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守護一生(一)

我漸漸平複了心跳和呼吸,悄無聲息地走到窗邊。果然,一陣清淡到幾不可聞的曼佗羅花香迎麵而來。

我抬起抑製不住顫抖地蒼白雙手,將窗戶關上。

心裏,說不恐懼,絕對是騙人的。

我轉過身,看著已經正襟倚坐在床沿的衛聆風,咬了咬牙,問:“這些曼佗羅花,是誰讓種的?”

衛聆風麵色不變,淡淡回道:“宮中一直就種有這些花。因為太後喜歡,後來朕又命人遍植了一些。”

“那麽龍涎香呢?”我走近案前,取過一杯水,將那香澆滅。

衛聆風的雙眉微微皺了起來:“你的到底想問什麽?”

我認真地看著他:“為什麽點龍涎香?”

“太後喜歡這個香,於是命人自千裏之外尋來最正宗的,送了些給……朕和其他嬪妃。”衛聆風的話越說越心不在焉,眉頭卻越皺越緊,緩緩站起來走到我跟前。

“君山銀針呢?”我壓製住渾身的顫抖,開口,“也是太後?”

為什麽?如果是別人還想得通,可是衛聆風明明是她的親生兒子,為什麽要這麽做?

衛聆風雙眼輕輕眯了起來,渾身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聲音平靜卻透著莫名的戾氣:“朕沒有耐性聽你繞彎子。”

“衛聆風,你可以不相信我說的,因為連我也不確定這些是不是巧合。”我舔了舔幹澀的唇,心跳重如擂鼓,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其他,但我依然一字一句地把後麵的話說完。

“曼佗羅花香,龍涎香和冷香,他們單獨或者其中兩者混合都隻是平常。隻是一旦三種香味交融,長期被吸入人體的話……”

衛聆風的眼中慢慢凝起冰寒,聲音都透著森森冷意:“長期吸入如何?是慢性毒藥。”

輕輕搖了搖頭,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才有膽看向他,“他對身體沒有一點危害。可是……卻能侵噬人的心誌。”

“不是讓你發瘋,也,不是變成傀儡,而是一種變相的催眠。”

“催眠?”

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意,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同情他。

如他這樣自負的人,竟也許正在被人利用,而利用他的那個人又很有可能正是他的母親。

隻是,那樣的心情隻是一星一點,便被無邊的恐懼吞噬了。

那些話,言猶在耳。當初聽到輕淺溫暖,如今想來,卻隻覺恐懼。

我凝聚起散亂的聲音,繼續說:“這是一種深度催眠。通過藥物和某種……每天都能影響到你的暗示,可能讓你無意識地去做某件事,可能會削弱你的意誌,也可能……完全篡改你的記憶。”

不!這些都不是讓我恐懼的根源。唯一讓我無法遏止顫抖的,是因為——噬心術,這種古老而神秘的巫術。祈然說,天下會的隻有一個人——冰淩四大丞相之一的……

從我認識祈然到後來分開,真的極少極少見到他有恐懼緊張的神色,即便多大的危險臨頭,仿佛都能在他一笑間化去。

可是那天……(很不識相的P:這是發生在無遊組建立後的事。)

他正向我講解著天下致密的毒物,我一時好奇,便問:“祈然,冰淩有什麽皇室密藥嗎?”

他笑著搖頭,說:“天下至毒的藥冰淩都能取到,自己還製……”

他的笑容忽然一頓,放在桌麵上的手輕輕握起:“噬心術,天下唯有冰淩才能實現。”

“它由曼佗羅花香,龍涎香,冷香三種氣味混合深入人體,再配合某種暗示,便能控製人的心神,卻不傷其體膚。”

“那不就跟深度催眠一樣?”我有些興奮的道,“真想見識一下。”

“冰依——!”祈然忽然一把抱住我,身體和聲音都恐慌地顫抖,“不可以!答應我,無論什麽時候,看到這三種花香混合一定要遠遠的避開!”

“這個世界上,會噬心術的人,隻有一個。冰淩,四大丞相之一的——白勝衣。”

“冰依,你要記住無論什麽時候,絕對絕對不要接近這個人。”

我反手抱住他,臉埋入那個溫暖又彌漫著幽穀清香的胸懷,輕輕道:“我答應你。”

祈然擁緊了我,身體終於停止顫抖,卻仍在呢喃:“絕對……不要……”

喉嚨被虛無的扼緊,我回神對上衛聆風冰冷的眼神,實實在在的殺氣蒸騰在我的周圍,讓我一點也不懷疑他會在下一刻便輕描淡寫地殺了我。

他的聲音平靜而冰冷:“說這些,你不怕朕殺你滅口嗎?”

