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哲:米高揚來訪

師哲,時任中央書記處政治秘書室主任,同時也是毛澤東的俄語翻譯。

1949年1月,米高揚秘密來西柏坡時,師哲負責了接待、翻譯及記錄工作。以下文字是他回憶當時米高揚來華的一些事情。

會見米高揚是毛主席、黨中央在西柏坡的一件大事。

1948年5月,斯大林致電毛澤東,準備派一位有威望的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前來聽取我方的意見,這位代表於1949年1月31日到達平山縣西柏坡中共中央所在地,就是我們早已知其名的米高揚。

……

米高揚化名為安德列夫。在他抵達石家莊之前若幹天,我和汪東興持任弼時的親筆信,奉命到石家莊附近找聶榮臻,說明中央要使用石家莊的飛機場,請他派部隊打掃,清理,並派部隊守護,警戒。

米高揚從大連蘇軍機場起飛,直抵石家莊。我和汪東興到機場迎接,並陪他去西柏坡。

……

米高揚在西柏坡逗留了一月,住在後溝。當時朱老總也住在後溝。後溝和西柏坡有一山洞相通。

米高揚同我黨中央書記處的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任弼時五位同誌一共會談了三個整天。其餘時間或是個人會晤、個別交談,或是休息、遊覽。

來高揚一行於31日午後一時許抵達西柏坡。毛主席在門口迎接了他們——米高揚和隨員伊萬·瓦西利基·柯瓦廖夫,葉夫根尼·尼古拉維奇·柯瓦廖夫及其警衛員。伊萬·瓦西利基·柯瓦廖夫是蘇聯鐵道部副部長,在我東北幫助進行鐵路恢複工作。葉夫根尼·尼古拉維奇·柯瓦廖夫是研究中國問題的漢學家,擔任米高揚的翻譯,我們稱他為小柯瓦廖夫。他們到達西柏坡後,毛主席在會客室接見了他們,並把他們介紹給其他幾位書記。

首先,米高揚轉達了斯大林和蘇共中央全體政治局委員的問候,祝願我們盡快取得勝利,徹底解放全中國,接著呈上斯大林贈送毛主席的禮品——一塊毛料。

米高揚介紹了自己的來意,他說:中國革命形勢發展迅猛異常,在這關鍵的時候,毛澤東同誌不能離開指揮崗位;再者,中國境內交通不便,還要通過敵人的封鎖線。也要考慮到安全問題:到蘇聯往返的時間太長;怕影響毛澤東同誌的身體健康。因而,斯大林不主張毛澤東到蘇聯去。斯大林十分關心中國革命形勢的發展,派我代表他到中國來聽取你們的意見。你們所講的話我回國後向斯大林匯報。任何事都由斯大林決定,然後,雙方開始各自介紹本國的一般情況和世界各大洲的局勢,並對國際形勢的發展變化進行分析和估計,彼此交換了看法。

開始交談時,米高揚想按照國際慣例行事

,由小柯瓦廖夫負責俄譯中,我負責中譯俄,遺憾的是小柯瓦廖夫中文的口語不行,講不出來,於是改讓他擔任中譯俄,但他幾乎聽不懂一句中國話,更聽不懂主席講的湖南口音,米高揚又再三再四地催促,急得他滿臉發燒,汗流浹背,慌亂之中,更加講不出漢語來。

米高揚不了解實際情況,不懂事由,隻是一味地著急,催促說:“葉夫根尼·柯瓦廖夫,你怎麽成了啞巴?”並有些生氣地說,“要是在別的場合,今天我定要捶你一頓了。”

我隻好替小柯瓦廖夫解圍,說:“他可能聽不懂湖南口音。方言難懂些,這是可以原諒的。”隻好由我擔任會談中的全部翻譯工作,米高揚感謝中國人幫他完成了使命。

這次談話時間雖然不算短,但隻是一般地海闊天空地交談和閑聊。

第二天,雙方舉行正式會談,主要是毛主席一人講話。恩來,弼時偶爾插幾句話,作些解釋。主席一連談了三個整天,即2月1日、2日、3日。

……

一天傍晚七八點鍾時,毛主席到米高揚的住處拜會他,在閑聊時講了下麵一段話:

