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感覺那手忽地褪去了所有暖意，變得冰冷，變得僵硬，甚至，瑟瑟發抖……

隨之湧上來的人潮將他擠開，湊上來的是媽媽和嘵的臉。“小心，小心你怎麽樣了？”媽媽眼睛紅紅的，連嘵也眼睛裏一片血絲，看我的時候好不關切，生怕我會在他眨眼睛的一個瞬間就不見了似的。兩人瞪著眼睛緊張地看著我，直到我扯開嘴角微微一笑：“媽，爸我沒事。”

兩人皆是鬆了一口氣的神情，媽媽握著我的手不住的抹淚，手忙腳亂的就沒一會兒安靜，我反手捏了捏她的手：“媽，我沒事。”但是顯然我的話沒能讓媽媽止住眼淚，我這話一說，她更加來勁了：“每次都說沒事沒事，也不回家，天天窩在那破房子裏。誰知道你有沒有事啊。再說現在，你已經沒有資格說‘沒事’這兩個字了。”媽媽的怨念很深重，我偷偷看了一眼嘵，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看來自從我從嘵的家裏搬出來之後，已經引起公憤很久了。

我掩飾性的笑笑。

“小心……”這個欲言又止的聲音是阿眉奶奶，我轉頭朝著她笑笑：“奶奶，我真的沒事兒，你別擔心我，過兩三天，我就好啦。”我故作輕鬆。阿眉奶奶和媽媽一樣沉重的表情，抹著眼淚多了一絲愧疚，我笑著搖頭看向病房裏的其他人。許陌枕和蘇錦裏也在一旁，甚至巫婆蘇和蘇爸也在，何小艾竟然也沒有缺席，她旁邊站著言奶奶，見我看她，言奶奶放低了聲音：“家裏人都來了，小默這會兒剛剛出去買午飯去了……”言奶奶說到這裏，聲調陡變，竟也是說不下去的樣子。我仍然笑笑，視線落在了……蘇罙身上。

他也盯著我，似乎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頭發微微有些亂，整體還是很整潔的樣子。我看了他一眼之後不著痕跡的轉開了眼睛。

“我真的沒事兒……”無奈所有人的眼神圍攻，我正要說什麽讓他們都回家去休息，門那邊忽然傳來了言默的驚喜的聲音：“小心醒了！？”

得，又來了一個。

言默的臉出現在我眼睛的時候我嚇了一跳：“你怎麽這麽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言默臉色蒼白，雙眼紅腫，眼睛下邊鬥大的眼袋，看我的時候咧著嘴巴笑得滿臉疲倦。手裏提著一大袋的吃食，還有一些零散的碟片，小說漫畫也塞在塑料袋裏，眼看著袋子就要不堪重荷了，於是言默將其抱在懷裏，一晃一晃的看我的時候眼裏水光一片，就要哭鼻子似的，然後啪嗒，放下袋子就朝我擠來。

“哇烏，小心，你總算是醒了。嗚嗚嗚，那時候我們到醫院的時候見你流了好多血，我還以為你就這樣死掉了……”說完這句話言默被言奶奶敲了一記，於是連忙改口：“大吉大利，小心你什麽事兒都沒有的，我就知道小心什麽事兒都不會有的……”語畢又癟了嘴：“害人家好擔心……”

言默的話害我鼻頭一酸：“真是個傻孩子……我現在沒事兒了，你得去好好休息一會兒。”

言奶奶點頭道：“就是，這孩子這幾天不眠不休的，真讓人擔心，自己的身子本來就不好，還學人家上演一往情深。”言奶奶言辭犀利地吐槽著言默。

“奶奶喂，人家隻是關心小心嘛。我可是小心最最信賴的人了，本來想讓小心醒來第一個看見我的，看吧，是誰說我很久沒見陽光了把我支了出去，害小心醒來都沒有看見我可愛的臉。”言默的嘰嘰咕咕，打敗了言奶奶。

言奶奶白了言默一眼沒有再說話。

“言默，你回去休息。恩，蘇罙你送奶奶們回去，許陌枕送我爸媽，叔叔阿姨你們有話對我說麽？有的話我洗耳恭聽，沒有的話就麻煩小艾送你們回去了。”計劃將所有的人都打發走，我安排道。最終看見巫婆蘇和蘇爸的神色加了句問話。

實際上我現在全身軟綿綿的，什麽話都不想說。既然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就看看他們還有什麽要說的，大不了我兵來將擋好了。現在打發了，趁著我好歹是個病人，估摸著他們不會怎麽為難我吧。上次他們找我談話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再也不想經曆就是了，當然，現在想經曆也沒有機會了。

聽到我的話所有的人都一副不願意走的樣子，我表情顯得不大好看，又迫不及待的想打發走巫婆蘇和蘇爸，他們也看出來了我的不歡迎，一個個磨唧了一陣，終究是都走了出去。“小心，小罙待會兒在這裏照顧你好不好？”言奶奶忽然回過頭來乞求地看向我，這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望進言奶奶的眼睛，然後笑著點點頭：“好。奶奶你放心回去吧。”