我幽幽一笑,在他掌控中卻不覺窒息的頸項微微一動,便算是搖頭:“不怕。除非皇上不想解除……這個噬心術。”

衛聆風露出一個沒有一絲溫度的笑容,鬆手放開了我,在案前坐下來,淡淡道:“你走吧。”

我目光沉沉看了平靜到不正常的他半晌,說:“皇上如果真的想知道真相,我可以試試幫你催眠。”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回過頭,看向依然麵色如常,漠然看著我離開的衛聆風,忽然歎了口氣,有些悲哀地道:“還有。衛聆風,你沒必要每次一受到傷害,就用凶狠和冷漠來掩飾自己。是人,總有脆弱的時候。”

說完,我再不回頭,轉身邁出了這空曠的大殿。

以後的日子,竟出奇的平靜,隻是“落影宮”時時多出了兩個客人,顏靜和陳芊芊。

她們很少結伴而來,偶爾碰上也多是點個頭客套兩句便了事,卻意外地,看來都跟我很是……投緣。

說實話,雖然顏靜的長相跟小雨很象,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小雨象春日的陽光,溫暖、熱情、生機勃勃,喜怒哀樂永遠清楚地寫在臉上。無論身邊有多麽出彩的人存在,也絕對無法掩蓋她的光芒。

顏靜也同樣光芒四射,讓人不容忽視,卻烈地太過耀眼,太過燦爛,仿佛……是為了掩飾她內裏不一樣的本性。我隻覺看不通,摸不透。

陳芊芊,想到這個人,我不覺微笑。她竟然當著心洛、心慧和無夜的麵,指著我的鼻子,從容淡然地說:“總有一天我會取代你的位置,當上皇後。”

不得不承認,隻是幾天的相處,我就很自然地喜歡上了這個人。

她是個……很奇異的矛盾綜合體。

初見時,隻覺她談吐幽雅、得體,眼中往往閃著沉靜睿智的光芒,對很多東西的見解都相當獨到。

後來,慢慢熟識了,她在我麵前便也少了許多顧忌,常常一副大姐姐的樣子,語重心長地教育我。

就比如今日,我留她在這裏吃飯。

“你這個人,常常看著精明果決,實則迷糊到骨子裏。很多常人看不通透的事,你確實能一眼洞悉。可是偏偏對自己身邊的危險,一無所覺。”

“若你真的能硬起心腸,不管別人死活也便罷了。可是你表麵上對事事漠然,實際卻至情至性。”

“瑩若,不是我說,你的性格,實在不適合待在這複雜的宮中。”

我笑著點頭,為她盛了碗湯,問道:“芊芊,我本以為你和顏靜很熟,如今才發現不是。你應該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吧?當初為什麽還跳下去救她?”

陳芊芊接過湯,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聲音沉沉地說:“如果我說,我是想挽回自己那點僅存的良心,你信嗎?”

“皇宮,是一個真正可怕的地方,想要在這裏生存下去,就必須不停的掙紮、勾心鬥角。這樣的旋渦,進去久了,便會慢慢地迷失自己,再回不到當初無波無瀾的清澈心境。”

“那天,看到容妃掉落池中,我其實知道她會一些武藝,斷不致如此容易便遭人暗算。她其實……是在賭,必然會從那經過的皇上,重新注意到她。”

“可是,知道歸知道,她卻畢竟是拿命在賭,那一刻,我也曾在心底暗罵她陰險活該;那一刻,我卻更多的想到,如果是從前的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救人。”

我衷心地向她笑笑:“所以你就這麽不知死活的跳下去了?那池可不淺,顏靜又是掉在正中央……”

“不知死活的怕不隻我一個吧?”芊芊笑了起來,眉眼間都蘊著濃濃的喜悅,“跳下去的那一瞬,我還在狠狠地罵自己,這皇宮中有你這麽笨的傻瓜嗎?結果,不過片刻的時間,就真的有第二個傻瓜跟著跳了下來。”

我訕訕一笑,不想接話,於是扯開話題道:“你為什麽想當皇後?”

這就是為什麽我說她是矛盾的綜合體。她明明厭倦著後宮的爭鬥,對於衛聆風這個連麵都沒見過幾次的夫君,更是生不出半點爭寵之心。

可是,很明顯的,她有野心,那種攀上頂峰不必再看任何人臉色而活的野心,她從未在我麵前掩飾過。盡管在其他妃嬪麵前,她一直很明智的韜光養晦。

“因為我跟瑩若你不同。”芊芊果然毫不避諱這個問題,“即便離開了這個皇宮,你還是能活下去,不!你肯定能比現在活的更好。”

“可是我不行,套用你講的那個金枝玉孽》中一句話——我注定是要活在紅牆內不斷鬥爭的人,離了這裏的錦衣玉食,爭權奪利,我便不僅僅是一無是處,更加……無法生存。”

“既然注定要在這裏生存鬥爭,那麽與其被人踩在腳下,不如爬到最高處,好好有一番作為。”

我咽下一口湯,笑了起來:“其實要我說,你才是最適合當皇後的人選,因為你跟衛聆風……咳皇上,是同一類人。可是,你為什麽……”

“你是否要問,為什麽我到現在仍隻是個婕妤?”

我忙點了點頭。

“因為我的出生不夠高貴,更因為我最近才堅定了爭寵的心。”

芊芊看了有些回不過神來的我一眼,笑容憂傷而淡漠:“以前我跟她們一樣,以為皇上隻是出於政治考慮,才封你為後,現在卻清楚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有時我真羨慕你,無論怎樣的人,跟你接觸久了,都不得不被你吸引,皇上也好、容妃也好、我也好,甚至連李妃都一樣。”

“有時我又很可憐你,因為你明明吸引了這麽多愛恨,卻偏偏希望漠然以待。隻是你越想逃避,那些極端的愛恨卻反而越發強烈,最終傷你至深。”

心中有些微的觸動,更多的卻是迷惑,我塞了口菜,咽下:“好象聽懂了,又好象沒懂。管他呢,得過且過就是了。”——

一周一萬字差不多滿了吧?嘿嘿,偶爬爬走鳥