我們黨在抗日戰爭與解放戰爭的各個階段執行了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的方針,政策。事實證明我們的方針政策是正確的,步驟是牢靠的,雖然遇到的困難不少,而且在前進的道路上將要遇到的坎坷不平或許還會更多。盡管如此,我們仍是充滿信心、穩步地朝著我們的既定目標前進,不達勝利,誓不罷休。這是我們黨的決心和信心,也是全國人民的決心和信心。

這是絕對不可動搖的,我們認為我們的解放戰爭越勝利地向前發展,也就越需要更多的朋友,這裏說的是真正的朋友,同時也更需要朋友對我們的同情和支持。朋友是有真朋友和假朋友之分的,真朋友對我們是同情、支持和幫助的,是真心誠意地友好,假朋友是表麵上的友好,他們口是心非或者還出些壞主意,使人上當受騙,然後他們幸災樂禍。我們會警惕這點的。

當時米高揚在注意地聽,好似忐忑不安,對主席的話似乎覺得高深莫測、不明所以。他沒有插話,也沒有表態。

在和我的閑談中,米高揚認為毛主席有遠大的眼光、高明的策略,是很了不起的領袖人物。

米高揚離開西柏坡的前一天(2月6日)中午時分,毛主席又到米高揚的住處去了一次。這回完全是為了告別、送行,也是為了驅散前一段的某些窘迫或不和諧的氣氛。他們泛泛地高談闊論了一番,天上地下,不著邊際,但雙方都感到輕鬆愉快。

接著,大家在院子裏拍了幾張相,是米高揚的警衛員拍攝的,後來不知經過什麽途徑從莫斯科寄來了若幹份(主席和我們每人都存一份,每份若幹張)。別

人的形象我已不記得了,總之,我們都是穿著臃腫肥大的厚棉衣,而我又麵黃肌瘦,活像當年流竄各地的白毛子(白俄)。這些照片在“**”中全都被打砸搶分子抄出搶走,付之一炬了。

2月4日上午,任弼時專門來到米高揚的住處訪問。寒暄之後,雙方還談了幾個實質性的問題。

……

當天下午,客人們上山遊覽。散步時,米高揚對我說,任弼時的談話給他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他覺得弼時是一個成熟的共產主義者,一位有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修養的領導者,一位很有涵養、有政治修養、有豐富工作經驗的難得的領導人。這說明,你們黨的領導是最強的,黨內人才濟濟,這是取得勝利的第一個保證。

任弼時、米高揚談話後的第二天上午即2月6日,周恩來到米高揚住處談話,談話涉及兩個問題:一是如何更好地做好後勤工作,保證前方有力地支援前線;二是新政權的組成形式與各主要部門(政府各部委)及其職能。

米高揚極其謹慎地回答說,這都是些帶有極大靈活性的問題,而且也是必須依實際情況來確定的問題。例如:

(1)蘇德戰爭的規模、進展速度及前方形勢的變化都是非常迅速的,因而後勤工作的進展和轉變速度也是很迅速的,否則兩者就會脫節。進攻柏林時,蘇軍集中了一萬多門大炮,其後勤供應與運輸的緊張程度可想而知。如果後勤工作跟不上,配合不好,那一萬多門大炮又有何用呢?概括地說,我們的經驗主要有兩條,一是物資——軍火與給養——的籌集,二是運輸。要做好這兩方麵的工作,顯然需要軍隊後勤與地方行政部門良好的協作。中國情況不同。但也無非是要做好這兩方麵的事情。

(2)將來成立中央政府時,究竟應由哪些部委組成,這是應該及早考慮的問題。但這又是靈活機動的問題,絕非一成不變的。從原則上說,中央政府各部門隻在十分必要的情況下才設立。否則,政府部門的臃腫龐大、重疊、複雜,幾乎不是人的意誌可以轉移或控製的。我們數十年來,政府機構每年都在變化,著力於壓縮、精簡,但結果是,機構一年比一年龐雜、臃腫、笨重、不靈活,工作效率提高不快。卡岡諾維奇曾經說過,機構重疊,不務正業,於是一個部門在解疙瘩,另一個部門卻在結疙瘩。表麵上看來,他們的工作很緊張,但實際上是無效勞動。這個現象必須防止。我們蘇聯在這方麵的經驗很值得參考。總的說來,新政府一成立,無非是要先抓好內政與外交兩方麵的工作。

……

2月7日淩晨,米高揚由朱德、任弼時陪同抵石家莊,順便乘車遊覽了市容,隨後就登機回國了。

——摘自《在曆史巨人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