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管家聞訊而來,看見主人難得失態,小心翼翼詢問:“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遲墨笙揮揮手讓他出去:“下去吧。”

確認門被關上,男人撿起手機撥通號碼,喉嚨幹澀嘶啞:“匯庭別墅A區三棟十號,三天後下午兩點,帶五個人;”

“不要傷到人,把人困在家裏就可以,等我過去。”

遲墨笙如意算盤打得很精,一次性解決,帶回遲凜,打發夏宸衍。

拿起桌上的相框隔著玻璃溫柔摩挲,黑白照片微微發黃褪色,照片上是一身白色長裙的少女坐在鋼琴前輕撫琴鍵,潔白無暇,是開在他心上三十年的白月光。

顏溪消失得突然且徹底,帶著他的孩子一走就是二十多年,烈性決絕,是陡峭雪山上高迎雪焰烈風的山茶。

我找到遲凜,也就能找到你了吧。

但遲凜並沒和老婆一起回家,甩手掌櫃做了一禮拜,齊瑉來機場接兩人時,就差眼淚汪汪哭天暗地求遲大總裁先回公司做正經事。

所以當夏宸衍開家門時被五個突然竄出來的黑衣人截住,遲凜是不知道的。

他更不知道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片混亂,言之揚帶著保鏢從天而降,打昏黑衣人,綁走了夏宸衍。

注射麻醉劑昏迷前的最後一刻,看見的是胡子拉碴的言之揚眼帶陰鬱的桃花眼。

所以等遲凜接到埋在遲家眼線的電話告訴他遲墨笙的異動時,一路瘋狂驅車的男人回到家,隻看到他和夏宸衍的家一室狼藉。

憤怒失智的遲總一拳砸碎茶幾,玻璃紮進拳骨,鮮血淋漓。

“遲、墨、笙,”電話接通,如爆發雪崩的山,巨石穿心:“把我老婆還給我!”

“嘉裕19-3,一個人來。”

遲墨笙把麵前站著的五個人罵了個狗血淋頭,他交不出夏宸衍,隻有先騙人來再做打算。

遲凜一路飆車,吃了數個紅燈,大概能把駕照都給扣沒,風風火火踹開門,滿臉黑氣:“夏宸衍呢?”

沙發上年過半百的男人起身,顫顫巍巍看著男人,目光隱秘又飄然,如同遠山輕拂的紗霧,妄想透過遲凜的麵容,一窺數年未見的被他放棄的愛人。

“遲,凜……”中年男人的眼裏是純如水晶的渴望,那麽純粹,卻如此易碎:“你的眼睛,真像你媽媽。”

很可惜,遲凜並沒心情聽他惺惺作態的懷念,也不為他數年的惦記而感動。這種類似飲料瓶蓋裏謝謝惠顧的深情,隻是偽裝愧疚的一廂情願。

“我沒有心情聽你懷念過往,”遲凜硬朗的下顎繃成一道劍在弦上的銳利:“我也不想知道你是怎麽千辛萬苦找到我的;”

“你千裏迢迢從英國飛來,無非就是重複一遍我們已經說過的對話;”

“既然你紆尊降貴,我也再給你最後一點麵子;”

“你聽好了:我不會回遲家,因為我對你,沒有父子情感,對遲家,也沒有覬覦心;”

“不要妄想拿夏宸衍威脅我,”遲凜像一頭被人侵犯逆鱗的獵豹,蓄勢而發:“如果他出了任何事,我一定和你魚死網破。”

“你和你爸真像,”遲墨笙被那雙眼睛裏的厭棄和惡心所傷:“從前遲馭拿我母親威脅你,而你拿衍衍來威脅我;”

“但我不是第二個遲墨笙,絕不和你一般懦弱和貪婪,為了財富放棄一個愛你的女人,何況她還有了你的孩子。”

“你媽媽懷你的時候我不知……”

“是,”遲凜打斷他:“你不知道,所以我對你沒有埋怨和指責,你還是我父親,等你百年後,我會帶衍衍給你掃墓;”

“但如果你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我一定會讓遲家,天翻地覆。”

終於看見他驟然變色的臉:“現在,馬上,把我老婆還給我。”

“他不在我這兒,”遲墨笙有些氣短:“我的人沒截住他,有另外的人把他帶走了。”

“我沒說謊,”見他神色淩厲,生怕遲凜不信:“來劫他的人帶了好些人,全是練家子,保鏢沒有攔住。”

言之揚!

眼藏怒火,抓起外套就要衝出門,卻被遲墨笙叫住:“小凜,”

“我想見一見你母親,可以嗎?”

“如果衍衍出了事,”遲凜臉色漠然:“你這輩子都見不到她。”

摔門而出,遲墨笙佇立良久,空****的房隻有他一個孤家寡人。

“少爺,”管家拿著手機恭恭敬敬遞給他:“老爺的電話。”

“爸,”

“你和那小子說了嗎?”遲老爺子快七十的人,聲音依舊洪亮威嚴:“讓他盡快和那個男人斷了,然後帶他回來;”

“我們遲家的種,怎麽能流落在外。”

“爸,”遲墨笙底氣不足:“他不願意。”

“不願意?”遲老爺顯得很驚異且惱怒:“他不願意認祖歸宗,還是不願意和那個男人斷了?”