一屋子的人神色複雜地看了看蘇罙，然後蘇爸和巫婆蘇果然留了下來。我在心裏冷笑。等聽他們這次又要說出什麽話來，不過這次不需要他們擔心了。他們希望蘇罙和何小艾在一起，他們希望蘇罙避我如避蛇蠍。如果這樣的話，我們絕對能夠達成共識。

見兩人遲遲不肯開口，我抬眼望去。由於言奶奶的吩咐，蘇罙留下照看我，於是何小艾就先走，病房裏剩下蘇爸，巫婆蘇和蘇罙。蘇罙站在我病床右邊，他們站在左邊。剛開始我閉著眼睛等所有人離開沒有發覺，張開眼睛才感覺到三人劍弩拔張的氣氛。

蘇罙這廝不論什麽時候表情都不豐富，扳著臉是他最習慣的表情，但是此時蘇罙的臉，簡直板成了一種令人驚悚的姿態了，仿佛隻要巫婆蘇和蘇爸朝前踏一步，蘇罙就會跳上去咬他們一口一樣。

我清了清嗓子打破僵局。：“那個，蘇罙，你幫我出去買點毛巾什麽的成不？呃……我想叔叔阿姨想要單獨和我說話……”想了想，我站在蘇爸和巫婆的立場上朝著蘇罙說道。

“你高危手術度過危險期轉普通病房，我們一直照料著，毛巾什麽的早就買好了，再說了，他們要說什麽沒必要單獨。你別自作聰明，閉著眼睛裝睡就好。”

蘇罙這話說到這裏，兩家長的表情那臭的，不言而喻。我也不願意單獨麵對蘇罙和何小艾的支持者，隨便他們要說什麽，反正我的立場都是局外人，確實沒有必要把什麽都攬上身的，既然蘇罙良心發現要留下來做擋箭牌，我絕不矯情地要去扮演苦情女主角。於是我果然如蘇罙所說，漠然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蘇罙固執起來是很恐怖的事情，於是蘇爸妥協，他呼吸了好幾口，才說：“小心，對於你這次的事情，我們覺得很遺憾……”如果沒有你們的話，至少這個孩子會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到來吧？就因為他們，這個孩子成了我拿來和蘇罙鬧別扭的紐帶，我一直想著要流掉，蘇罙一直要保住，不對，也許不是蘇罙，也許又是嘵或者言奶奶或者阿眉奶奶給了他什麽壓力？禁不住的，再次從鼻子裏哼出了一個單音。

似乎我這個單音哼得很不是時候，顯然的，蘇爸認為我是在對他的遺憾質疑，於是皺著眉看了看巫婆蘇，“畢竟也是我們蘇家的人，丟掉孩子也不是我們想要看到的局麵……我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

在巫婆蘇涼颼颼的語氣中，我猛地坐起身，從身後扯過一個枕頭就朝著巫婆蘇就扔了過去，這動作太激烈，我一陣一陣喘氣，顯然他們也被我這個動作嚇得一愣，呼吸還未平穩，我吼道：“滾……你給我滾出去……”

點滴瓶子被我拉扯得撞擊出一陣一陣的砰砰聲，我大口大口呼吸，蘇家的三個人先是一愣，然後蘇罙猛地上前按住我的手，我一邊掙紮著揮開蘇罙，一邊怒視著巫婆蘇，我一字一句：“孩子，什麽叫做蘇家的人，我身上哪一點是蘇家的人，現在沒有孩子了，沒有東西是你蘇家的了。”我想要跪起身，但是蘇罙牢牢按住我：“蘇家人又怎麽了？蘇家是榮華富貴，還是有權有勢啊，我他媽跟著蘇罙這麽多年，我沒覺得你們蘇家人給他什麽了。蘇罙在我麵前提都不願意提起你們呢，蘇家……我呸……”

我胸口起起伏伏，也能感受到蘇罙的手隱隱顫抖著，我轉頭對上他的眼睛：“放開……”

蘇罙神色痛苦：“小心……對不起，小心……”

我瞪他：“放開……”我氣喘如牛，見誰都是敵人。

蘇罙稍稍鬆開了我，我甩身指向巫婆蘇：“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滾，我和你蘇家已經沒有瓜葛了，這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我麵前，除非你弄死我，否則……”眼前猛地一黑，我朝前栽去。

後麵伸出的手一把接住了我，即使我閉著眼睛眼前一片發昏，也能感受到那手上傳來的膽戰心驚。耳邊是蘇爸的聲音：“小心，你好好休息，等身體好了我們再說……”

我痛苦地揉著額頭，希望能夠清醒一點。

“那……我們先走了……”聽到巫婆蹭蹭走出病房的聲音，我卻仍是不解氣似的喊道：“叔叔，你留下來，要說什麽的，現在就說了。別拖到以後，現在，就是現在，請你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我洗耳恭聽。因為下一次，我不保證我還能耐住性子聽你……說話。”

就著蘇罙的手，我抬頭，看向蘇爸的眼神裏全是寒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