口氣,道:“師兄,朋友相交,又不是我圖謀他什麽,他得意也好,落魄也罷,總是我的知交。我今回去尋沈暄,他若真有求於我,是我去的正好;他若清閑無事,我們說些別情,自然是相處之道。”
玉微隻搖頭,道:“你並不該久在人間界滯留,難不成就是因為他,你才……”
說著,他神色一變,咬緊了牙關,過了許久,才又開口,那聲音仍舊溫和,隻是聽著卻十分勉強,幾乎是咬著牙道:“就算是知交,他也不能因此就拖累了你。晨暄道人真當你是好友,他自己就該知道,不能……”
薛清聽著,心中好笑,這位二哥,還真是一心想拖著他回三十三天外?
隻可惜,薛清是寧願一輩子留在人間界,也不想回去——就衝著這位疑似M體質的二師兄,他也是真不敢回去了。
笑了笑,薛清道:“二師兄,我知道你是想說,沈暄他誤了我的修行。可這是我心裏甘願,我不怕耽誤這一兩年的用功。他對我,可是沒有分毫壞心思,他不會傷我。二師兄,不說旁人,就說咱們兄弟之間,你就敢說,你從來對我,都沒有……沒有害過我?”
他這話,算是有幾分衝動,不過薛清把話說出口,又覺得這麽問,其實也沒什麽。
不過是,把原本掩藏起來的不虞擺在了台麵上。薛清不會錯認,從看到玉微時就升起的那種複雜的情緒,其中最多的是悲傷而不是仇恨或者厭惡。
話一出口,玉微便是一怔。薛清默默看著門外一片翠色,也不說話。等了半晌,玉微隻靜靜站著,幾次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勾起嘴角笑了笑,薛清道:“二師兄,你當真沒有別的事要吩咐了?若果真如此,小弟可就要失陪了。”
說罷,也不等玉微回話,薛清伸手拉住青玄,直接現出那紅蓮蓮台,遠縱而去。
雖然白梨黑鴉沒有被帶上,不過這幾百年間他們少說也能穩定了地仙的修為,真再遇見砍樹破陣的,他們打不過起碼能跑得掉,薛清幹脆不帶上他兩個了。
因為,隻要一回頭,就還能看見伸出手來捉他衣袖的,那隻屬於玉微的手——剛才薛清那一閃身,隻差幾寸就被他拉住了。
現在他興許是終於想起來,要如何回答剛才的那個問題了,隻是薛清卻不想聽他回答。
那些解釋也好,賠罪也罷,跟他說又有什麽用?
沒有那些被玉微傷害的記憶,薛清覺得,他沒有資格替上清回複那些解釋和道歉的話。
更何況,或許玉微隻是想要狡辯——薛清可也不清楚,他知不知道自己失憶的事情。如果他知道,那隨口找些理由來搪塞,反倒顯得玉微苦大仇深,是薛清不明是非,胡攪蠻纏,那可真是冤枉死了。
回頭看著玉微的模樣,薛清笑歎一聲,鬆了口氣。就算這隻是個分.身,這麽一副要逮人的模樣,也真是嚇人。不知道上清以前是不是有過逃跑時被玉微在後麵追趕的經曆,看見他伸手的樣子,薛清竟然覺得心裏一顫,憑空升起一種畏懼。
沒有拉住薛清,玉微自然不可能就此罷休。不過幸好他此時附身在楊樹精上,法力不足夠,全力駕雲也攆不上這朵紅蓮,片刻就落在後麵,不見蹤影了。
薛清這才終於放下心來,低頭一看,青玄一張臉半青半白,不知道是被嚇得還是因為蓮台飛得太快,於是……暈車?還是暈機?因為擺脫了玉微,薛清心裏放鬆,便噗嗤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腦袋,道:“方才被他……玉微嚇著了?不必擔心,他追不上來了。”
說完了,薛清又低頭看了看青玄,他閉關的這些年裏,青玄大概已經知道了玉微是誰,也沒少被玉微壓迫吧。要不然,怎麽不見青玄對玉微的身份有什麽驚訝的表現呢。
想到這裏,薛清又摸了摸他腦袋,道:“或是這麽說,你聽了心裏不高興,不過,你是不必怕他殺傷你——他約莫是不屑於朝你這樣的小妖怪出手的。”
青玄垂首,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並不是害怕這些……隻是,主人,那位……二老爺,他既是主人的師兄,必定有些尋人的法術神通,他若想尋著主人,總是能……”
話到一半,青玄抬起頭,兩眼眨了眨,看著薛清道:“主人若不想被人在後麵綴著,興許還得……多費些功夫才成。”
這話沒錯,薛清聽了,點了點頭,又摸了摸青玄腦袋,笑道:“你當真機靈。”
把隱藏身形,抹去行蹤的法訣打在自己和青玄的身上,然後薛清又抬手拍了拍青玄的腦袋,道:“多虧了你謹慎小心,不然被二師兄追上來,又是麻煩。”
青玄聽了,好像是有點害羞,低下了頭,然後卻小聲道:“主人,隻是我卻覺得,這般將那位……二老爺拋在後麵,並不如何妥當。”
看到薛清皺眉,青玄解釋道:“二老爺現下隻是附在楊樹精身上,道行不過是地仙修為罷了,二老爺若執意追在咱們後麵,怕是要有些苦頭吃。往前到那雲夢澤之中,可是有好些精怪……許是他們不曾化形,可修為也並不低,還有些地利之勢……”
他聲音越來越小,幾至不聞,然後頓了一頓,又道:“再者,當真爭鬥起來,二老爺大略是要忘了自己修為不比當初,疏忽大意之下,難免要吃虧。”
又抬眼看了薛清一眼,青玄道:“二老爺畢竟是主人師兄,主人這般對他,似是也有些……有失禮數。此時二老爺不計較則罷,二老爺若不甘休,主人豈不是又給自己添了煩擾?”
若是薛清自己心裏沒有身份被揭穿的擔憂,又若是薛清真顧及玉微臉麵,青玄這話說得當然是對極了。隻是現在薛清一則是隻想離那玉微遠一些才好,二則,他才不會管玉微丟不丟臉,有沒有麵子呢,便隻道:“我與二師兄有些舊怨,還是疏遠些好。罷了,此事勿要多言。再往前頭不遠就是沈暄宅院,你駕了雲頭過去代我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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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來之前,薛清已經掐算清楚,沈暄正在家中,此去絕對不會撲空。誰知到了雲夢澤,叩門進戶之後才知道,沈暄是在家裏不錯,可他卻是正在閉關。迎麵就看見沈碧玄化作了狐狸模樣,守在門前權作護衛。
沈暄這次閉關,似乎也是要斬屍,耗費時間頗久。聽沈碧玄言道,沈暄百年前就已經閉關入定,直至現在也沒有出關。
見不到沈暄,薛清也不能就此抬腳走人,如果出了門就又遇到玉微,那才是白白跑了這一趟。想了想,他幹脆在從前住著的院中開始講道,雖說聽講的隻有沈碧玄和青玄兩個,也滿足了他從上清那裏繼承的好為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