“我不管他怎麽想,遲家唯一的男丁,不能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斷子絕孫;”

“或者讓他回來結婚,”想起唯一的孫子,遲老爺子還是放柔了語氣:“要是真喜歡那個男的,就放在外麵養著。”

“一禮拜之內把人帶回來,”最後通牒已下:“否則, 我就親自去提人。”

啞然無言,腦海裏那個明媚生花的少女揚起倨傲的眼神,和遲凜那雙高不可侵的倔強眸子重疊。手心的汗冷浸濕膩。

很多年前錯過的,往後再如何追憶後悔,也隻能走到於事無補的地步。那個巧言盼兮的少女,是高山雪畔邊最美麗的一朵白山茶,是他這一生最好的年歲,卻在家族的阻攔和自我的懦弱與貪婪中永遠失去,空拿一生懷念。

遲總一路風馳電掣,不停打電話吩咐手下:

“把言之揚所有能去的地方整理出來發給我,還有他和沈霰楓最近的行蹤;”

“和言氏的合作暫停,”後視鏡印出男人陰鷙的眉眼:“企劃案延後。”

“老老老板,”齊瑉傻了:“怎怎怎麽了?”

“去告訴言之揚他爸,不把夏宸衍放出來還我,我自損一千,也換他言氏八百。”

窺春和南嘉傳媒的帆船型大樓,是嵐省最有代表性的標誌性建築。

但窺春背靠鬱晟儒這顆參天大樹,資本與勢力之深厚,絕非常人可以想象,更沒人敢來此找事。因此言之揚鋌而走險,把人帶去了自己在窺春常年包下的房間。

遲凜哪怕手眼通天,也不能強取豪奪;二來窺春保密性極高,不會透露客人隱私。

夏宸衍境況也沒遲凜想得那麽糟糕,隻是被帶走後一直陷入昏迷。言之揚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癡癡看著還在昏迷中的男人。

分手以後的小衍很少再這樣乖順的在他身邊,更多時候是對他冷眼相對,說些讓人傷心的話,一點一點從根底潰爛他的心。真是恨死他這樣的性子,愛人的時候掏心掏肺,一旦抽身,半點退路也不給他留,一個眼神也不再分給他。

小衍,我真的會對你很好,低下頭親吻他的手背,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比遲凜做得更好。

醒來時腦袋還是暈的,模模糊糊記起自己最後看見了言之揚。有人很溫柔的在摸他額頭:“還暈麽?”

**的男人瞬間清醒,不顧自己還頭痛欲裂,翻身坐起一臉戒備:“你要做什麽?”

冷淡和疏離刺痛了言之揚,滿心苦澀:“現在看見我就讓你這麽不能忍受麽?”

“你把我綁來想做什麽?”扯開一些距離,眉眼冷淡:“想霸王硬上弓,還是囚禁我?”

“我記得我說過,我最討厭被人威脅,還是你覺得我會被你馴服?”

“言之揚,你是不是永遠學不會尊重別人?”

“我沒有!”像一隻陷入困境的野獸,也像一個痛到極致的孩子:“我隻是想和你在一起,就算我做錯了事,可就不能有一個改正的機會嗎!犯了法也得量刑沒說直接就槍斃的!”

“我愛你,為你我什麽都願意做!我也有錯嗎!”

數日來的委屈接連爆發,言之揚如同一隻焦躁不安的野獸,他最怕夏宸衍這樣,犀利冷靜的眼神讓他招架不住,抓住夏宸衍的肩膀,眼裏的懇求幾乎要溢出:“小衍,我真的愛你,以前是我年輕不懂事,可人年輕,怎麽會不犯錯誤,知錯就改不是很好嗎?”

“遲凜早晚會回到遲家,他爸已經派人來接他了,他不可能放棄那麽多的財富,還是你願意做他沒有名分的情人?那為什麽我不行?”

“我會說服我爸,帶你正大光明回家,以前愛玩是我豬油蒙心,可誰都沒有你好,兜兜轉轉,我還是最愛你。”

聽著這些掏心掏肺的話,沒有一絲感動,隻有滿目荒唐的可笑,以及久久不散的作嘔。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一邊狠心冷情的傷害人後,又能滿腔熱忱的繼續說愛?

“言之揚,”

他看見男人眼裏逐漸燃起希望的火光,卻毫不留情要熄滅它:“遲凜的行蹤,是你透露出去的吧?”

“我出差的那段時間,你在這裏住了十多天,沒有說錯吧?至於你在這裏做了些什麽,我也不想說出來,讓你徒增難堪;”

言之揚表情凝固,全身一點一點僵硬,慢慢化作齏粉。

“你怎麽會覺得,天底下有不透風的牆,又憑什麽把我當成傻子,認為我會被你哄騙?”

“你真是,太讓我惡心了。”

“你怎麽敢和遲凜比?”

“怎麽能大言不慚說愛我?”

“有本事你就一直把我關在這裏,”夏宸衍字字誅心:“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

“就算遲凜放棄我,我也甘心永遠跟著他;”

“但換成是你的話,我不會;”

“因為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